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嘩啦啦——嘩啦啦——”

我被浩浩蕩蕩的海水卷着,耳畔全是嘩嘩的水聲。百度.新文學一個大浪終於將我捲上了沙灘,我茫然地望着這條海岸線,它灰濛濛的——連天看起來都是灰濛濛的。整個視野呈現出一種幽暗而遙遠淡色。

我渾身都是水,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沙灘上躑躅而行,滿腦子昏昏沉沉的。這裡是哪兒?我又是從哪兒來的?

我隱約記得我要去找什麼東西……是一個人,對,是個人沒錯。他有多高?他長什麼樣子我已經快忘記了,可我還記得他那雙眼睛,在月亮下看起來晶晶亮亮的,閃爍着一種叫自由的光……

突然,我像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猛地擡起頭——啊我看到那個人了!他站在遠處高高的海邊峭壁上,那裡立着一座沒有打開的燈塔,燈塔看起來很暗淡,上還有長長的大風車——但是這都不重要,因爲我能看到他的身形,即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該認識他的……爲什麼我視力這麼差?!喂——

他遠遠的,像是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就消失在峭壁之後了。

我立刻就順着海岸山脈衝了過去,不管有多遠我必須找到那個人,即使我已經應該忘記他了——然而,冷不防的,我撞到了一個什麼東西,痛的眼冒金星:

“喂!”對面的聲音聽起來又年輕又睿智,“你走路不看路的嗎!真是笨蛋爸爸!”

我捂着劇痛的額頭擡起眼睛看着他——這是一個穿白襯衣的少年,那種十年代纔有的學生裝式的白襯衣,瞧模樣就像evA的真嗣,但是顯然比弱氣的真嗣聰明強大許多,也許是真嗣和14歲的夜神月的混合體……

我瞬間就意識到了,這是我苦大仇深的傻兒子陳聿哲。

我頓時內牛滿面的衝過去,摸摸他的頭,心疼地說:“兒子……你怎麼來了?”

雖然這個兒子,又傻又苦逼,不可一世又挺中二,還總是喊我笨蛋……但是,他是我的兒子啊!我的親兒子陳聿哲!我一點一點把他從浩瀚的文字之海里捏出來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他摔一跤我都會覺得自己的肉在疼……

他擡起頭瞪了我一眼,一把甩開我的手,不耐煩地說:“如果不是爸爸又掉進夢境裡了,我會來嗎?都是因爲你啦,笨蛋爸爸!”他沒好氣地站了起來,伸出一隻手:“站起來。”

我唯唯諾諾地拉着他的手站了起來。真悲劇,我居然比我的兒子還矮那麼一點點——“那個,兒子啊,你……痛不痛?”

“當然痛啦,廢話!”他氣鼓鼓地說。

“爸爸錯了……”

“別說那麼多啦!”他煩悶地揮揮手,“爸爸還是趕緊出去,這不是什麼好地方。”

“……這裡是哪裡?”我不停地向四周張望,“還有,剛纔的那個人呢?”

“這裡是記憶之海……等一下,”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你看到誰了?!你和誰一起來的?”

“我……”我頓覺頭痛欲裂,指着遠方那座暗淡無光的峭壁燈塔說:“我剛纔看到那個人站在那裡……我要找他啊……他……他是……”

“我靠!”陳聿哲罵道,“果然不該指望爸爸的!我就知道爸爸掉進這種地方果然沒好事……你就不能統統都忘了嗎?還要我來這裡玩什麼盜夢空間第四層來救你出去,盜夢空間不是明年才上映的嗎!靠!……算了,總之笨蛋爸爸趕緊給我出去!”

我被他拽着,拼命搖晃起來;天旋地轉,我只來得及喊一句:“喂可是我還沒看到那個人……”就只覺眼前一陣灰暗,猛地一陣水聲,被徹底拽了起來。

“你到底怎麼回事!”

一個聲音暴跳如雷地在我耳邊吼着,吼得我耳朵隱隱作痛。我努力地睜開眼——譁,眼睛裡都是水。

慢慢的,一個臉率先在我那近視眼的視線中成型了;隨後,是一盞微微泛黃的燈光——哦不對,那個是四盞,高高掛在天花板上,好像是浴霸來着……然後是那個人的臉,神情嚴峻,惡狠狠地瞪着我……

我瞬間就清醒過來了!我勒個去!這不是我家大Boss強哥嗎!

