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當時我就震驚了。

即使是這樣,我也勉強撐着一張囧臉,強行笑着問:“你說啥?”

“gay——g-A-y,gay啊”豹豹同學一臉鎮靜地說,“同性戀。我喜歡男的。”

我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表情,不要讓它變成“=口=”。此刻我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這真的不是一部小說不是一部小說不是一部小說?!

他眼睛清清楚楚地看着我:“怎麼?你怕了?”

我內牛滿面,趕緊說:“沒有!絕對沒有!……那個,是真的麼?……那個……你怎麼發現的……”

他靠在籃球架子下面,若有所思地說:“有一年了……大半年了。”

“……”我努力構思着語句好言相勸:“那個,你懂的,也許你不是gay,是,你就是喜歡具體的某個男生,是。確實是會有這種情況的……”

“我愛的不是男人,而是我愛的恰好是個男人,”他輕輕地說,“是嗎?是這樣的嗎?……”他笑着搖了搖頭。

同志們,基佬們!此刻我口乾舌燥,大腦一片空白。

半分鐘後,他拖着石化的我走出了子彈房。我們在遊戲廳門口門口的超市弄了一袋啤酒——當然這全是他一個人做的,我已經僵硬了——然後,很快,我被拖上了摩托車。

風馳電掣的三分鐘後,我靠在他們學校——看起來像是操場的單槓和雙槓的地方,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事情是這樣的咯,”他一邊開啤酒一邊說:“之前有個男的對我挺好,後來我一不小心發現我喜歡他……不是那種喜歡,然後……”

“咔——”一聲,我的心跟着啤酒蓋子的爆裂而爆裂了。

我小心翼翼地捏着啤酒罐子,插話道:“你怎麼分辨不是那種喜歡……啊我的意思是,那個,你懂的,平時那些姑娘們就喜歡歪歪,是,這個歪歪的東西我們看多了也許被誤導了,你懂的……因爲,是,其實哥們兒之間就是那樣,有時候是摟摟抱抱的,但是如果看問題的角不一樣,我是說,是,姑娘們就會覺得你們有什麼,但其實你們並沒有什麼……”

他打斷了語無倫次的我,喝下一口泛着黃色液體的啤酒,幽幽地說:“我們聚餐的時候,都喝多了。然後,就睡了。”

我的表情!我的表情你還能再“=口=”一點嗎!

我強作鎮靜地看着我面前罐子裡散發着泡沫的液體,它在不停地旋轉、旋轉、旋轉——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我們背後的枯黃的楓葉是真實的嗎?!我面前下午的太陽是真實的嗎?!這種小說劇情般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這種戀愛遊戲場景一般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簡直懷疑我面前隨時會跳出一個對話框:

【選項A 安慰豹豹】 ωwш☢TтkΛ n☢¢o

【選項B 鼓勵豹豹】

【選項c 反對豹豹】

【選項d 保持沉默】

我勒個去!此刻我只覺得背後菊花一緊——生活,不要這麼戲劇化呀!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輕輕地說:“沒事兒,就那樣唄……但是我那哥們兒,他又不是沒有女朋友,那女朋友我還覺得挺對不起她。”

我果斷選擇了沉默。

“如果說就這一次,沒什麼。但是後來……”他皺了皺眉頭,又喝了一口,才說:“我一直沒聯繫我那哥們兒,但是老想着他。我覺着不會真的是gay,就去試了一下,果然……”

“等一下,”我不得不停止保持沉默了,“你是怎麼試的……”

我以爲他會給出“去學校心理諮詢室”“請教了高年級同性戀社團的學長”之類比較學生氣的答案,結果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去gay啊。”

我……

親愛的觀衆朋友們!此時我戰鬥力僅剩下零點五,連“=口=”的表情都做不出來了!如果即刻我就要暈倒,請不要哀傷,不要驚訝,請把我那驚愕着死亡的屍體埋在魔法師的山崗上。

豹豹!這樣一個純潔的少男!——他看起來才只有十歲呢!在女讀者面前會臉紅,去ktv會不敢唱歌,穿着一身白t恤,會騎雙人腳踏車會吃糖果色冰激凌,他寫的文就像出鞘的利劍就像年少的君王,就像路飛出海一樣無憂無慮……這樣一箇中國網絡文壇的新·少年偶像,一直走純情路線的他竟在我面前說“我去過gay!”

