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瑾來向嫡母請安之時,便瞧見眼前這幕,忍住心中的那份酸意,她提步入內。
往日錦華堂裡用膳,她亦曾來佈菜,卻還真沒見過二姐這般和顏融洽的陪伴。
剛一眼望來,還真有些母慈女孝的感覺。
然這又怎麼可能?
二姐心氣那般高,能瞧得上嫡母的出身?
她心中譏誚,面色卻紋絲不改,上前福了身喚道:“母親,二姐。”
“瑾姐兒來了?”
宋氏早已放下木筷,席上只瑤姐兒尚把着羹勺。
她孩兒心性,不要婢子服侍,非鬧着自己食用,這要吃不吃的勁兒上來,讓人苦笑不得。
珏哥兒起身,淡淡的喊了聲“四姐”。
陸思瓊亦衝她頷首,又讓身邊的瑤姐兒打招呼。
後者專注的正用勺子攪了羹湯玩,腦袋都沒擡一下,只悶聲悶氣的喊了聲“姐姐”。
陸思瑾自然不會露出不悅,恭敬的站到宋氏身旁,尋了話開口:“母親這兒真是熱鬧,早前女兒聽說二姐姐去了榮國公府,倒是沒聽說回來的信兒,不成想已經在這了。
女兒來得遲,還請您莫要見怪。”
自王姨娘被送去莊子後,四姑娘渾然跟沒事人般,一應如常,教人看不出半分傷心。
宋氏不喜王氏,對這位庶女自更無好感,平素便是疏冷不近的態度,眼下亦不過是明面功夫。
不過小問了幾句,便打發對方離開。
陸思瑾立在屋中,沒有如常乖巧的福身告退,卻似是有些尷尬僵硬,抿着下脣無措怯懦,又委屈不已。
“可是有事?”宋氏開口。
聞者搖頭。
宋氏便微微蹙起了眉頭,目露不解。
陸思瑾雙手垂在身前,緊着帕子。如漆的眸瞳轉了轉,最後垂下秀頸,卻是欠了欠身,“女兒告退。”
餘光則不由朝嫡母身邊的人瞅去。
陸思瓊凝了凝神。跟着起身告辭,“時辰不早,母親早些就寢,女兒告退。”
宋氏徵徵然的頷首,見她們姐妹相繼離去,不由納悶:“今兒這是怎麼了?瑾姐兒這扭捏的,倒是把瓊姐兒引出去了。”
紅箋就立在她身旁,本是幫着在服侍瑤姐兒,聞言思忖了接道:“許是四姑娘尋二姑娘有事,不過奴婢瞧着。四姑娘最近也確實跟過去不大一樣了,好似在夫人您這邊都不怎麼說話的樣子。”
“王姨娘被送出去,對她終究是有影響的。”
宋氏只當庶女是因爲王氏的離去而抑鬱寡言,並不作多想。
說到底,她亦是個明白之人。誰該重視誰可輕視,心中跟明鏡似的。
每個人精力有限,她既要照顧一雙兒女,又要照料府中之事,早已分身無暇。
瓊姐兒是原配嫡女,她再忙抽身顧暇都是應當,但一個作風不正的姨娘所生的女兒。有什麼好緊張的?
“只不過瓊姐兒跟她打交道……”感慨着頓了頓,復添道:“終歸是不妥。”
紅箋以爲主子只是重嫡輕庶,暗想着不喜兩位姑娘太過密切也是人之常情,便沒有接話。
陸思瓊到了院外,只見庶妹身影早已遠去。
她這是打了眼色又不等自己?竟有些不明白對方心理了。
“姑娘,四姑娘這是怎麼了?”竹昔在旁低問。
剛在屋裡。陸思瑾的目光何其直接,顯然是欲言又止,最後意味深長的睨向她,現在卻又跟沒事人般矇頭走路。
“我們回嬌園。”
陸思瓊直接改道,徑自朝自己的院落而去。
莫不是以爲要她追上去?
簡直天真。
王姨娘偷竊孃親體己這事。她沒怪罪,只當不知情已是寬厚。
作爲感情不深的姐妹,陸思瓊自認爲不曾虧待過這位庶妹,往日從外祖家回來,或是得了宮內的什麼賞賜,送去各院時,何曾少過她?
現在卻來跟自己擺臉色,難道還要去哄着她不成?
一行人兀自遠去。
那邊陸思瑾故意放緩腳步,卻遲遲不聞後面動靜,待到後來一步都分做兩三走時,還沒見嫡姐追上來,不由就停了下來。
她頓在原地,裝作不經意的爲旁邊花叢逗留。腦袋微微側過,釵上流蘇傾落,月光下劃出一道銀光,與侍婢手中的燈燭交映。
她的餘光望向自己身後,只見通幽的小徑上除了她們,並無他人。
陸思瑾瞬時就站直了身腰,瞠目道:“二姐她還沒出來嗎?”
“怎麼會?”
旁邊聽雪亦是驚詫:“奴婢明明在外面聽了二姑娘向夫人告辭的聲音才走的,她沒在這兒,難道是去靜安堂了?”
