“連……”
那一個連字,這一隻人面蛇身的怪物,在嘴裡面哆嗦了三遍就嚥氣了。死的時候那張蒼白臉上帶着不甘,嘴角的血沫子還在不停的流着。
蛇的尾巴最後的抽搐了幾下,最後整個身子都僵硬不動了。
我拿着匕首的手骨也跟着僵硬了,骨頭裡面發出了有些刺痛的感覺,目光疑惑的看着眼前這具怪物的屍體。
連什麼?
連少卿嗎?
不!
不可能是少卿,少卿的腦子就跟個孩子似的,根本就做不了這麼複雜的高智商犯罪。少卿被蕭老打的地魂都飛出體外了,如果他真的是蕭老的人,是不可能被傷的這麼徹底的。
那到底那隻怪物想說的是什麼?
蓮子,蓮花,鰱魚……
所有和連字有關的事物,都被我重新組合了一遍,依舊是沒有任何有效的線索。我的腦子裡陷入了混亂,我開始有些後悔剛纔對這隻怪物下手太重。
它就這麼死了,我還沒有從它嘴裡面探聽出來,隱藏在我們中間的內奸是誰。
“蕭大哥,它死了,它有沒有靈魂啊?蕭大哥!我們是不是可以審問它的魂魄,讓它告訴我們那個隱藏在我們中間的真兇是誰。”我回頭迷茫的看着蕭龍溟,我在任何驚慌失措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蕭龍溟。
他就像是我生命中的頂樑柱,有任何我解決不了的事情,都能夠求助蕭龍溟。
蕭龍溟冷峻的五官頗爲的陰沉,劍眉緊緊的蹙着,沉冷的臉部外表上就像是鍍了一層月光一樣。丰神俊逸當中,還有月亮般的滄冷和威嚴。
他走到我身邊緩緩的拿下我手中的匕首,放在地上,將我緊緊的摟在懷中。我就這麼愣愣被他抱着,蕭龍溟抱着我的身體,把我帶到二樓的臥室中。
我被他放在牀上,他給我拉傷了被子,纔開口說了那個怪物死後的第一句話,“情緒波動太大,會加速怨氣對你身體的影響,聽我的話,什麼也別想。好好睡一覺,一切有我在,蕭大哥會幫你查出一切真相的。”
“蕭大哥,你陪着我睡着,好嗎?我有點害怕……我……我想媽媽了。”我動了動脣,才知道自己如此的脆弱,在外面漂泊了兩年多,從來都沒有這麼渴望依賴家人。
想想自己也才十九歲,肚子裡就孕育了小生命,我需要讓自己更加成熟。可我到底只是是個孩子,人要想成長,根本就不是一夜之間就能做到的事情。
蕭龍溟一向都很寵愛我,他並不覺得厭煩,上了牀的另一側,伸出了一條臂膀給我當枕頭。我緊緊的摟住他的腰肢,閉上了眼睛,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一樣蜷縮着身體。
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我真的感覺到萬分的疲憊,想要停下來休息。
他的手在我後背的髮絲上輕柔的安撫着,我感受着周圍的寧靜,忍不住問他:“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我有手傷,不能開啓盒子,父親和母親又都不在。今天過完一天,就……又少了一天活着的日子。”
“去找何西媧。”蕭龍溟的聲音異常堅定,他說完,語氣又變得冷酷,“如果救不了你,我就讓他們全都給你陪葬。”
“蕭大哥,你……你別這樣,我想何叔叔他們一家會幫助我們的。就算不爲了,爲了靈川哥,他也會出手幫忙的,不是嗎?”我面容對着落地窗外的月光,外面寂靜一片,一條柏油小路被月光照的像一條幹淨的小河流。
在我心底深處,我只是不希望蕭龍溟爲了我去殺人。
我特別想看到這隻梅花鎖的盒子打開來以後,何靈川和連少卿甦醒過來的樣子。他們真的太無辜了,莫名其妙就捲入了和盒子有關的事件當中,被受牽連。
蕭龍溟深沉的彷彿帶着一種讓人心碎的沉痛一樣的,在我的髮絲上吻了一下,“小東西,誰如果對你見死不救,就是我的敵人。”
我的雙眸微微磕上,有些說不出話。
我找不到任何言語是反駁蕭龍溟,我想活下去,想陪在蕭龍溟身邊,我當然希望何東凌兄妹能救我。如果何東凌兄妹不肯救我,這個世界上恐怕是沒人能阻止蕭龍溟瘋狂的報復。
漸漸的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在不知不覺當中就睡着了。
