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太后移宮

蹴鞠場蹴鞠場上熱鬧非凡, 外國使節看得津津有味,先頭傲慢無禮的姿態這會兒也被蹴鞠這一項健康而又激情四溢的運動征服,滔滔不絕地點評起來自大庸朝最厲害的兩隻蹴鞠球隊的優劣勢。

——這一邊防守真厲害啊, 只可惜進攻連連失手, 可惜啊……

——另一邊態勢一片大好, 但臨門一腳就是進不去!

在外國使節情緒十足的高聲中, 宰相終於露出笑臉, 他提議道:“看來使節對蹴鞠也相當有研究呢?不如下場去比試比試。”說着他望向皇帝,“皇上,您說呢?”

這提議對外國使節來說簡直是正中下懷, 但對於大庸朝來說,使節都下場了, 和他對手的該誰來?踢得好也不對, 踢得不好也有問題……

皇帝飲了一口茶:“那就宰相陪同使節一塊下場吧, 朕記得宰相球技不錯,想必不會叫朕失望的。”

宰相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他是愛看蹴鞠, 但何曾下場跟人玩過?又何來球技好一說……皇帝這是趕鴨子上架,存心要他拼死掙難堪呢!

可誰敢當着外國使節的面違抗皇命?

等宰相同外國使節一起換好衣服出現在賽場上,皇帝揚手召了內侍官白周過來,低聲詢問:“什麼事?”

白周沉聲貼耳道:“長樂宮那邊召夏主子過去已然兩個時辰,如今還沒有出來。還聽說裡頭傳出什麼叫聲……”

皇帝霍地起身, 朝衆大臣與外國人看了一圈:“朕乏了, 你們繼續看吧。”說完帶着白周匆匆回往後宮趕去。

蹴鞠場已經算是宮外的地方了, 距離長樂宮、未央宮都有近半時辰的車程。

御駕上, 皇帝忽然探出頭來:“給朕弄一匹腳力快點的馬, 這馬車的速度要走到何年何月去!”

白周立馬着人去辦,看着皇帝着急的樣兒, 不由地是想笑又不敢笑。

皇帝換下了龍袍,一身輕便地上馬,一路狂奔。

那年輕公子策馬而過的俊朗帥氣模樣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家閨秀,若是有人知道他正是當朝皇帝,可不得醉了!

可宮門的守衛不一樣了,雖說一年到頭沒見過皇帝幾次,但他們個個都有過臉不忘的本事,嚴格把關進出宮廷每一人。自然對皇帝更是不敢馬虎,因而在看到一俊朗小生策馬入宮,而那小生偏偏還是皇帝之時,諸位守衛早早地打開宮門,跪地呼萬歲。

腳下生風的馬兒在宮廷裡踏起無數塵土,而這塵土一路護送着皇帝疾行到了長樂宮外,他翻身下馬,一腳踹開前來阻撓的宮人:“朕聽說娘病了,你這奴才敢攔?”

他目光太過凌厲,嚇得周圍人不敢靠近,只得由着他暢通無阻地推開了宮門。

卻見長樂宮裡一衆人形成合圍之勢困住了中央一人。

而太后在兩位宮人攙扶下,一邊猛咳,一邊斷斷續續道:“皇帝來了,正好替我問一問這位羽林軍統領大人闖入長樂宮是何用意?”

皇帝忽然笑了起來:“娘多慮了,因爲宮裡出現了刺客,所以朕讓他們仔細搜查。您這裡……都是一介女流之輩,門口的守衛也少。”說着,他橫了參商一眼,“還不快進去搜搜看,若是找不到刺客,朕絕饒不了你!”

竟然明目張膽地讓羽林軍的人來搜長樂宮,皇帝這是瘋了!爲了那丫頭,他簡直什麼都管不了了!

太后一時氣結,將手中的柺杖朝着皇帝用力丟了出去,那金屬質地的鳳首堪堪砸到皇帝額角,頓時血流如注……

太后雖心疼,卻也下不來臺,只得把話繼續往硬裡說:“逆子,怎麼能讓外人搜了這長樂宮,你將我顏面置於何地?將太后威嚴置於何地!”