我徹底意識到自己在哪兒了——此刻我□還全身是水,當然這不重要,因爲我還在泛着渾濁液體的浴缸裡,但是我整個人卻是被大強哥從水裡拎起來了!

我!剛纔!在大強哥家的浴室裡!浴缸裡!睡着了!

還沉下去了!

大強哥站在我面前,狠狠瞪着我,一語不發,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我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剛欲開口:“那個,強哥我……”就被他迅速打斷了:

“自己穿好衣服出去!”

極致剋制的聲音下,帶着濃重的危險情緒。隨之而來的是我迎頭被丟了一塊浴袍——然後,一聲門響,我的老闆果斷摔門而出。

我默默地從已經冰涼的水裡跳了出來,套上浴袍——“啊——糗!”在浴缸裡睡着等着水涼掉,不感冒纔怪啊!我腦子被驢踢了嗎?!而且這還不是我自己家!

浴袍很有點大,穿得我走起路來悠悠晃晃的。我默默地走出浴室門,默默地——彷彿是上天指引一樣,走到某間屋子裡,走到大強哥面前——

“坐下。”他冷冷地看着我說。

我默默地看了看四周——我要坐在哪兒?這間屋子明明就是凌波麗的房間。

“坐下!”他惡狠狠地說,然後把我猛地一下摁在牀沿上。我的心臟在劇烈地震動——然而,他只是拿出了一條幹毛巾,開始用力地擦我溼透的頭髮:

“怎麼洗個澡都會睡着?!”

我唯唯諾諾。

“你到底在幹什麼?!”

我低頭不語。

“……這麼大個人了。”

最後一句,他的聲音終於軟下去了,帶着嘆息。這聲嘆息還沒完,我就很不湊巧的,“啊糗——”一聲,又打了個噴嚏。

我偷偷瞄了一眼大強哥。oh my lady gaga,您的臉色還能再不好看一點兒嗎?

他也在看着我,眼睛低垂,嘴脣抿得緊緊的。空氣中醞釀着可怕的情緒,我悄悄攥緊了袖子下面的手機——突然,那個手機很大聲地震了起來。

“呲——呲——呲————”

這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聽起來格外詭異。

我果斷按掉了它。但是,氣氛變得更加尷尬了。我的老闆高深莫測地看着我,眯着眼睛問:“爲什麼你去洗手間也要帶着手機?”

我滿頭大汗。這種個人習慣上的東西怎麼解釋?!百合子說,她小時候睡覺的時候非要戴一個塑料做的小項圈手環,不戴就睡不着——這種事情有理由嘛?!

“啊……大概……”我低低地說,“因爲沒安全感。”

巨蟹座都沒有安全感的。這話明明是地圖炮,但是很多事情用星座一敷衍就能了事。

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神情危險地站了起來,嘆了口氣:“算了……你感冒了……感冒了就睡。”

這聲音竟然極其落寞。我眼睜睜地看着他走出房門去,這間看起來像是臥室但是除了牀和附帶的牀頭櫃以外什麼都沒有,空氣中隱約還有灰塵和油漆混合的味道……如果這是大強哥的家,那麼他一定不常回家——正在我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走進來了,手裡捏着一杯水,不耐煩地說:“還愣着幹什麼?躺進去。”

他不耐煩的聲音也顯得很好聽。我乖乖地鑽進猶如賓館或病房用具一般冷冰冰的、雪白的被單下面,他又開口:“先別睡。把這個吃了。”

我看着他攤開手掌,露出一枚亮閃閃的白色小藥丸。

這時我徹底迷惑了……爲今天以來所有的事情感到迷惑。外面的夜幕已經降臨了,北京的晚上總散發出一股3d遊戲場景般不真實的味道,而此刻也這般不真實。我病了麼?我又爲何在這裡?我家水管爲什麼忽然破了?他爲什麼爲我做這些呢?

還有這枚小藥丸——就像通往matrix世界之外的鑰匙,吞下去以後,我會不會看見真實的荒漠?

