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嫦是明白人,還能不懂薛家正什麼意思,當場站起來,讓我給她讓條路,她好走過去。
我琢磨着,燕小嫦過去了,我就得往裡面坐,然後黎華就得坐我旁邊來,這幫人肯定等着看我和黎華前任見前任,針鋒相對的畫面呢。我不能讓他們這麼輕易得逞。
剛好也想上廁所了,給燕小嫦讓完地方,我直接去了廁所。在廁所蹲得腿都快麻了,我也沒着急出來,我在這想啊,黎華到底想幹什麼。
他這個總踹我的舉動,像是在刷存在感,就和小男生喜歡小女生,總樂意揪人家小辮兒玩一個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在自作多情,關鍵黎華以前也不像這麼無聊的人,可他幹這些小事兒,撓得我心裡癢癢,特別想弄明白。
弄明白了他的想法,我才能好好縷縷自己的想法。
回頭草不是不能吃,但我覺得不能瞎吃,這一口下去沒吃到底,白白回一遭頭,還得鬧通笑話。
我這麼好面子個人,是吧。
算了,還是先從廁所出去,見招拆招吧。
出了廁所,又碰見黎華。天地良心,人家這次就是來上廁所的,無奈大多廁所通道都開得比較窄小,我給他讓路,他給我讓路,讓着讓着,又堵到一起去了。
我就自作多情了,我說:“都這麼久過去了,你這個在廁所門口堵人的毛病,怎麼就還沒改呢?”
他口氣淡淡,“想多了吧你。”
算我想多,我打算從通道走出去,他打算走進來,可惜我們太不默契,彼此讓了兩回,還是沒一個能走出去的。
我說:“你幾個意思?”
他說:“你這一副跟我欠你錢似得樣子,你又幾個意思?”
“你不就是欠我錢麼。”我看着他說。
他好像很無奈地樣子,瞟了眼男廁那邊,“我不是給你了麼?”
我就好奇了,態度放得溫和了點兒,我眨巴着眼睛說:“那你剛開始爲什麼故意不給我啊?”
我就是在打聽,黎華的目的是不是和我猜想的一樣。可他向來是個不愛嘴巴上說的主,就瞅着我不回話,那眼神兒像是在說,“你猜?”
我於是就猜了,我說:“你該不會是故意想跟我套近乎,拿這當理由吧?”
黎華眯了眯眼睛,擺出不屑的姿態來,“你要這麼想就太小兒科了,叢優,我又不是沒見過女人,我這一年泡妞也算練出來了,真要找你,你一個回合都擋不了。”
唉我就不樂意聽了,把不屑的眼神飄回去,“你泡的妞都是胖大海吧?”
他瞪我,“你先讓開。”
他好像真的着急上廁所,我無辜地說,“我不讓。”還故意展了展身軀,把路擋得嚴實點。
“你想幹嘛呀?”他問。
“我就想知道你爲什麼拖我廣告費。”
他咬咬牙,“我故意的行了吧?”
“那你總得圖點兒什麼吧,你圖的什麼呀?”
黎華急了,“哎喲你先讓我上廁所行不行,大姐,我回去跟你說。”
“不。”我癟着嘴巴噴出個屁聲,還是沒有讓路的打算。
“你到底讓不讓?”
我看着他,一副我就不讓,你拿我怎麼着的樣子。這孫子,狠狠瞪了我一眼,伸手就來端我的臉,眼瞅着嘴巴就要往我嘴皮上啃過來了,我趕緊推他一下,從側面跑開了。
他的道路通暢了,用得意的表情看着我,我甩了句,“不要臉!”然後跑回我們吃飯的地方。
這地方的這個酒吧,它沒什麼度數,倒在扎啤杯裡,也喝不出量來。喝多不容易,就是讓人很着急上廁所。我估計我剛纔那幾下子,也把黎華給憋壞了,心裡好歹是舒坦了點兒。
回到位置上坐着的時候又在想,我知道他是爲了讓我讓路在嚇唬我,但如果他剛纔親我那一下,我要是沒躲,他會不會真的就親了。那我們親了,算咋個回事。
很多事情,都有千萬種可能,但只能有一種發展和結果。
黎華回來的時候,我故意迴避了他的目光,他大大方方在我旁邊坐下,順手在我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水。
我嫌棄地躲開,皺眉說:“你洗乾淨沒有!”
他擡眼看着我,用鄙夷的口氣回,“就你還嫌棄我呢?”