翌日的陽光很好,我睡醒過來的時候,是被室外的陽光曬醒了。蕭龍溟已經不在身邊,牀上只有我一個人,蕭龍溟應該是等我睡着了就離開了。
因爲樓下的那些屍體需要人處理,還有昏迷的安嫂,也需要人照顧。昨天晚上的事情到現在還歷歷在目,那隻怪物臨死前說的話,我記得一清二楚。
它說在我父親死的那天,我們的身邊有另一個人通風報信。
這個人到底是誰,它只說了一半就嚥氣了,嘴裡面唯一的線索就是連字。倘若真的大膽的猜測是少卿的話,倒……
倒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重新捋順了一下記憶,父親去世那天,家裡面只有安嫂、母親、我、巴特爾,還有躲在玉蟬當中的連少卿。那隻人面蛇身的東西,它在我蕭龍溟的房間裡逗留了一下,就離開了。
理論上,它很有可能還什麼都沒有探聽到,就被我突然開門給嚇走了。
那天晚上巴特爾似乎是看到了通風報信的真兇了,所以一直狂吠個不停。後來,當我們意識到巴特爾可能是知道家裡的內奸是誰的之後,它卻意外的被人投毒害死了。
那個時候家裡有我和蕭龍溟,還有房間裡的父親母親,以及在我們家一輩子任勞任怨的安嫂。連少卿也在,只是在玉蟬當中修養,沒有出來露面而已。
我坐在鋼琴前摸了幾下琴鍵,腦子裡緩慢思考着這中間蹊蹺怪異的地方。如果事情真的是少卿做的,只需要問一問蕭龍溟,少卿進出玉蟬的時候,能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他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出玉蟬,就證明他有着極大的嫌疑,因爲這樣一來他就不缺少作案的時間了。
但少卿他失去了地魂,連意識都不存在了,我真的應該懷疑他嗎?
我的心情就跟纏在一起的毛線一樣混亂,彈出來的音符也格外的難聽,身子忽然被人從後面緊緊的抱住。
一個溫暖而又磁性的聲音問我,“在想煩心事嗎?安嫂做了飯,一直都在等你下去吃。吃完飯,我們就要出發回去。”
“蕭大哥,我……我想問你,少卿能不能自由的進出玉蟬,而不被我們發現?”我轉過頭去,認真的看着蕭龍溟溫柔的目光。
他看着我,錯愕了一下,搖了搖頭,“少卿,沒那個實力。”
“倘若他有呢?如果他是故意在我們面前示弱呢?”我從鋼琴椅上激動的站起來,我不相信一直陪在我們身邊,任勞任怨的少卿會是內奸。
這種感覺,就好像我當初懷疑安嫂,父親的心情一樣。
蕭龍溟眉毛一擰,他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你怎麼會這樣想?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沒有告訴我?”
“蕭大哥,你還記得嗎?那天你去何家廠房找何叔叔……”我咬着脣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那天……少卿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了?”蕭龍溟問我。
我沒有辦法組織出更好的語言,只能想到一個點和蕭龍溟說一個點,“他認識耀陽閻君,他知道耀陽閻君的來歷。”
“還有嗎?”蕭龍溟繼續問道。
我補充道:“蕭老襲擊我的時候,他摟住我,沒有把我鬆開,讓我被蕭老給控制住了。還有……”
蕭龍溟沒有打斷我,而是看着我。
和蕭龍溟沉穩冷靜的目光對視,我對當晚的回憶越想越多,腦子比剛纔還要清晰。
我的臉上是一副驚恐萬狀的表情,我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的脣,低聲說道:“蕭大哥,你知道嗎?是少卿建議我,讓高紫逸從低鎖柱鎖到高鎖柱鎖練習。他纔剛剛開始嘗試打開那只有梅花鎖的盒子,蕭老就趕來了!!這會不會太湊巧了?”
