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抹眼睛,那原本散發着詭異光芒的陣法,現在只是在地上歪歪扭扭塗畫着的玄奧符文,乍一看像極了小孩子的隨意塗鴉。
空中飄下來一張寫着奇怪字符的紙片,落到那極爲普通的“塗鴉”上面,再沒有任何動靜。
我迷惑不已,隱隱想到了事情的答案,卻說什麼也不想相信自己的推斷。
我腦中轟鳴,傳說中有一種婚姻叫做冥婚,送的媳婦兒不都是用紙紮的麼?
我無助的看着我的傻媳婦兒消失的地方,有些癲狂的搖頭,喃喃着,“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陰陽婆佝僂着身子向我身邊挪過來,拽了拽我的衣袖,“小夥子,她本來就不是人,清醒些吧。”
何等荒謬!受了12年科學教育的我,怎麼可能輕易接受這個事實!
“你騙我對不對,你把我媳婦兒藏哪兒去了,你這個老妖婆!”我變得有些歇斯底里,這,讓我怎麼接受!
昨天,昨天晚上還在我懷中溫香軟玉的女人,昨晚還一臉嬌羞任我欺負的女人,今天竟然在陰陽婆的施法下變作了一張白紙!一張十分普通不帶溫度的白紙!
昨天我還十分滿意知足的過着我的新婚小日子,今天就被無情的告知:這只是一個虛構出來的夢境而已。
可是陰陽婆正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亮幽幽的小眼睛有些疲態,卻寫滿了不可動搖的平靜。
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是現實並沒有給我消化這件事的時間。
“我的天,那是妖怪麼?”從人羣中傳來一個聲音,這聲音讓衆人猛然醒悟過來,污言穢語破喉而出!
“沒聽陰陽婆說嘛,她本身就不是人!自然就是妖怪!”
“天啊,李家竟然揹着我們村裡人養了一個妖怪在家裡!”
於是剛纔還在迷惑和驚嚇裡面不知所措的人們,把矛頭直指李家,各種難聽的話語噴薄而出,宣泄着忍耐了多時的恐懼和憤怒。
“原來兇手就是你李家!好呀,想害死我們全村人不成!”
“我還奇怪怎麼李家這麼容易便娶了兩房媳婦,原來竟然是騙人害人的把戲罷了。”
“就是,就憑李家那傻小子的窮酸相,也妄想能娶到老婆,簡直異想天開白日做夢!”
還有更激動的。
比如說王鐵蛋的爹孃,比如說曹老幺的爹孃。四個人多日的恐懼和壓抑終於得到了釋放,都哭的上氣接不上下氣的癱軟下來!身邊的人只好扶着他們讓他們盡情哭罵。
“你還我的兒子!李三寶!你娶媳婦便娶媳婦了,幹啥要害我們的兒子呀!往日無仇,舊日無怨,讓我們老兩口白髮人宋黑髮人,這可讓我們怎麼活呀。”
“你是毀了我們兩家人的一輩子啊!”
“竟然娶了個妖怪回家,來害村裡人,你們李家到底安的什麼心啊!”
我終於有些回神過來,是呀,我便罪魁禍首啊,是害了他們兩家人不得安寧!
看着這白髮人送黑髮人哭的慘烈的場景,雖然對死去的兩個男人我都沒什麼好感,卻也心存了十二分的愧疚。
再看看在身邊的大伯,面色蒼白,原本神采奕奕的臉變得毫無生氣,耷拉着腦袋,眼睛只顧盯着地面,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垂手站在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呀,若不是爲了給我討媳婦,事情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鼓起勇氣打算和鄉親們道歉,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怎麼將伯孃和大伯牽扯進來呢,他們可是向來疼我如親生爹孃的人啊!
我面向人羣剛要開口,卻發現人羣中已經扭打做一團。
定睛一看,被圍毆的人竟然是我的伯孃!
圍毆伯孃的也都是一些農村的婦女,一邊打着一邊還罵罵咧咧的,說什麼:臭娘們剛纔那股子猖狂勁兒哪兒去了,死婆娘你倒是拿你手裡的菜刀砍我呀,死賤人竟然帶回來個妖怪來害我們。
大伯整個人垂着頭,在嘈雜的罵聲中根本就沒注意到伯孃被欺負。
我三步並作兩步趕緊向着那團人羣衝過去。倒不是我小家子氣,竟然和女人一起打架。農村裡的女人幹活兒多,力氣大,我實在不敢想象伯孃被這羣人打下去會發生什麼事。
“別打了別打了!”我擠進人羣裡,終於擋在了伯孃的身前,沉痛的說,“這一切都因我而起,你們要打就打我吧。我年少無知,無意中竟然背上兩條人命。我一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大家泄憤,只希望盡我所能的爲大家做點兒什麼,即使是讓大家痛打了一頓,讓大家消消氣也是好的!請不要傷害我的伯孃和大伯,這一切都和他們完全無關的。”
我一口氣說出了所有的話。說出來,多少有些釋然。
我欠這個村子的,一輩子都還不完。
之後的事情我記得不太真切了,因爲我說完這話的當口,衆人便一齊奔上前來對我拳打腳踢。
農村人也是有原則的,男人不會打女人,不管女人有多過分。
自己家的婆娘打了就打了,但是決計不會打別人家的女人,即使被女人打了也萬萬不會還手。
所以剛纔圍毆伯孃的只有村裡的婦女們。
我這話一出,婦女們似乎也覺着伯孃畢竟年紀大了,而且還是個女人。
萬一打出點兒什麼事兒,可就是真真正正要吃牢飯了!於是所有的拳頭一齊向着我招呼,村裡的男人們也都紛紛圍過來打我。
我閉着眼睛蒙着頭挨着所有的踢打,雖然看不見他們臉上的猙獰神情,但所有的咒罵聲卻悉數跑進我的耳朵裡。
“狗孃養的畜生!”
“養妖怪的牲口”
“去死!”
“去死!”
我不知道衆人打了多久,只曉得再次醒來的功夫,自己正在自家平日裡住着的小平房裡躺着。
不是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醫院,而是在我的家裡,我那個再平凡普通不過的家裡。
不是伯孃捨不得錢,而是去有醫院的市裡需要花整整兩天的時間!而且也不是每天都有通車,一週纔會有一趟破舊的麪包車,寂寥的往返於村子和鎮裡。
畢竟簸箕村連個像樣的公路都沒有!
“伯孃,伯孃?”我疼的動不開身子,只好開口去喊伯孃。
不知道伯孃和大伯怎麼樣了,花了那麼多錢給我買媳婦,向來老實巴交的老兩口該有多受打擊!
“伯孃在,伯孃在的。”伯孃慌慌張張的闖進屋來,見我已經清醒,激動的抹起眼淚來。
伯孃見我無事,破涕爲笑,嘮嘮叨叨的坐在我牀頭,說我昨天是怎樣的昏迷不醒,身上有多少處傷,大伯是怎樣的擔心我云云。
卻沒有提到村裡人又對他們兩位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受了多大委屈。
我到後來才知道大伯和伯孃爲了我吃的苦頭,卻再沒了讓大伯和伯孃享上清福的機會。
不過伯孃還提到了一個讓我有些在意的事情,柳家的兩個兄弟死在了村頭兒的十字路口上,據說死相十分悽慘,伯孃只是一帶而過,故意把話題轉移到別的上面去,絮絮叨叨的說起最近莊稼的長勢,誰家的媳婦兒又被丈夫折磨得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