驚呼聲四起,可長樂宮的人是太后心腹,就算是有心想要上前爲皇帝擦拭傷口,此刻也畏於太后之威,分毫不敢動。

見參商猶豫着想回頭,皇帝眉頭一蹙,喝道:“還不快起,朕的命令你敢不從?”

聽完,參商終是舍下皇帝,朝側室、裡殿尋去。

皇帝親手捂住額角,滿手掌的血腥不過換來他一聲笑:“娘,您臉色不好,甘泉行宮有溫泉可以療養,您去那裡吧。”

太后身子一顫,險些跌坐在地。她一臉怒色地看着皇帝,聲音嘶啞地嚎道:“其兒,你可要考慮清楚了,我纔是你最親近最不會害你的人。其他人……誰可以信?你爲了他們將娘趕出皇宮,這是逆天,是不孝!是要遭天譴的!”

震徹宮殿的聲音有千鈞重,壓在皇帝身上。

他驟然收起笑意,遙遙地望着自己的母親,神情陌生卻溫和:“娘,您做過的事,朕從來不敢想象是您做的。那份心痛還有失望,您可懂?不要再逼朕離您更遠了,您也知道您的兒子是個冷得下心腸的狠角兒。”他忽然握緊拳頭,“朕實在不想拆了長樂宮,娘,聽兒子的話。”

太后推開宮人,腳步不穩地朝皇帝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笑着:“好、好、好!”一聲賽過一聲高的“好”字,寫盡了太后此刻的氣憤。

等到皇帝跟前,她頓了一頓,看到皇帝退後一步。她忽然笑着……跪下!

貴爲太后,從來都是接受萬民朝拜,連萬乘之尊——皇帝在她面前都只有跪地請安的份。她這一跪驚着了所有人,沒有人料到太后會這麼做,連皇帝也震驚!

只聽太后道:“兒子,娘給你跪下了。不是爲了給自己求情,而是請你,懇請你讓夏雪滾得遠遠的,離你越遠越好!她此次進宮,並非因爲你,而是爲了仇恨!娘就怕這仇恨之火最終會燒得你遍體鱗傷……”

皇帝俯下身,扶着太后起身:“行宮那邊已經打點好,明日一早就可以出發,今日您先看看要帶些什麼過去吧。”說完,望着太后身邊伺候的宮人道,“扶太后回去休息,好生照顧着。”

看着皇帝離去的背影,太后發出一聲痛徹心扉地叫喚:“皇帝——”

太后遷去甘泉行宮已有月餘,聽聞太后病情沉重,一度還從甘泉行宮傳來病危消息。其實太后離宮那一日,夏雪在城頭上看了,那排場很是浩大,皇帝親自相送,兵馬開道、重甲護衛。

本該是歡天喜地慶賀一番的好事,但夏雪卻高興不起來,甚至心裡空落落的。

因爲這月餘時光,皇上一步未踏入桂宮。

自她進宮後,皇帝一日數次地來桂宮看她,真到了趕也趕不走的地步。可偏偏太后離宮後,他好像是忘記了她。

一日、兩日……

夏雪趴在窗口等待,可多少次等待成了空,她才明白過來:自己陷得已經很深了。

什麼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從來沒想這一月裡體會得深刻。

她不僅回想,是否因爲她那日在長樂宮的言行惹怒了皇帝,亦或是……他覺得煩了厭了恨了自己和太后之間無休不止的矛盾……

朱槿披了袍子在夏雪身上,勸道:“主子,別在窗口吹風了,立冬過了,一日比一日冷,若是着涼了怕是不好。”

“不怕,宮裡多的是藥。再說……若真能病了也好。”夏雪低聲說着,忽然自嘲地笑起來,“朱槿,你和白大人關係好,去問問他皇上這幾日是不是很忙?外國使節還沒走嗎?”

朱槿心中一酸:“主子,您何必呢!皇上不會過來的,我問過白大人,他呀,如今也不敢過來這裡了,說是因爲有一次同皇上提了桂宮就受了罰!”

“哦,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