在我的心底深處,是不願意,甚至排斥懷疑少卿的。把這一切都說出來,就好像在心口撒了一把鹽一樣痛苦。
“按少卿以前的見識,他知道這些的確有些反常。你還記得嗎?你是在王宅發現他的,按照他的身份,他所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蕭龍溟低頭沉思了一陣,神色有些凝重。
倏地,他神色變得異常的冷酷,肅然說道,“小東西!打個電話給何東凌。”
“打電話給何叔叔?”我愣了一下,語氣當中帶着一絲的疑問和駭然,蕭龍溟怎麼會突然讓我給何東凌打電話。
是不是何東凌有可能會出事?
我們離開的時候,其實是極爲不負責的。高紫逸體內的閻君的靈魂甦醒了之後,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小和尚何靈川被蕭老給害死了,這兩個人至今沒有回家,何家人那邊一定是亂套了。
可是這些事情,我和蕭龍溟都沒有時間過問。
我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何東凌的手機,等了許久都沒有人來接聽電話,我只能茫然的看着蕭龍溟。
“再撥一次。”蕭龍溟說道。
我又摁了一次何東凌手機上的號碼,這一次是一個女人接的,她自稱是何東凌鎖廠裡面的女工。這名女工是個超級大嗓門,她衝着電話就是一陣嚷嚷,“恩?是廠長的兒媳婦喲?”
我說:“我是,請問何叔叔在嗎?”
“廠長冠心病犯了
,在醫院裡快不行了。”那個女人在電話後頭直接回答道。
“你……你說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東凌這個陰險狡詐,老當益壯的人物,他這麼輕易的就能死了。
他比我父親小多了,纔是中年,正當壯年!還要好幾年纔到老年呢!
女工感嘆了幾聲,“哎,啊!啊!我也是很意外的,廠長他也是說不行就不行了嘛。他手機一直在我這裡保管,我幫他打電話給靈川,靈川居然不接。你讓靈川回來吧,好嗎?”
“我……”我一時如同魚梗在喉說不說話,周圍的一切都有些天旋地轉起來,過了好幾才緩過神來,說道:“我會轉達的。”
我失魂落魄的掛斷了手機,一屁股就坐在鋼琴椅上。
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反應不過來,按說我對何東凌的感情並不深。他的死對我沒什麼打擊,我只是很意外,意外這一切發生的這麼巧合。
蕭龍溟好像是想到了什麼,纔會讓我給何東凌電話,沒想到一同電話過去何東凌就已經要命赴黃泉了。
我的腦子像是生鏽的機器一樣遲鈍了片刻,突然又是靈光一閃,心頭一股無名之火燒起,氣的渾身直哆嗦,“是……是蕭老要殺人滅口?他怕何東凌活着,會幫我們把盒子打開。他……他到底還想要想幹什麼!”
“如果是蕭老安排的,何西媧可能也不在了。”蕭龍溟理性的分析道。
我的腦子已經麻木了,聽到這個沒有任何的反應,好半天才把頭靠着蕭龍溟的小腹,問道:“他把我們的路都斷了,我們該怎麼辦?”
連少卿如果真的是我們當中的內奸的話,他應該無比的清楚。要是那隻盒子打不開,我很可能就會死。
可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連少卿自己的地魂都被蕭老打散了,很多事情孰是孰非,已經沒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蕭龍溟比我更加冷靜,“先聯繫何西媧試試。”
我的手機裡是有存何西媧的電話的,我聽了蕭龍溟的話撥通了電話給何西媧,電話很快就被人接了。電話那頭傳來何西媧的聲音,她聲音有些嘶啞和焦慮,“小笙嗎?你是小笙嗎?你有紫逸和靈川的消息了嗎?”