“別想了。”他彷彿像看穿我一般,眼神炯炯有神:“這是治感冒的。”

我被那沉鬱的、好像帶了完美混響一般的聲音弄得更迷惑了。一秒鐘後,我從他手心裡拿走了那顆小藥丸,順着水果斷喝了下去。

然後?

親愛的朋友們,沒有然後了。因爲,然後我連剛纔是不是10086發來的短信都沒能看,便只覺一陣睏倦,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就這麼一整夜。

所以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更新文。

當然,這是在我醒來以後才意識到的。最驚悚的是,我竟然一夜都沒有做夢。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來的時候,我終於驚醒了,猛一下從病牀般的牀上坐了起來。很好,頭沒有劇痛,我的感冒壓下去了;還有,我什麼都沒穿,但是這個不重要……還有,我昨天沒更新,等會要回去補;最重要的是,我真的一晚上都沒做夢啊!

我已經不記得了——無夢的睡眠是什麼時候?幾年以前?十幾年以前?

從我開始寫文或者有寫文的資質以來,我每夜都在夢裡的不同情節中,每一個夢都像是巨大的電影或者闖關遊戲,還有夢中夢,夢中夢的夢中夢……我還在夢中和我的傻兒子陳聿哲談天,他總是喊我笨蛋爸爸,真是養兒不教——每天醒來,我的精神都非常疲倦。這是身爲作家腦細胞過於活躍的代價,有時候我經常懷疑自己會不會在某個噩夢中死去——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震動,因爲我竟然就這樣安眠了!

我從被子裡跳了出來,裹上一條被單,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不管怎樣,我該離開了;我還要去感謝大強哥,感謝他這凌波麗般的屋子裡的安神氣場。

房子很大,格外空曠。但我還是迅速找到了他,他坐在一間大屋子裡,屋子裡只有大大的電腦桌和電腦椅子,他正在喝一杯牛奶什麼的做早餐,遠遠的,從高高的天花板側邊,牽過來一條長長的網線插到背對着我的機箱插口裡——這場景看起來可真科幻。

我走過去,輕輕地開口:“那個,強哥……”

“你就這麼喜歡到處亂勾搭人?嗯?”他擡起頭,望着我,神情冷漠地說。

啥?!這又是唱的哪一齣啊?

然而,不用我繼續問,我一擡頭看到他的電腦,便只覺自己的血液凝固了——我去那不是我的微博嗎頁面!阿西bug!雖然我視力不好,但那個熱帶雨林裡的悲催的小晴頭像我絕對不會忘記!還有那用來惡意賣萌的粉色背景版式!

此時我不知道,如果我能湊近一點,就能看見我最後一條更新的“求包養!”微博那裡,跟着瘋狂的轉發量和更爲彪悍的評論!

“哪能啊黃總,多交朋友好辦事不是。”我陪着笑,誠惶誠恐地說。

他的臉瞬間就垮下來了。垮得我心驚膽戰。

“你就過得這麼艱難?”他繼續咬牙切齒地說。

太難看了,我想,這多帥的一張臉啊……給歪成這樣。

“你就過得這麼艱難?啊?!”他提高音量,“我們站的作者,年收入不低了!要像你這樣賣得難看的麼!”

糟了!我心中大驚——莫非是因爲我果真寫得過於黃暴,離步慕容笑笑生後塵不遠了,公安機關給老闆施壓了麼!難道我要被跨省了!——不對!牡丹花下死的黃暴比我多多了!他都沒被抓難道我這種內涵小說的作者能被抓嗎!內涵……難道,難道就是因爲內涵?!我的心不斷往下掉,滿腦子都是讀大學時候的事,那些敏感詞敏感詞和敏感詞,難道我是因爲寫了高幹這個題材所以步《天上人間》後塵……

他見我完全陷入驚恐之中而沒能理他,只有氣呼呼地大吼了起來:“你就過得這麼艱難?啊?!天天求包養!你求個p的包養啊!”

我完全被震聾了,呆呆地立在原地。我說過什麼了?我幹過什麼了?

“算了,你走。”他自顧自地吐了口氣,把我趕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