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結果那天回家以後,我還是沒更。百度.新文學

這是十一長假結束後的第一天,每個人經過疲勞的一天之後回到家裡——那些小白領、民工、打工仔、學生仔、處男……當然還有家裡蹲,都會在夜幕降臨的十分刷開框框,點擊登錄,然後一篇篇從自己的收藏夾裡把那些有着更新標籤的文點擊開來看——我猜我一定讓他們失望了。

我已經一週沒更了,今天是第天。

其實今天應該不算,對不對?因爲今天是老闆請我出去吃日式料理——按道理該算工薪假期的。

我繼續裹在被子裡,一遍又一遍地刷着網站和論壇,滿世界都是罵我的聲音,可這樣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小了,尤其是論壇,很快就被糖炒栗子大大等人的新劇情討論給刷下去了,哦,糖大大剛剛掛掉了他的蘿莉女主角,可是就在半個小時前,血雨腥風的傲天大人也掛掉了御姐女主角……現在這兩人的男主角都是隻剩下好基友在身邊了,連炮灰女角色都炮灰得如此統一,不愧是官配——我看到女頻那邊的討論區已經開始巔峰狀態了。

與此同時,一向愛湊熱鬧的榮胖子也登陸論壇用真身爆料:其實糖炒栗子大大和傲天大大私下早就相識!

這麼一來,連男讀者——尤其是被因喜愛的女主角掛掉而虐慘了的男讀者們,也開始懷疑他們的關係了。

我靜靜地坐在屏幕前看着這一切。不過是一個下午的事情,我不過幾個小時沒能接觸電腦,網絡上便已天翻地覆,換了人間。這個時代就是這樣,隨時隨地都在信息大爆炸,如果不能迅速接受和吞食那些資訊,很快你就會被時代所淘汰。

看,我小黃瓜再無恥再紅再大牌,也不過讓讀者叨唸幾天,討論討論我是否真被跨省。若我就此再也不出現,也沒人會記得沒人會關心,網絡總會涌出新的信息洪流,河山萬古長存,風騷卻短短一瞬。

但我卻依然不想寫。

我隱身掛着qq,百合子和於秀女王在不亦樂乎地玩遊戲,榮胖子在和女讀者們爆料,其他作者們淡定喝茶圍觀,糖炒栗子大大在羣裡表示情緒穩定但不知道傲天那邊如何……豹豹在玩遊戲。

我看到他的頭像,永遠是灰的。即使它亮起來也依然是灰的,因爲那就是一個灰色頭像。

一隻灰色的豹子。

有一次下副本的時候我問他:【你爲什麼要起這個筆名呢?是因爲喜歡黑豹樂隊?】

我隨便猜的。

他一邊羣怪一邊丟一個咧開嘴笑的表情:【不告訴你——你爲什麼叫這個?】

【我啊?】我說,【隨便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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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的也太隨便了。】他站在一地Boss的死屍中間收起長劍等着我跑過去撿東西,有些不滿地說。

【是啊,】我答道,【賤名纔好養啊。】

我註定不是他那種人,像在遊戲裡也總是穿一身金光燦燦的衣服,一出道便被萬人追捧,是真天才,笑起來又陽光又自信,彷彿從來沒有陰霾過。

豹。這個字真美啊,男人就該起這樣威風凜凜的名字,好像一支軍隊,一個國王。對很多人來說,豹豹果真就是他們自己不能成爲的那個年少的君王,永遠提着寶劍勇往直前。

所以這名字配得上他。

我呢?我當然不行。我小黃瓜是最無恥最不要臉的男作家,我寫得是黃暴,立的是三俗,說的是笑話。我靠抱大神的大腿上位,靠賣腐賣萌拉攏讀者上位,靠最低級的文上位……我永遠也不會是那個自信驕傲的燦爛少年。

這樣一位天才少年和我雙雙失蹤,都沒能更新,因爲我們同時沉浸在遊戲裡沉浸了整整一個長假……多麼寶貴的假期啊,有多少作者哭着喊着要在這個假期好好上榜以換取更多的點擊和收益,我們卻把它徹底荒廢了。