“沒有,您還好嗎?”我有些心虛的回答她。
何西媧明顯有些失落,“我很好,只是前幾天去找紫逸的時候,摔斷了手骨。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摔斷手骨了?嚴重嗎?”我心裡面一緊,脫口問她。
梅花鎖的鎖芯即便雙手都在最佳狀態當中,也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可能性是打不開的。因爲這種鎖是要講究左右兩隻手同時配合,手上如果受傷,對於力度的配合就會存在一定的偏差。
何西媧說道:“不嚴重,就是打了石膏不方便,如果……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我就先掛電話了。我……還有急事,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那我先掛了電話了,您自己保重。”我倉皇的掛斷電話,心裡面的緊張只放鬆了一半,蕭老還沒有決絕到那個地步。
何西媧沒死,只是摔斷了手骨,但是同樣不能幫我們開鎖。
我和何西媧在電話裡面說的這些,蕭龍溟也一定都聽見了,蕭老是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啊。他不僅是要阻止蕭龍溟拿到盒子裡的魂魄,還要置我於死地,讓我萬劫不復。
看着手機的黑屏,我低着頭不說話。
在我的心裡,我已經有些放棄了,甚至把自己當做了絕症晚期的人看待。我已經不想再瞎折騰,牽連身邊的人了。
我一個人的生命本來就是那麼短暫,現在牽連了那麼多人。
就連唯一倖免的何西媧,失去了孩子以後也會過得生不如死,我心裡面有一絲明悟。不管生命有多長,我只希望能和蕭大哥在一起。
尤其是在佛寺當中,聽過許多遍覺難的四皈依,心裡面的執着也淡了很多。
我只希望,死之前,身邊能有我最親近的人。
至於腹中的孩子,只能說我們這輩子情深緣淺,希望他可以理解我這個年輕的幼稚的母親的想法。
我們不能再連累其他人了。
“我們去找其他的鎖匠開鎖,國內沒有,我們就去國外找。”蕭龍溟依舊不肯放棄,堅定的將我緊緊的摟在懷中,那種深沉的繾綣之意,讓人的一顆心都要碎了。
我卻是柔軟的用手掛住蕭龍溟的脖子,吻了一下他如刀削一般的下巴,對他笑了笑,“蕭大哥,我們回去佟府吧。好不好?”
“你說什麼傻話!小東西,我不許你放棄!”蕭龍溟怒吼出聲。
我依舊軟語安撫他,“蕭大哥,我不想再牽連無辜了,你難道還想看着異國的鎖匠因爲我而死嗎?北譚南何完了!這難道不可惜嗎?”
“不會完的,咱們的孩子出生,可以姓譚。小東西,他可以繼承你的一切。”蕭龍溟用力的好像要將我揉進身體裡去一樣,那種不捨,讓人好心痛。
我卻無能爲力,“蕭大哥,我們認命吧!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幫你把二十四隻盒子全部都找到的。”
蕭龍溟陷入了沉默當中,他臉上的表情陰晴變化着。
良久,他才問我:“爲什麼想回佟府?”
“我想臨死之前,讓肚子裡的孩子感覺到外祖父的溫暖。我……想最後的一段時光裡,能看着你,看着外祖,和府中的幾位師父。”我將心裡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訴蕭龍溟,我最清楚蕭龍溟的軟肋了。
只要我一軟語相求,他就招架不住,就會聽我的。
蕭龍溟嚴肅的點了一下頭,同意了。
吃過了安嫂做的早飯,我和蕭龍溟直接趕火車去了佟府。我們站在門口的時候,剛好撞見草上飛雲師父從門內直接扔出來一個人,人扔出來以後,站在雲師父身邊的李嬸子又扔出來一個行禮拉桿箱。
就見到李嬸子掐着腰說道:“小畜生,你早點滾吧你。沒想到你還想謀害老爺子,老爺子的玉蟬鎖盒子,是你這個狗崽子說能偷就能偷的嗎?”
那個被扔在地上的男人臉色發青,眼中帶着憤怒,狼狽的站起身來。他似乎看到了我和蕭龍溟,目光定在我們身上不動了,怨毒的眼睛就像毒蛇一樣看着我們。
這人是沒有陽魄的佟佳仁煌,想不到老爺子居然把他趕出來了。
要知道佟佳仁煌沒了陽魄,離開佟府就是死路一條。沒想到老爺子居然下了這樣的狠心,佟佳仁煌好歹是他的親孫子。
不過,我沒有多管閒事,只是安靜的和蕭龍溟一起站在原地。李嬸子看到我們到了家門口臉上那種鄙視的表情立刻變得笑盈盈的,“哎喲,是小小姐回來了。老爺子前天晚上還在念叨你呢,你這就回來了?”