基佬們,你們能明白我的心情嗎?!你們能嗎你們能嗎?!

豹豹這樣的,去gay還不得被啃得骨頭都不剩下啊……我內牛滿面地想着,小心翼翼地問:“那裡情況怎麼樣……”

“沒怎麼樣啊。”他自顧自地說,“都是像郭敬明那樣的小男孩,穿一身粉色襯衫,還化妝什麼的,臉上一股脂粉味兒……你懂的。”

“啊,”我迎風流淚,“好像是的啊,聽百合子說gay裡面也是純0小娘c特別多來着……”

“就是有一個大叔看着還不錯,”他理所當然地說,“三十多歲,看着強壯點。然後就出去419了。”

我:“……”

我的世界觀,我的世界觀還能更顛覆一點兒嗎?!

然後,我果斷髮現我錯了。在造物主面前,沒有人能比它更下限;它就是爲了讓你見證各種不斷被刷新的下限而存在的。

“419的時候……我覺得不太對勁。因爲我是做下面那個,硬是硬了,但是這不能代表我就是gay,因爲任何男人都能從肛腸道按摩和前列腺刺激中獲得性快感。”他像生理健康課的老師一樣鎮定地喝了一口酒,繼續說:“所以我覺得我得換個方式驗證一下。”

我覺得我的人生觀已經徹底被顛覆了!——好,豹豹你請繼續!

“然後我就去找了那些純0小gay。有一個個子小小的,在衛生間裡給我做口|交……果然爽了。然後就那啥,你懂的。這件事徹底驗證了我的性取向,而且我應該是做上面的比較好一點……當然下面也無所謂了。”

我小心翼翼,我內牛滿面,我腦中無限個念頭排山倒海一樣涌來,但率先涌出我嘴巴的是那一句:

“豹豹……你今年多大了?”

我語重心長地問。

“我89年的啊。”他對我眨了眨眼,看上去還是那樣純潔無暇,活像個**Bjd娃娃。

“89年……”我內牛滿面地繼續說,“不容易啊,你出生在一個動盪的年代,一個多事之秋,一個所有天朝人民都不能去迴避卻也不願意面對的年代。有人曾說對於政府而言,中國沒有89年,過了88年以後就直接是90年……哦你好像是12月份生的?”

“嗯,”他不知爲什麼突然笑起來了,點了點頭:“我聖誕節生的。”

“是啊那就對了,來我們四捨五入一下,其實你差不多相當於1990年的了,90年,那啥,雖然你差不多算90後了,雖然這個和年代沒什麼關係,但是我想說……”我迎風流淚地說,“你又出去419,又和兄弟睡覺,這樣亂搞是不是有點不太好,畢竟你20歲生日都還沒到……”

他“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

我繼續內牛:“那個……你419,啊不,我是說你和你兄弟睡覺以前,是不是沒談過戀愛……我的意思是,你和姑娘搞過沒有……”

他優哉遊哉地反手就坐上了單槓,高高地看着我。風吹過少年漆黑的額發,吹過我們身後嘩嘩響的枯樹,我聽見他清清楚楚地說:“林可,我十六歲就不是處了。”

……我……我身爲一個魔法師,此時只能無語凝噎。

我有些擡不起頭來地說:“但是,419什麼的,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有什麼啊?”他說,“戴了套的啊。”

……這個重點好像明明不是戴套的問題……

他仰頭又灌了一大口啤酒,那脖頸露出白天鵝一樣優美的曲線——“說了一堆都忘了。其實就是那樣咯……也就這樣了。後來我沒和我哥們聯繫了。”

我默默地想,每個人都知道你那哥們就是蘇渣哥,靠!

