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沅挑着面線,慢慢吃了起來。外面又傳來了有人上樓梯的咯吱聲,然後有一個殷勤的聲音響起:“雷管事這邊請。”
雷管事?不會就是仁心堂的藥房管事雷光宗吧?謝青沅想到了坐在外面的劉栓兒,心中不由一動,一邊慢慢吃着面,一邊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雅室不過起一個遮蔽視線的作用,並不怎麼隔音,謝青沅很容易就聽到了外面的一串聲音。似乎是某位小藥商爲了讓自己的藥材被收購,正曲意巴結奉承着那位雷管事。
謝青沅心中已有八分忖定,外面那位雷管事,就是仁心堂的藥房管事雷光宗,謝乃東妻子馬氏一位遠房族妹的丈夫。那劉栓兒在這裡,是事情已經都安排好了嗎?
“這裡的骨湯麪入口筋斗,味道濃香……還有魚圓……這附近還有一個唱曲兒的小娘子,不僅長得好個容貌,那一把嗓子也是……”
“唱曲兒的小娘子?”雷光宗聽着前面的話還只淡淡嗯了幾聲,直到聽到說起唱曲的*,這纔來了點興趣,張口問了一句。
藥商甚會鑽營,立即聞絃歌知雅意:“雷管事稍坐,先前上來的時候,我已經吩咐我那隨從把那位小娘子請過來了。”
果然,這頭面食剛上,那頭樓梯輕響,然後謝青沅聽到了一個嬌鶯啼囀的聲音:“二位爺,小女子春娘,不知二位爺想聽什麼曲子?”
坐在外面臨窗桌子邊的雷光宗連忙取出帕子抹了抹油嘴,擡眼看向半垂了頭站在自己身邊的春娘。
面前的女子嬌嬌怯怯,上着一件淺綠繡銀鈴花的棉布小薄襖,下穿一條月白只繡了幾片飄飛樹葉的夾棉湘裙,腰身兒用玉白繡纏枝蓮的一條寬帶子束得緊緊的,半低了頭抱了張琵琶,烏絲窩裡露出半張粉面一截玉頸,加上頭上只插了一根素銀簪子,耳朵也只墜了一副小小的銀蝶兒墜子;整個人跟一株水靈靈的小白菜兒似的,一副弱不受衣的模樣,讓人心中頓生憐惜。
雷光宗只覺得身子輕了半邊,悄悄挺了挺胸,臉上立時笑得可親起來:“春娘是吧,站着做什麼,來來,先坐,先坐!”
春娘擡頭極快地瞟了雷光宗一眼,低低應了個“是”,正要坐下,旁邊那藥商已經知趣地將那張椅子移到了雷光宗旁邊。
春娘怯怯擡眼斜睨了雷光宗一眼,白嫩的臉頰上飛上一抹粉紅,卻還是柔順地斜簽着身子坐了,只是頭垂得更低了一分,聲音也幾乎要滴得出水來:“兩位爺想聽什麼曲子?”
雷光宗黏乎乎的目光已經從春娘姣好的面龐掃到了她用琵琶半遮半掩肉鼓鼓的胸脯上了,聽到那嬌鶯似的聲音,想也不想就笑了起來:“爺最喜歡聽《*》了,春娘好好給爺唱,唱好了爺重重地賞你!”
春娘頓時紅了臉,咬着脣輕嗔了雷光宗一眼,又羞又怯的模樣,眼波盈盈似水,似乎無措地要哭出來:“爺換一個好不好……”
雷光宗將腰間的荷包摘下,“啪”的一聲拍到桌面上:“爺就喜歡聽這個,唱得爺滿意了,這荷包你就拿走。”
暗紋緞面上用金線繡了一枚金錢的荷包鼓鼓囊囊的,荷包口子的拉繩被雷光宗有意扯開了些,露出了裡面幾隻小銀錠子,和下面一折薄薄的銀票。
北燕的銀票最小的面值也是十兩,春娘睃了一眼,面上不由顯出了猶豫。旁邊的藥商立即湊趣地笑了起來:“春娘,你還不知道吧,這位可是仁心堂的雷爺!你要哄得雷爺開心了,一兩個荷包算什麼,雷爺要是好好疼你施給你那麼一絲兒雨露,你就……”
幾個男人在外面曖昧猥瑣地笑起來;雅間裡,紀霖的眉頭卻越皺越緊,擔心那些個混帳葷話會被謝青沅聽了去,直想把他們一腳一個全踹下樓去。
只是身形剛剛一動,謝青沅已經擱下了筷子:“我吃好了,我們走吧。”怕他會去攪局,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紀霖低頭看了看那隻緊緊攥着自己袖子的小手,心頭生出了一縷蜜意;擡手將掛在門後的披風取下,披在了謝青沅肩頭,然後反手一握,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藉着披風和袖子的遮擋,就這樣牽着她的手走出門去。
謝青沅暗中掙了幾下沒掙脫,只好隨着他下樓梯去了。
咯吱咯吱的下樓聲中,斷續夾雜起二樓傳來的琵琶聲和嬌嗲含羞的歌聲:“……伸手摸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
紀霖臉色微沉,伸手就去捂謝青沅的耳朵:“淫詞穢曲,別污了你耳朵!”
謝青沅阻住了他的手加快了腳步:“我們快點走就是了。”
剛纔她出來時斜瞥了一眼,劉栓兒悄悄衝她挑了挑眉梢,眼睛往春娘那邊掃了一眼,神色隱隱有些滿意。看來這*,八成已經摸上雷光宗了!
見兩人肩並肩地走出來,周興連忙跳下車轅要去取腳凳,紀霖已經回身輕輕一摟,將謝青沅直接抱上了車;周興摸了摸鼻子,急忙撇開了臉,還遠遠退開了幾步,只當自己剛纔就是截木頭,什麼都沒瞧見。
先前兩人下馬車的時候,周興早早退到了一邊,謝青沅又只顧着看前面的食鋪,並沒有多想什麼,現在見周興躲避不及的樣子,猛然想了起來:周興有功夫在身上,耳目聰敏,之前她和紀霖兩個在車上的動靜,只怕是已經被他聽到了。
見紀霖坐進車子後又要貼緊上來,謝青沅不由暗中生了臊惱,伸手推着他坐遠:“以後在外面,不許再有什麼孟浪之舉!”
是自己剛纔一直牽了她的手走來,還大模大樣的抱她上了馬車,惹得小野貓兒害臊了?紀霖呵呵一笑,偏要故意逗她一句:“好,那在房間裡和馬車裡呢?”
謝青沅的臉騰得紅了,有些慌亂地看了一眼車簾子:“反正有外人在就不行!”
紀霖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心裡酥酥得癢,聲音一下子壓得很低:“你放心,我會輕點兒,周興不會聽到的。”伸手就將她抱到了自己腿上,作勢又要親下來。
謝青沅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再亂來,我就惱了!”還好意思說人家唱的淫詞穢曲呢,怎麼不想想自己又是什麼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