“回來了,外面天大地大,卻都比不上佟府的一個小角落。”我順嘴回了李嬸子一句。
雲師父和第一次在門口遇到我們陰陽怪氣的態度完全不同,他大概是以爲那隻梅花鎖的盒子打開了,面帶喜色的就說道:“回來好,回來好。你能多陪陪老爺子,老爺子也能多樂呵幾天。”
我和蕭龍溟被雲師父、李嬸子引進府裡,他們兩個連理都沒有理門外頭的佟佳仁煌“碰”一聲就將門關上了。
李嬸子進去廚房忙事情,雲師父帶着我們往老爺子的住處引。
蕭龍溟則是問道:“剛纔那個人體內沒有陽魄,被趕出府了,可是會死的。”
“死了最好,他居然敢謀害老爺子,真是膽大包天。”雲師父對於佟佳仁煌的生死輕描淡寫,並不是很在意。
我卻產生了好奇,“謀害老爺子?”
“可不是嗎?不僅半夜裡去偷盒子,還暗中找了蛇身人面的東西一切對老爺子下手。老爺子是什麼人啊?一招‘蠍子倒爬城’就跑開了,最後還是被大和尚給制服了。”雲師父交談的很隨意,好像對於佟佳仁煌的事情滿不在乎。
我問他:“大和尚?”
“你還沒見過大力金剛莫師父吧?他和老三關係是最好的,以前是少林寺的和尚,我們大傢伙都叫他大和尚。”雲師父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莫師父。
到了老爺子的住處,他似乎已經睡下了,敲了好半天都沒有反應。
雲師父無奈只好進去,走到屏風的後面試圖把老爺子給推醒。老爺子躺椅上“哼哼”了老半天,纔不情願的起身。
他似乎還有點迷迷糊糊的,問道:“恩?叫我幹什麼。”
“姑爺和小小姐回來啦!”雲師父對着老爺子的耳朵大喊了一聲。
老爺子似乎有些萎靡,他半晌沒有反應,但是好像一下子又聽明白過來了。他猛然一張開眼睛,拄着柺杖就走到了門口。
上下打量了我很就,老爺子才臉色一變,抓住我的手腕摁下去,“笙兒,怎麼回來了?你身體裡的怨氣都還在啊!”
“姥爺,我……”
我剛想和老爺子解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老爺子就怒視的蕭龍溟,破口大罵:“蕭先生老夫敬重你的身份,還有品行。但是你怎麼能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情,你居然讓笙兒有孕,這個孩子留不得!”
“姥爺,是……是我想要的,和蕭大哥沒關係。”我有些慌了,極力的幫蕭龍溟澄清。
老爺子冷冷一笑,“我不管這個孩子和誰有關係,他和我外孫女爭這一線生機,就是留不得。”
我被老爺子的堅決弄的有些措手
不及,只能說道:“反正我已經沒有幾天了,留不留住他,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我們沒有辦法打開梅花鎖的盒子……我們……”
我一時情緒激動,話到了嘴邊確實在沒有辦法把它全都說完。
“進來吧,蕭先生,你最好解釋清楚。”老爺子聽到我的話,語氣明顯是緩和下來,但是他還是狠狠的瞪了一眼蕭龍溟。
老爺子轉身進去,找個地方坐下。
我和蕭龍溟也找了個地方坐下,蕭龍溟神態異常的鎮靜。他凝視着老爺子,突然站起身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是我當時欠了考慮,讓她懷上孩子,受到拖累。”
“恩?那你也同意把孩子打掉嗎?”老爺子半眯着眼睛,鄙夷的看着蕭龍溟,那種眼神是帶着淡淡的羞辱。
我迫不及待的打斷,“姥爺,我來,是想讓我自己最後的時光,肚子裡的孩子能感覺到曾外祖的溫暖。”
我對肚子裡的孩子是有一種莫名的堅持在裡面,我即便知道自己死了,孩子也活不了。可我依舊是捨不得,親手讓他離開我的身體裡。
這是一個女人作爲母親的母性,是亙古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蕭龍溟他一開始也有這個念頭,可他被我說服了。至少他知道,對我來說,孩子是比我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的存在。所以,我相信他不會再勸我墮胎了。
老爺子面色一變,抿脣不說話,他的表情帶着慍怒。
“小東西,你先別說話,我和老爺子談談。”蕭龍溟握住我的手,阻止我和老爺子對話,他看着老爺子說道,“我把她放在佟府,還希望你能幫忙照料,我會離開一段時間,尋找打開盒子的辦法。”
“萬一你找不到呢?”老爺子睜開了半隻眼睛,不信任的看着蕭龍溟。
蕭龍溟淡淡的笑了,“我們夫妻一心,自然是有難同當,她有任何事情,我都會陪着。”
我沒想到蕭龍溟心裡還存着這個念頭,他還是要去找打開盒子的辦法,我心急如焚。我怕最後的幾天裡,都見不到蕭龍溟。
我也不要他有難同當,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繼續生活下去。我看着他,目光越來越複雜,我不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之前在我父親和母親的房子裡,說的要在佟府過完最後幾天,也是說話不算數的嗎?