“不可能,二姐今天剛回府就去見過祖母了。”
陸思瑾話落,恍然道:“她定是回院子去了,還特地走了別的路,這是特意避過我嗎?”
手摘了旁邊花葉就一點點掐碎,懊惱道:“做什麼不想見我?我姨娘被她那些個死物連累去了莊上,我還沒生氣,她倒是較真了。”
聽雪左右瞅了瞅,輕聲道:“那姑娘,您還找她嗎?”
“找,爲什麼不找?”
陸思瑾倒是個能想通的,不滿過後,折身返回走向另外條通向嬌園的遠路,循着嫡姐的步伐往前。
“她不想見我,我還非見她呢。”
聽雪見她急急忙忙的,提着燈籠小跑着跟上去就勸:“姑娘您慢些,這既是去二姑娘院子,您還怕她不在嗎?天黑仔細腳下,別摔着了。”
前面的人聞言,便緩下了步子,卻因心中堵着氣,臉色仍是僵硬着。只在對上親近人時,微微怒道:“聽雪,你說爲什麼都是姐妹,他們偏得排擠着我?
姨娘不在府裡,她們有哪個是憐惜心疼我的,我不表現出去。還真都當我是硬心腸沒感覺的嗎?”
“姑娘,您怎麼又想這個?”
嫡庶有別,夫人在意二姑娘,四少爺、七姑娘愛與她相處。本就是命。
何況姨娘之前做的那幾件事,還能指望二姑娘好好待自家主子嗎?怎麼就非得鑽牛角,如此爲難的不還是自個?
“我就是想,她們若能摒棄過去,好好待我,我也就不必猶豫那事了。”
陸思瑾咬着脣畔,直直的望向前方:“我今兒再去找二姐一回,她若能待我好些,我自還向着侯府,否則他日有什麼對不住的。也怨不得我。”
聽雪暗驚,可心中又矛盾,想勸什麼但張了口也沒說出來,最後只道:“姑娘,您還是謹慎些好。
二姑娘。不說是她,就是夫人,平時待咱們院子也沒什麼虧待的。”
“沒虧待,那我姨娘的事怎麼說?”
提起生母,她就怨恨,“姨娘這輩子都是爲了我,走的時候還惦念着我。我若不能爲她做些什麼,豈不是枉爲人女?
左右我是不會去求二姐,向她求饒的。這回就當是我給她的最後一個機會,這份姐妹情還要不要,全在看她。否則,她當她的明珠。我也自有法子謀我自己的未來!”
本着這樣的心思,陸思瑾到了嬌園。
夜晚的嬌園,燈如明晝,花香瀰漫,夜色不擋風景色。
聽到寶笙同傳。陸思瓊一愣。
這是跟過來了?
她心中好笑,四妹妹還真有趣,在母親屋裡明擺着是有話要說,可自己真隨她出了門卻又不等她,佯作無事般一直往前。
現兒沒見到自己,卻又特地登門。
這副彆扭的心態,是跟她拿喬呢?
竹昔快嘴,開口就問:“姑娘,四姑娘這是有事尋您還矯情着呢。她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非以爲您會主動湊上去詢問,也不想想憑什麼?
現在還不是要到嬌園裡來,她這會不會是因爲王姨娘的事,來求您了?”
陸思瓊亦是不明,搖首不確定道:“她最近是跟以前不一樣了,你看她剛剛在錦華堂裡,雖說還是恭敬的對母親,但哪還是過去卑微着腦袋都不敢擡的模樣?
你猜她是爲了王姨娘,我看不盡然。王氏都被送去莊子上有些時日了,她都沒甚反應,要真是求情,怎會拖到現在?”
陸思瓊不是個愛猜測的性子,隨即就讓婢子將人請了進來。
陸思瑾進屋,禮數週全,喚了聲“姐姐”立在炕邊,等着對方說“請坐”,隨後自然的坐了下去。
眼珠子左右環顧,再遮掩,卻也沒藏得住那份羨慕之意。
陸思瓊不動神色,待婢子上了茶,她方啓脣:“四妹妹特地過來尋我,是爲了何時?”
人都特地跟到了嬌園,陸思瑾亦不否認。
她在心中不停的告訴自己,這是抉擇前的最後一次搖擺。望着眼前人,想起平時對方不經意的照拂,說不掙扎是不可能的。
但人生在世,最該爲的不還是自己?
二姐姐有錦繡前程,可她沒有。
陸思瑾擱下書繪接過的茶盞,直言道:“姐姐,你讓她們都退下吧。”
聞者點頭,給旁邊人使了個眼色。
待人皆退走,她好整以暇的望向對面,不無意外道:“說吧,什麼事?”
陸思瓊正兒八經的問她,這種隨意的語氣,又讓聽者略感不滿。陸思瑾突然就覺得,在對方心中,自己甚爲不重要。
這認知一有,竟然脫口而出的直問了出來:“二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就沒把我當成過妹妹?”
ps:
抱歉昨天木有更新,粉紅加更的行衣還記得,欠着的也都記得,會慢慢補上。
感謝親們的打賞跟粉紅票,麼麼噠,居然在這麼忙的上班時間還摸魚摸粗來一章,好膽戰心驚的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