——拉我上榜的於秀女王估計恨不得活活吃了我,卻依然在和我聊天的時候,保持着高的淡定。

——當然,有很大原因是因爲她現在也被拉進遊戲了。

豹豹爲什麼也不更呢?我看着他的新文的頁面,《星魂之海》,這名字真好,文案也好,少年追求夢想的旅途故事,每一個字都那麼好看,每一章都是字字珠璣,這種文簡直不能算是網文,難怪他更得那麼慢讀者也忍了,因爲它總會讓你捨不得看完,恨不得慢慢看,一個字一個字地咀嚼進去,看完了也再回味好多次,這種絢爛的太空歌劇史詩故事很多年沒在互聯網上看到了——

我突然覺得心口被重重砍了一下。連屏幕上那些小字,黑字,綠色的護眼底色……也逐漸模糊了起來。

是的……是的……很多年以前,我最喜歡這種故事了,太空歌劇,宇宙的史詩,少年和少女們……

作者大會流光溢彩的大廳裡,看上去還不滿十歲的少年眼睛亮晶晶地對我笑着說:“我也看過你的啊……是你的第一本《天譴》。”

“你也開始寫這種文了?”黃自強坐在我對面,對我搖搖頭,格外悵惘地說:“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最喜歡看的就是《天譴》,可惜它坑了。”

天譴,天譴。

那麼多人喜歡我的那本書。

但是我卻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那是哪一年呢?我盯着我的專欄看發表日期,唔,那時候我還在讀書,我還在念大學,我的前途還充滿希望,我的兄弟還沒有消失……

我腦袋突然變得很痛,白天吃下去的生肉都在肚子裡翻滾起來,腦漿和胃液似乎都喧囂着翻騰着要涌出——

“兄弟。”一個聲音清清楚楚地在我耳邊說,“你得活下去,別出頭。”

“我就要走了,回東北!等中國變天的那一天,你就會看到我了……這些年如果東北出了什麼大事,那就是我……”

“老子是大東北的純爺們!老子叫韓笑!有本事你們再來找我!”

“林可。”他把手拍在我的肩膀上,操場下的樹影拖得長長的,月亮落在地面上,已經是深夜了,可是它一點兒也不冷,就好像——就好像還充滿希望:“你別去。你要好好寫,把我們、把這個時代的事情都寫下來……如果有一天真的有救世主出現了,他不是你,但你會站在他身邊,把他所做的事情都記下來,好讓下個時代的人們能看到。你要一直寫……一直寫下去……”

我捂着劇痛的額頭,掀開被子從電腦椅上赤着腳跳下去,翻箱倒櫃地開始翻東西,我那稀少的幾件衣服、我大量的書、小畑健的幾部漫畫……我的東西那麼少,怎麼還是找不到呢?

終於,我翻到箱子的最底層的時候,我知道我找到什麼了。

那是一隻錢夾,舊舊的,小軟牛皮的——不是很貴,但據說是俄羅斯的產的……在東北買的。

這種款式在當年的學生中特別流行。

我哆哆嗦嗦地打開那隻舊錢夾,它下面已經有點磨破了,和我學生時代的那幾條破牛仔褲一起,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了,可也不想被看到,於是就這麼埋在箱子的最角落裡……

因爲太沉重,所以更不能丟掉。

我哆哆嗦嗦地把相片層外面的那張武藤蘭姐姐抽了出來。時光荏苒,美人遲暮,當年我從香港的報紙上剪下她放在錢夾裡,至今我依然愛着她,甚至寫了她的同人文……可是她再也不會出現了,只有那數g的影像保留了她最美麗的時刻。

第一張圖片抽出來以後,相片層下面還有一張圖。

那是一張大頭貼。多年了,現在已經不流行照大頭貼了——其實也沒多少年,可它發黃而且泛舊,就快要模糊不清得看不見人影了。我捏着那張小圖片,頹然坐在衣櫃的角落裡,無話可說,

剎那間往事如潮水翻涌,一別經年,舊歡如夢。時光把記憶都沖刷得幾乎什麼都不剩下,只有模糊照片上的另一個少年,咧開小虎牙,笑得陽光燦爛。

***

“嗨,還等什麼呢,”一個輕快的、銀鈴般的聲音在我耳畔說道:“快走,比賽就要遲到了。”

我茫然地睜開眼睛——隨即就被這燦爛的陽光給刺痛了。有生以來,我從未見過這樣燦爛的太陽。

一個短髮姑娘在我身側快速地走了過去,她的頭髮又有點棕、又有點亞麻色,在陽光下閃着細碎而璀璨的光芒,她的脖頸白得就像雪一樣;她穿着紅色的蝴蝶結小皮鞋和白色的長筒襪,嘴脣就像玫瑰花一樣芳香。