蕭龍溟將我的手整個的握在掌心之中,一字一頓的說道:“小東西,不論發生任何事情,我都不會讓你有事的。你在佟府好生呆着,知道嗎?”
“蕭大哥,你騙我!!”我看着他,情緒有些激動。
蕭龍溟吻了我的額頭,“我不能看着你死去,小東西,蕭大哥會用盡一切辦法救你的。你聽我的話,活下去,好不好?就算是爲了我們的孩子。”
我當然不想同意,我早就和蕭龍溟說過了,我不想再連累任何人了,我用力的說道:“蕭大哥……我……”
可蕭龍溟對的個性就是這麼固執,他到了現在最後不到幾天的時間,居然還想力挽狂瀾。我還沒有來的及回答,蕭龍溟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當中。
蕭龍溟走了,老爺子臉上的表情卻更加的鎮定自若了,他接過了雲師父手中的煙桿抽了一口,輕輕的吐出煙霧來。
我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特別想哭,因爲我知道自己快死了,可是我最愛的人卻要在這段時間離開。如果盒子最終打不開,我連最後的這點溫存也沒有了。
最後,我還是忍不住掉淚了。
這一回,是老爺子親自走到我身邊來,他用粗糙的掌心去幫我擦眼淚,“別哭,曾祖是不會讓你死的。老三她騙了我們,她沒有和瞎子一起去國外,他們去找蕭氏一族的後人了。”
“您爲什麼不早說!!蕭大哥……蕭大哥已經離開了,他去找開梅花鎖盒子的辦法了。”我驚愕的看着老爺子。
歐陽瑾和槐香兩個人居然是誆騙老爺子去國外給眼睛做手術,到頭來,他放棄光明的希望,是給我和蕭龍溟找盒子。
這……
這太瘋狂了!
我都沒有想到這一點,我只是隱約感覺到槐香似乎是因爲老爺子那天泄露了我被怨氣纏身的事情,她故意在我們大家的面前放了一個煙霧彈。
可是畫像瞎胡鬧,怎麼金鈴和歐陽瑾也能跟着她胡鬧呢?!
老爺子的雙手用力的抹乾我臉上的眼淚,說道:“不把他支開怎麼行呢?老三把盒子從蕭氏一族的後人手中弄出來,需要時間。乖,你聽曾祖的話,把肚子裡的孩子打掉。這樣你就能多活幾日,必能等老三他們回來。”
“不要……不要好不好……”我嚇壞了,渾身發軟的就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了地上。我堅決沒有想到,老爺子支開蕭龍溟,是爲了方便我滑胎。
我捂着自己的肚子,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我突然覺得自己曾經有了像家一樣溫暖的佟府,此時此刻就像十面埋伏的戰場一樣,到處都是我的敵人。
蕭大哥現在走了,我肚子裡的孩子留與不留,還不是老爺子一句話的事情。
老爺子好像是下定了決心,對雲師父說:“草上飛,你把她帶下去,好生看管着。讓李嬸子先去勸勸她!”