“但我哥們其實……”他皺了皺眉頭,“我覺得我應該來說還是挺想他的。但是……唉我估計他是個雙,這種人最麻煩……好像他在外頭還有別的姑娘,不是我嫂子。我知道以後就沒聯繫他了。”

不愧是蘇渣哥!名副其實!此刻,我只能吐這種槽了。

“好……”我慢慢地說,“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我是說,你父母知道嗎……”

“不知道。知道了還不得氣死啊?”他笑了,“哎我說你還挺保守的。”

我這叫保守?!我這叫正常好不好!

我無語凝噎地說:“那你們……你們現在的大學生,現在的90後,是都是這樣的嗎……”

“噗。”他笑着搖了搖頭,“其實其他的不重要,關鍵是,我現在發現,我又喜歡上一個男生了。”

夕陽西下,烏鴉嘎,嘎,嘎。

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空着肚子,一臉蕭瑟。

雖然說搞基這種事男人的人生誰沒有那座斷臂山,雖然說身爲男作家不搞基的人生是不完整的,雖然說社會越來越進步了我們要尊重每一個羣體的選擇——但是!但是!生活中硬生生的碰到了這種事還是和小說有區別的啊!

最關鍵的是豹豹那種雲淡風輕的態!我勒個去!他不是一直走純情路線的嗎?!我現在就宛如一個發現了一直喜愛的清純處女小甜甜竟然又喝酒又抽菸又泡夜店又吸毒還早早跟賈斯汀搞過的美國民衆,面臨着巨大的偶像崩潰的恐慌——雖然豹豹不能算我的偶像但如果把這消息放出去也夠無數讀者恐慌至死的了——還面臨着對現在大學生現狀的擔憂:早聽說現在不比當年了,當年是《此間的少年》,黃蓉穿着小吊帶短褲去食堂打飯就夠心跳了,現在是漂亮姑娘們全坐在大佬的車裡,清純少男通通去搞基,不管男的女的通通出去419,我了個擦!這個時代,太***刺激和混亂了!

——好,就當那是人家自己的選擇,而且,憑人家的文熱血又天真就斷定人家像路飛一樣純情,這本來就是讀者無聊的腦補!就好像觀衆硬是要求阿嬌現實中也清純安靜,身在娛樂圈那個大染缸,身在這個時代,怎麼可能?!出去419怎麼啦?他自己也說是偶爾了,而且人家一青春期少男肯把精力發泄在這些事情上,起碼比你發泄在狗屁政治上要強多了……

突然之間,我對自己這個魔法師的人生充滿了絕望。

我讀大學的那個年代,不是這樣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這樣的……雖然我們不至於像《此間的少年》裡那麼純情,可我們也不至於那麼開放。那個年代去做援|交妹的漂亮姑娘還沒有這麼多,也許你誠心誠意地在圖書館遇到一個妹子還會發現她是處,雖然那個時代已經很流行qq空間而不是去圖書館了;那個年代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一切都赤果果地擺在你面前,女孩子非要你有房子才肯嫁,連幻想着政治夢想的男生都充滿了含蓄……

我生於1984年。

我們生在一個夾縫的年代。

——不過在中國,做什麼事不是在夾縫中生存呢?

相對來說,已經這樣了,也許我應該更仔細地去想想,爲毛豹豹要告訴我這些,如果我把這些捅出去他豈不是要像阿嬌一樣身敗名裂——當然從腐女反應來說說不定會更紅——但是我們好像也不太熟。我們認識了多久?一個月?兩個月?

他爲何要告訴我這些呢?

我只知道,他告訴我這些以後,就彷彿對着樹洞說完了秘密的梁朝偉,滿足地吐了一口酒氣,醉意微醺地拍了拍我的肩,一身輕鬆地走了。

然後我就這麼迷迷糊糊地回到家來了。

——等一下!我前面那個是啥?!

——我勒個去!

此刻,就在我落滿了枯葉的樓房面前,我家樓下的院子裡,靜靜地立着一輛車。黑色,邁巴赫,車牌號是京Axxxxx……我都能背下來了。

大強哥靜靜的煙味兒、領帶味兒、還有車廂裡狹小的氣息,彷彿一瞬間又席捲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