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二孃又聽此言,絲毫不覺欣喜自得,心裡沉甸甸的,她眉目含愁:“都說你不必如此!我配不上你,你最好儘快另尋佳人。”
立柏張口欲辯解,被岑二孃一個眼神打住了。
“阿兄已經寫信告知我,聖上有意撮合你和馮淵的庶女……馮家是萬萬沾惹不得的,你拒絕聖上的好意,沒錯。”她按按悶疼的眉心:“可你爲何要拿青梅竹馬的未婚妻當幌子?”
“你在岑家這麼多年,我怎不知你還有個兩小無猜的未婚妻?”岑二孃嘴角微斜,臉上又是無奈又是辛嘲:“阿兄與我說,你還告訴聖上,會在三月內成親,正好趕得及帶新婚妻子去東海赴任。”
“如今已過去月餘,你的未婚妻在哪兒?東海鎮海太監鎮守!那可是聖上的親信,人精裡的翹楚!你預備找哪家閨秀陪你演戲,瞞過他和聖上的眼睛?”
岑二孃越說越怒,看立柏一副“雲淡風輕,不是還有你”的表情,心火燒得更旺:“於立柏!你真打算讓我陪你去東海圓這場戲?!”
立柏沒有說話,默認了此事。
他本就想借聖意威逼岑二孃就範。他的姑娘太有主見,比他還執拗,認定了他是兄長,任他如何努力,也永遠不會把他當夫君人選來考慮。
岑二爺和林氏又是再開明不過的父母,什麼都由着她。他也是被逼無奈,纔出此下策。
安三少暴跳如雷,拎起一張椅子就要往立柏頭上砸:“混蛋!你竟如此卑劣!我看錯了你!”
他怎能借着師弟對他的信賴與親近,反過來脅迫他?欺君之罪可不是小事,若師弟不配合着嫁給他,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他去死?
立柏這混蛋,這次是吃定了他家師弟啦!真是氣煞他了!
立柏避開了安三少那雷霆一擊,抓着失望又悲憤,欲轉身離開的岑二孃的手,焦急喊道:“二姑娘!你別走!聽我說。我也是別無他法……”
安三少的腿擡到半空,還沒踢到立柏身上,就被他那句情急而出的“二姑娘”驚得踉蹌了一下,踩滑了腳。摔到了地上。他此時什麼憤怒頓消,腦子裡反反覆覆播放着“二姑娘”這句話。
安三少懵了,臉上寫滿了惶惑:他的二郎師弟明明是男的,怎麼立柏叫他二姑娘?還有,之前他家師弟喝問立柏時說什麼來着?好像是“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等等。莫不是他想與之共結斷袖情緣、白首終老的師弟,其實是個女子?!
可岑家只有兒子,沒有女兒呀。
安三少轉念一想:會不會是因爲從前先生聽了高人的建議,一直瞞着外界,把二郎師弟當做女兒養大。立柏從小叫慣了他二姑娘,所以這會兒一時情急,就冒出了舊時的稱呼。
那爲何他的二郎師弟看起來俊雅得不像話,五官精緻得根本不像男子。仔細一看,也有些女子的風姿……但也不乏男子的英氣。
天!他好暈!
這會兒他也拿不準二郎師弟,究竟是男是女了?
安三少兩眼冒星星。雙目失神。他一會兒呵呵傻笑,一會兒愁眉不展,一會兒興奮得眼冒精光,一會兒迷惑得一臉茫然……表情多變得堪比川戲中的變臉,讓人目不暇接。
單看他的臉,就能腦補出一場絕妙的好戲了。
可惜,這會兒屋子裡除他以外的岑二孃和立柏,誰都沒有多餘的心思搭理他,自然也沒人看到他那瞬息萬變的精彩表情。
岑二孃一把甩開立柏,將手擋在面前。退後一步道:“別過來!”她的胸口起伏不平:“就因你一直不死心,執迷不悟,所以就用聖上來逼我?這就是你對我的愛?”
她不知道此刻該用何種表情面對立柏,是震怒?還是傷憤?
“你一心只想把我拴在你身邊。可有問過我的意願?於立柏,你真是愈發出息了!竟敢拿聖上壓逼我!”岑二孃冷笑:“你怎麼篤定我一定會配合着嫁給你?”
“萬一我抵死不從,狠心看你被冠上欺君之罪斬首,你打算……”
岑二孃的話音未落,立柏便惶急地打斷她:“不!不會的!姑娘,你心善。不會……”
“呵!”岑二孃反問立柏:“你怎知我不會?”
立柏從岑二孃冷若冰霜的表情,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六神無主地慌道:“不!姑娘!你不能這般狠心對我!我也是想娶你,想把你放在身邊疼寵愛護一輩子……”
“雖然手段有些不恥,可我對你的心意,天地可表!你生氣我也理解,畢竟你最不喜旁人逼迫威脅你。”
“我發誓,若還有別的辦法可以讓你嫁我,我絕不會選這一條!姑娘,我知錯了!你生氣歸生氣,千萬不要和我劃清界線,千萬不要不理我呀!”
立柏只差沒給岑二孃跪下,抱着她的腿哭求了。
然而,他這次棋差一招,急得用了她最不屑不喜的手段,徹底寒了岑二孃的心。
岑二孃像看路人一般看慌亂地圍着她團團轉、請求她原諒的立柏,“這次你真的過了。我不想,也不會諒解你。立柏,我很抱歉,你折騰了這麼久,我還是沒能愛上你。我們,是不可能成一對的。我不會嫁我不愛的男子!”
在收到阿兄來信之前,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最信賴的兄長,會如此逼迫算計她?
誠然,立柏於她,愛深情重,換做其他女子,恐怕早被他的深情和癡情打動,以身相許。
可她不是一般女子!愛情也不是一個人的事!
自小見慣了相愛相知的父母,這樣恩愛兩不凝的夫妻,使得岑二孃對另一半最基本的要求便是:他愛她,而她也愛他。
她沒法接受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做丈夫,也早已攤開告訴過立柏,他們不可能做夫妻,讓他及早死心,另覓良偶。
也許是她拒絕立柏的話太過婉轉溫柔,給他留了念想;又或者是她低估了立柏對她的愛和執着,讓他冒着被斬頭的危險孤注一擲。
她看到立柏絕望悲傷的臉,心裡有一絲不忍:他犯下的錯,有一半都該歸結到她身上。若不是愛她太深,他也不會心急出昏招。可她不想再因一時心軟,縱容、耽誤他。
若之前她拒絕立柏時能更乾脆果斷、冷酷無情一些,不給他留一絲念想,徹底斷了他的心思,他也不會鋌而走險,想借聖上的手,把她綁在他身邊。
萬一此事被聖上發現,他不僅再無前程,還可能有性命之危。隨着當今一日比一日年邁,聖心也更加叵測多疑,聖上的性、情,更是偏激狠辣。
眼下他有多看重立柏這顆冉冉升起的將星,得知立柏欺瞞他的真相後,便會有多震怒。
按照聖上這兩年來的行事作風,若知道立柏騙他,不管出於何種原因,一定會擼掉立柏的官職。若再聽有心人進幾句讒言,說不定還會不管不顧地殺了立柏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