“不要……不要,姥爺,那是你曾外孫!”我跪在冰涼的地上,用力的抱住老爺子的腿聲淚俱下。
我心頭傷痛,感覺就像被自己最親的人捅了一刀。
老爺子卻是憐憫的看着我,“別怪曾祖。大人和孩子,曾祖當然要先想辦法留住你的性命,你和蕭龍溟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我不要以後!我就要他!姥爺,你不許傷害他!”我感覺我已經瘋了,順手就從口袋裡拔出匕首。
這把匕首我正對着自己的胸口,我激烈的大喊,“你要他的命,那……那就先讓我死了……”
話還沒說完,就見老爺子搖了搖頭,肩膀上中了一計掌刀痛苦難忍。隨即,眼前一黑就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再醒過來,周圍是一片的昏暗。
我睡在一間昏暗的小房間裡,我摸了摸自己痠疼的後頸,估計自己是被雲師父從後面偷襲了。
桌子上放着,幾碗飯菜,我雖然很餓,卻根本不敢動桌子上的食物。那些精緻的菜餚裡難保是會放了什麼墮胎藥之類的東西,萬一我吃了,我肚子裡的孩子就不保。
他們要殺我的孩子!
我要逃走!
我腦子裡面沒有任何其餘的分析能力,只剩下保住孩子的願望,我甚至沒辦法去幫老爺子設身處地的去想。
他也許只是想留住我的生命,讓我能活下去。
但這些東西,現在被困住的極力想要保住孩子的我,根本沒法想到。
我衝到了房間的門口,我用力的一推,房門從外面上鎖了,根本就打不開。外面的那把鎖,是一把普通的鐵鎖,估計也就只有兩三柱的樣子。
我摸了摸口袋,口袋裡我隨身攜帶的單鉤和別子都在,我順勢就將單鉤順着我扒開來的門縫伸進鎖眼裡。
打開來不過就是幾秒鐘的事情,外面是夜色撩人。
我推門出去,躡手躡腳的就將房門關上,順手我還將門上的鎖給鎖回去。這樣,他們應該到了天亮纔會發現我已經逃跑的事實。
我只要跑出去了,也許就能等到蕭大哥回來救我們母子,他一定有辦法救我們的。
我咬着脣,一路小跑就跑到了最近的圍牆附近。佟府本身就是做盜墓賊的,不僅本身就是賊,家裡也有很多價值連城的東西,防賊的本事絕對是一流的。
那個牆有兩三米之高,滑不溜手,上面聽說還有機關。
我沒做過賊,我以前沒有梯子也是爬不上這麼高的牆體,可是怪就怪老爺子一時心疼我。他將畢生的輕功絕學,蠍子倒爬城交給了我。
我翻身倒立在了牆邊,整個人身子如同一隻倒走的蠍子一般,牢牢的攀附在牆上。由於我學會以後很少練習,手臂上力道不足,要保持身體平衡,而且還要克服心理的恐懼,對人的要求是很高的。
手裡面已經出了虛汗了,我本來想一鼓作氣的爬上去。
這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好幾聲嘈雜的木頭運動的聲音,“咔擦、咔擦……”
我感覺自己被發現了,頓時有些手忙腳亂,爬行的速度更快了。手臂上的痠疼已經顧不上了,深吸一口氣就上了牆頭。
因爲是倒着爬的,我的腳勾着牆頭,腦袋還朝下。
下邊的黑暗裡突然就衝出了一堆的木頭做的小小的傀儡人,我的額頭上的汗液頓時如雨下,那都是老爺子操控的木頭人啊。
木頭人在牆下面爭先恐後的往上爬,我被嚇得不輕,勾住牆頭的腳因爲體力不支而造成了突然性的抽筋。
腳一抽筋,整個人就倒栽蔥一般的掉下里。
我直接摔在了地上,是肩膀着地,刺痛從肩胛骨裡面鑽進了身體裡。我咬着脣,身上沒有半點的力氣。
耳邊是一聲又一聲的,老爺子的柺杖聲,他老邁的聲音有些無奈,“笙兒,你沒有摔傷吧?你這又是何苦呢?”
此時此刻,我被冷風一吹,腹中絞痛莫名!
我捂着肚子,感覺似乎有血液從大腿根部涌出,一下就大哭出聲:“姥爺,我肚子疼,您……爲什麼要這麼對我!那是您的外曾孫啊,爲什麼要殺死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