我完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比所有的日本動漫裡的女主角都要美。

她身邊還有一個長長的紅髮姑娘,看起來像是她的同學或者閨蜜……我什麼都來不及想,連側過身看看周圍的景物都來不及,便匆匆地跟着她走進了會場。

一進去我就陷入了人潮的海洋。

這裡是……

“對不起……”我在震耳欲聾的呼喊聲中,對着一個正在用望遠鏡盯着場內看的姑娘說:“請問這裡是……”

姑娘穿着**的短褲和吊帶上衣,粉紅色的頭髮編成兩股辮子一直垂到腰際,頭都不回地喊道:“別煩我啦!調去找阿宏做,他纔是學生會大佬,我要專心看比賽……啊!出來了出來了!”她激動地跳起來大喊,指着場內大喊道:“orientalⅣ!新式的四號機體啊!”

我驚呆了,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整個場內都是尖叫和呼喊,可我卻根本看不清賽場內的情況……比賽?這是什麼比賽?場地比世界盃的足球場還要大得多,估計北京整個奧運場館也就這麼大了,這麼大……他們是怎麼有那麼好的視力看清場內情況的?場內又到底在比什麼?

“對不起……”我繼續對這個姑娘說,“我能不能問一問……”

“哎呀煩死了!”她依舊頭都不回一下,這回卻一隻辮子甩過來,我眼睜睜地看着那條粉紅色的辮子——不知道是染的還是假髮——就那麼直直撞過來,那麼重那麼大的力氣,一下子就把我撞飛了。

我徹底不知所措了。

此時的我在天上飛,越飛越高越飛越高……很奇怪的是我覺得自己很輕很輕,彷彿一根羽毛那樣,連重力作用都不存在了,一直向太陽奔去;太陽離我那麼近那麼近,好像再向前一步就要把我烤融化了似的……

下面的人卻沒有一個擡頭。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狂熱而激動地盯着場內。

我終於沒能順利化成烤雞,而是掉下去了。

“啪啦”一下,我掉在一個不硬也不軟的東西上。我茫然地再次努力睜開眼睛——第一秒鐘就被閃瞎了狗眼!嚇!那是啥!那高達一樣的巨型機體的臉是什麼!那evA一樣的身體是什麼……不對?!這是奧特曼的片場?!但是不對啊!奧特曼都是假佈景真人演出,沒道理是真奧特曼比我大真麼多……擦!

這到底是個啥啊!

正在驚懼不定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動了!不,不是我自己動了,是我腳下的大地動了……死死捏住那個大機體的手指,生怕自己從它掌心裡掉下去……臥槽,當年如來佛祖也是這麼嚇唬孫悟空的嗎!

它一直走到了會場邊緣的觀衆席上。

我感覺到場內開始安靜了。

“瑞克,瑞克?怎麼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又開始說話了。

我驚懼地轉過頭去,這回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臉,那張臉美得像是聖潔的寶石,嘴脣像玫瑰花一樣芬芳,短髮在風中飄揚,就像夢裡的那樣……不,不,這一定就是夢……她周圍簇擁着許多學校裡的那些美麗的少女,她懷裡還抱着一隻半身大的兔子娃娃,就是女孩子會抱着睡覺的那種。

大機體一語不發,沉默地把我放到觀衆席上,轉身走了。

“討厭了啦~”

“什麼嘛~”

“真是的~”

“我靠……”

一大羣少女說話的聲音立刻把我淹沒了。我頓時被埋在鶯鶯燕燕裡,恐怖程和那天與寶寶一起被圍攻在ktv包房裡差不多……這其中我只挺清楚了一句話“真是裝酷的男人,愛蔻醬一直在這裡等着他呢,連句話都不說就跑了呢。”

只有旁邊那個紅髮姐姐掩口笑道:“啊拉,是他覺得自己害羞了。”

她們都紛紛笑了起來。那個短髮姑娘卻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專注地看着場內,看着場內……我忽然覺得心裡很空,一陣冰冷冷的寒意在背後刺骨地痛着,彷彿大半個身體掉進了冰窟窿裡……

“喂。”一個清澈而冷靜的男聲在我身後說道。

我轉過頭去,驚悚地看着身後面色平靜的少年,震驚地指着他的腿喊道:“你……你能走路了?!”

