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歸來

華燈影下, 那邁着沉穩步伐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昔日撞牆而死的被葬在皇家陵墓裡頭的博望公,夏鐸!

也便是……夏雪她爹。

只見夏鐸遙遙地衝夏雪露出微笑:“阿雪, 陛下與我送你的兔子可還合心意?”

夏雪一瞬間淚如雨下, 她哽咽着痛楚以手掩住口鼻, 她緊抓住皇帝的手, 眼神哀求地看他, 那分明是在:究竟是怎麼回事!

知她此刻已是崩潰邊緣,皇帝抱住她,只低聲慰道:“阿雪, 鎮定下來,你爹是真的沒死, 你先閉眼睡一覺, 等醒來一切都不見了。”

夏雪卻一拳一拳砸在他身上, 終遏制不住叫出來:“啊——”

這一聲撕心裂肺,聽得人心也跟着打顫。

楚阡陌還沉浸在最初的震撼裡, 她慌亂地指揮:“死而復活算什麼,都給我上,今天他們進來了就別想出去!”

一場混戰近在眼前,夏雪彷彿見到那日夏府被屠戮的一幕,她看向楚阡陌:“我夏府究竟哪裡得罪你了?”

隔着中間諸多刀劍與黑衣人, 楚阡陌大笑聲起:“不是夏府, 而是……你!夏雪, 你可知這張容貌我向來最得意, 可偏偏與你不過幾分相似, 從今往後我都要依附在你名下。什麼楚國的夏雪,什麼雙生子……我楚阡陌從來不屑與人相像!”

忽然楚阡陌身子一僵, 她不可置信地低頭,只見一柄劍從後面刺穿了她的心。

她艱難轉過身去,看到的只有一張平靜至冷漠的臉:“你……最終還是你背叛了我……”她伸出手,一把抓住參商的手,然後猛地一挺身。

劍在她體內又沒入了幾分,她卻笑着倒在參商懷中,露出笑意,斷斷續續間說出從未表達過的心意:“知道嗎,我最恨她的……不是臉,而是她得到了、你……全部的愛……”

血從她口齒間溢出,好似一朵血染的紅蓮,剎那綻放後歸於黃土。

見楚國公主死了,她所召喚來的人都成了一團散沙,在博望公帶領的將領圍剿下一一棄械投降。

夏雪一步一步走向那個風姿依舊的老爹,還未開口,先淌着眼淚一拳砸過去:“既然沒死爲什麼不回家,爲什麼要讓我和娘爲你哭瞎了眼,還送你入靈,爲你祭奠!”

博望公夏鐸淡笑着把眼朝皇帝一拋:“這……陛下有旨,做臣子的如何能不從?”

夏雪把眼淚往他袍子上蹭啊蹭的,氣惱道:“對,你們有大事要做,所以就連最親的家裡人也瞞得死死的!陛下的話又不是聖旨……”

剛一說完,她自己先頓住了。再看看親爹,又回首看了皇帝。

只見皇帝點頭:“對,朕的話也並非全是聖旨。”

夏鐸卻張開手臂,等着夏雪入懷裡:“阿雪,爹回來了。”

只是這一句卻讓夏雪的眼淚再度落下來。短短數月,卻好像經歷了幾輩子那麼長,爹死娘傷,夏府被毀,還有她……

夏雪一頭猛扎進夏鐸懷裡,哭得像個孩子。

皇帝在一旁也甚是感動,他轉身行至參商跟前:“太妃落在楚國一事怎麼一直不說?”

參商面色平靜:“當年您在我身上施了一出假死,如今又在博望公身上故技重施,我早應該想到卻一直沒往那邊想。”

參商卻還記得從前的馬其比他矮上許多,和夏雪兩人一道跟在他後頭吵鬧。卻不知如今的皇帝早已比他還高。

皇帝臨近拍着他肩膀道:“博望公前幾日已經救了太妃出來,如今怕是已在長安夏府歇下,你明日去看看吧。”

參商吸了一口氣:“如今您也要學楚國人控制我娘嗎?”