在我的印象中,黎華不是這樣的,他是不愛跟人貧嘴鬥嘴的,過去的他,是那麼地安靜,安靜得讓人想踹他幾個屁出來的。對於這種改變,我實在有點難以忍受,我說:“黎華你變了,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一點兒文藝氣質都沒有了。”
“嘁,”他瞥我一眼,“我要不稍微變一變,早讓我二叔活活折騰死了。”
後來我聽邵思偉說,黎華這一年過得很不易,簡直是槍林彈雨中闖過來的。他二叔就是一老流氓,黎華剛回來的時候,還只是小打小鬧,逮着黎華或者他媽走夜路,找幾個小流氓圍上去嚇唬嚇唬。
後來膽子越來越大,在生意上使個詐下個套,但尺度把握得很好,只能說成是略不正當的競爭手段,拿不出人家違法亂紀的證據。他二叔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想讓黎華滾蛋,放棄和自己爭奪家產。
我覺得黎華不一定在乎章家的財產,但就算以我的性格,越是有人這麼跟我對着掐,我就越要掐回去,何況黎華是個男人,一年輕氣盛的男人,要這麼就跟他二叔認輸了,我都鄙視他。
想當年的文藝小青年啊,哎,歲月這把殺豬刀!
如今再回憶起當初那個舞臺上沉默的舞者,夜色紅燈籠罩下的灼灼其華,都好像只是一場浮光幻影。你會覺得不真實,包括曾經和那個幻影纏綿過的場面,都不真實。
我轉頭看着黎華,心生一絲憐憫。
這頓飯結束以後,我們幾個還是沒人喝多,就是都跑了很多趟廁所。然後像大學時候一樣,吃完了飯在馬路上閒閒溜達,最後溜達到一片草坪,也不知道是誰先一屁股坐過去的,然後大家就都坐過去了。
黎華覺得頭很疼,用衣服後面的帽子把腦袋兜住,痛苦地呻吟一句,“嗚嗚,我喝假酒了,好難受……”
我在旁邊掩着嘴巴笑,他瞥我,“笑屁啊,頭疼死了。”
我還是笑,夏天的晚風吹拂的人心情愉快,我也愉快不少,溫柔地說:“你過來我給你按按?”
他就死皮賴臉地把頭枕在我腿上,我他媽哪會按頭,你捏着他的腦袋,施展了幾招九陰白骨爪。
情景一時有些曖昧,我們誰都不說話。
藍恬哭了。她基本逢聚會就哭,我反正是見怪不怪地,她哭,往往就是種發泄心情的方式,不准她哭,她是不快樂的,所以沒必要安慰。
藍恬這次哭,大概是因爲薛家正。他們兩個一直在一邊說悄悄話,看上去像是薛家正在叮囑她什麼。叮囑了好久好久,薛家正把藍恬拉到懷裡,輕輕抱了抱。
那無限的關懷和無奈啊。
我始終相信,薛家正心裡是有藍恬的,特別特別有,雖然並不知道,這麼多年能讓薛家正都記掛藍恬的動力是什麼。可惜藍恬看薛家正,估計就和我看沈頌一樣,無心無力,愛不起來。
我常常覺得薛家正挺爺們兒的,不衝別的,就衝他對藍恬這股不計回報,不拋棄不放棄的一往情深,就真夠爺們兒。
也不關心他們了,黎華似乎就這麼躺在我腿上睡着了。然後薛家正神出鬼沒,出現在我們身後,一腳踹在黎華屁股上。
黎華身體打了個機靈,蹭一下坐起來,“幹嘛呀,正享受着呢。”
唔,原來他沒睡着,在享受……
薛家正:“大馬路邊享受什麼,要享受待會兒開個房間還不夠你享受的。”
很多人,都認爲舊情1人見面,開房是個很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我不這麼想,開不開房和是不是舊情1人無關,只和感覺有關,感覺到了,我就可以。
顯然我和黎華今天的感覺,應該還沒到。
我清了下嗓子,薛家正也沒搭理我,在黎華旁邊坐下,兩個人互相點了根菸,嘴裡吐着白煙,絮叨起來,我在旁邊捱得很近,聽得清清楚楚。
“兄弟這一走,不知道多長時間纔回來了,恬恬就交給你照顧了,你記着,他是我妹妹,也是你妹妹,你要是給我照顧瞎了殘了,少一根手指頭我都不放過你。”薛家正這滿腔真情,真是……嘖嘖。
我要是藍恬,我早從了。
黎華吹了口煙霧,看了看指尖上明滅的火星,說:“要照顧自己照顧,你把她帶走不就行了?”
“不行啊,她還想留下幫你。她那點兒心事我又不是不知道,這話也就是跟你說說,”砸了下嘴,薛家正對着夜空惆悵,“你說我到底哪兒就不如你了,我多少回想揍你一頓你知道麼?”
黎華微揚脣角,輕輕笑了一聲。
薛家正真把拳頭舉起來了,到底是沒忍心給黎華來一下子,然後兩個小老爺們對了下拳頭,搖頭各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