“在這裡就可以,”他皺了皺眉頭,不由分說拉着我穿過重重人羣的階梯就走:“你還是回去。”

“啊……?”

“走。”他一直把我拖到觀衆席的邊緣,繼續用那種冷靜而睿智的語調說道:“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

“你……”

“小黃瓜。”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有些無奈而帶點溫柔地說:“出去,醒過來。人不能一直沉浸在夢和過去裡……你還要出去把我的故事寫完呢。”

“你說什麼……”我手足無措。

“我送你回去。”他平靜地把我身後的電梯門打開,一直把我推了進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你不能呆在這裡……外面,去你自己該去的世界,總會遇到愛你的人——”

“你——”

“是的,”他笑起來了,在電梯門關上的最後那一剎那輕鬆地說:“我是陳聿哲,你不是最清楚這一點的嗎?”

***

“喔~~~~~~~~~~~~喔喔喔!!!”

一陣驚悚的叫聲,我徹底從夢境中嚇醒了。

外面的天才矇矇亮。

我摸過額頭和背部,一身冷汗。再把手機一摸,纔剛剛六點。

我的房東是個聰明和熱愛生活的女人,她利用樓下小花園一點點的面積養了點白菜還養了幾隻雞——所以一旦你起得早,每天都能聽到公雞打鳴。還有每天這個時候,她的兒子就會出門擠地鐵去上學……嗯,樓下一陣開門聲響起來了。

我聽着那聲門響,忽然覺得格外安心。

十月九日了。我九天沒更新了。

我艱難地站了起來,上了個廁所,抹了把臉,然後站在衛生間裡對着鏡子發呆——雖然鏡子裡的我看起來又憔悴又蒼白,但是眼睛裡的興奮根本就壓抑不住。

是的,這九天我過得夠好的了,參加了作者大會,躋身新晉人氣作家行列,最幸運的是還被我的大Boss請吃了日本料理雖然我現在想拉肚子——但他賞識我了!還有其他的作者和編輯們,每個人都很賞識我!

所有的負面情緒就都死開死開!今天,我小黃瓜必須得卯足馬力努力更新不可!——廢話,再不更新我真的就得又去喝西北風了!

然而,當我再次把臉埋在冰冷的水裡時,一陣強烈的回憶剎那間又猛烈地襲擊了過來,那一瞬間我福至心靈,徹底想起了昨天兩兩跪坐的日式料理屋:

“怎麼像我家小兔子啃白菜似的。”

“……強哥還養兔子啊?”

“她也是我從日本帶過來的,名字叫aiko。”

在水中,大強哥的臉帶着微微笑意,高深莫測,一副“你懂的”的意味。

——aiko……aiko!

——愛蔻醬!……中文名就是愛子!

——她是從日本帶過來的……

——小兔子……蝴蝶結……

——漂亮的女孩子……

我猛一下從水裡探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打死我都不承認,大強哥家的小兔子,就是我家女主角的名字……還有蝴蝶結裙子呢!強哥親手做的!

我勒個去!

年輕的朋友們,基佬們,同志們,那時候天朝還沒有廣爲流傳“我勒個去”這句話,可是,此時,只有一句“我勒個去”能夠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了——

我頓時下定決心,黑着臉,一屁股坐上了馬桶;在蹲馬桶這段時間,我徹底決定,此生再也不去看《天譴》這個大坑,也再也不去填《天譴》這個大坑。

麻痹的,一個兩個都記着這坑了,是不是!是不是!?!

就讓它成爲一個天譴的大坑——所有蛋蛋的憂傷,都給老子滾啊!

我勒個去!

我說到做到,一下馬桶,直奔電腦,頓時奮筆疾書,鍵盤如飛。我小黃瓜只說三俗只寫三俗隻立三俗,不三俗我絕不碰一下,你喜歡,你喜歡可我經不起。我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純情憂傷少男小黃瓜了,我現在是框框中文網新晉人氣作者死不要臉無恥之帝小黃瓜,我的代表作是《重生之武藤蘭》,堪稱奇文,流傳千古,在框框新發布的電子書平臺上收益也很不錯。

至於以前的呢?孩子,你問出這句話,說明你還小。我會微笑着撫摸你的菊花,笑而不語。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我曾以爲我會永遠留在他身旁,好在曾經擁有過的春秋和冬夏,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