皇帝笑道:“你們母子許久未見了,明日一定要去。”

參商轉身便走。

回南郊老宅的路上,夏雪這數月以來的思念化成了無數的問題。

“爹,那日在廷尉府我明明已經看過您沒了氣息的,怎麼會?”

“當日是否還有陛下在現場扶着你起來?你當時急火攻心,哪還會在意這些細節?”

“可是您這陣子都在哪?”

“咱家還有幾處你也不知道的院子。”

“……”

夏雪遲疑地上下打量:“爹,你不會還養着什麼小妾吧?”

博望公氣惱地伸手揉搓她的發:“有你這麼說老爹的嗎?”

兩人說話間馬車外暮色已經落下,夏雪望着沉沉夜色,忽然想起了皇帝。

他應該也受傷了,不知礙不礙事?

從未聽過哪個皇帝如他那樣傻,任憑別人拳打腳踢也不還手……

夏鐸望着女兒出神的模樣,詢問道:“阿雪,想什麼呢?”

“爹,你同陛下究竟在做些什麼?楚國如今是什麼情況,太后蕭家那邊又如何了?”

夏鐸面色一沉:“楚王夥同了幾位諸侯王要造反,不過這幫烏合之衆對朝廷並無威脅,如今最關鍵的是楚王竟然聯繫了邊疆蠻夷,若是他以楚國做策應放了蠻夷入朝,那可有得頭疼了。想必今夜楚國公主來這麼一招弒君也是爲了引朝廷大亂,楚王便可趁機篡位。”

夏雪笑了:“爹,你少唬我。你在我這裡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必定是陛下同你已經想好對策了,這纔拿我的關心當戲耍呢吧?”

夏鐸露出無奈模樣:“哈哈哈哈,我的好女兒,爹真不是耍你玩。形勢的確不容樂觀,卻也不是那麼危急。楚國那邊有人控制,蠻夷之地若是敢於楚國爲伍,傾我滿朝之力,也會將之打得滅族滅種!這般沉重代價他們玩不起……”

夏雪收起了笑意,聽出這話背後的意思。她抓住博望公的手:“爹,你告訴我,若是開戰,掛帥之人是不是你?”

夏鐸面上一派雲淡風輕,心裡卻吃驚:有時候有一個太聰明的女兒也並非好事。

“你這‘未雨綢繆’的憂思未免也太早了些,如今楚國那邊還僵持着,邊疆的事畢竟是大事,料想他們也不敢輕易動武。”

他越是這麼說,夏雪越是覺得皇帝同他早已達成共識了。不由得一手撫在腹間:“爹,你若是不怕來日外孫女出生了見不到您,您就一把年紀一個文臣率軍出征吧!女兒絕不攔你……”

“你這是不講理啊……”博望公無奈地嘆息,忽然他皺眉,視線緩緩落在夏雪的腹部,疑惑問,“外孫女?”

夏雪低下頭,目光柔和地望着身子:“許是不準,我自己估摸着大約是有了。”

一陣狂喜襲來,夏鐸大聲笑起來:“好、好……好!這可是我最近聽到最好的消息了!你放心,便是爲了看她,我這做外祖父的也必定會活得健健康康、長長久久的。”

夏雪動容,不覺眼眶紅了:“方纔一直在擔憂您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怕您問我這孩子怎麼來時候我無法言表、怕您若是不願讓我生下這孩子又該如何、怕我雲英未嫁卻身懷有孕一事傳出得讓多少人戳您和娘脊樑骨……”

夏鐸張開手臂,抱住了女兒:“沒有什麼比你和肚子裡的孩子重要!你爹空得了這博望公的名聲也不是一無是處的,誰敢對我的女兒和她肚子裡孩子有一絲一毫的傷害,我定饒不了他!”

縮在親爹懷裡,夏雪露出一抹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