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色極好,青空跟樹林上方的天際線相連,圍獵的鼓聲響起時,驚起了林中飛鳥無數。楚凰昨夜跟紅馬相處頗久,一早便又起來去聯絡感情,她還爲這不羈的紅馬起了個響亮的名號,名曰驚鞘。
晴兒對這名字讚不絕口:“這名字聽着便是極爲帥氣,娘娘真是有才。”
說罷驚鞘就從鼻中冷冷出了氣,楚凰覺着這馬兒的性格頗對自己性格,又走進了一些,被晴兒忙不迭拉住:“娘娘忘了?這馬昨兒還將娘娘差點摔傷……看着賞心悅目便好,娘娘還是別去騎了。”
這角度看去,楚凰側臉只見長長尾角,聞言眼神又再一次傲上天:“馬生來就是要爲人征戰,若無法自由穿馳過沙海,森林,又怎麼能稱得上是一匹好馬?”
語罷便踢腳蹬上了馬背,動作行雲流水,不及坐穩便拉緊了繮繩,長吁一聲。驚鞘踏起前蹄,長長嘶鳴便往前奔去,踏飛一地落葉。
任憑晴兒在之後如何跺腳,楚凰也都聽不到了,“娘娘——這圍獵就快要開始了,娘娘又要去何處!皇上來了如何交代啊——”
楚凰的聲音從樹林裡傳來:“馴馬——”
人人都道這驚鞘一直是馬場最爲兇悍的一匹烈馬,自還是小馬崽的時候,便沒有人敢去招惹,馬場甚至還留下驚鞘一起,折去半生命。驍騎營那日只是牽了馬出來溜溜,沒想到楚凰竟然對驚鞘看上了眼,驚鞘雖還是驕橫的脾性,卻還是馱着楚凰來到了西郊的圍獵場。
這幾日驍騎營都在對此事議論紛紛,流言總是傳的極快,上到公公,下到隨行侍女,都是知道了這消息。
貴妃本來就對楚凰格外不滿,聽着帳外一直竊竊私語,捻起盤裡的花瓣狠狠研碎道:“不就是騎了匹烈馬,至於這麼說,說說說這麼久?”
侍女竹桃聽了這話,不免又添油加醋幾句:“我可聽說那位娘娘藉着騎馬,不留心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還被皇上扶着回來了呢。”
貴妃側頭,嫣紅的嘴一抿:“這話當真?”
看着竹桃連連點頭,胸中又泛起幾股酸水,貴妃心道:“那賤人,誰知道是不留心還是故意摔下來的……以前就格外有心計了,沒想到去了一趟冷宮還是未長記性……”
這股酸水翻騰地越來越厲害,終於在午後圍獵開始之前的宴會上,眼見楚凰身上圍着藍金絲刺繡的披肩出現後爆發了。
“皇上可說好給娘娘藍金絲做衣衫的……怎麼過了短短几日便跑到她身上去了?”竹桃的手指悠悠一指,正對着遠處站在馬側的楚凰。
輸人不輸陣,貴妃在深吸了一口氣後,冷着一張臉朝楚凰走去。
說來楚凰早晨騎着驚鞘出去,烈馬難訓,這紅馬兒還是讓楚凰吃了一點苦,最後也是牽着走了回來,一旦有人走近它就會暴躁地踏起前蹄。楚凰拉着它剛走進宴會,眼前就突然冒出來了一個人。
依舊是金紅色的錦衣,不離那麼近都可以聞到她身上讓人皺眉的香氣,連帶着楚凰身
後的驚鞘也不耐煩的打起了噴嚏,似乎是在督促她趕快走過去。
“喲,妹妹,這大清早的你還負責了馴馬的活兒啊。”
但凡見此人,莫不是找茬就是來挑刺,楚凰實在是眼不見爲淨,準備從她身側面無表情的穿過,沒成想那女人竟然非常不怕死地摸上了驚鞘的鬃毛。
“嘶——嘶——”
驚鞘噴出的氣讓貴妃驚恐地後退幾步,爲免楚凰看笑話又穩穩地站定,指着那馬說道:“你這馬不是被你馴服了嗎?”
“怎麼說呢。”楚凰只是側頭看着她,也沒轉過身來,似乎下一秒說完就會直接走人:“像你這樣的大小姐,肯定是不知道馴馬都是經過多久的時間。”
“大家可都是傳的很厲害呢,並不是只我一人聽到。”貴妃眼角的青色墨笑得暈開:“待會便要圍獵,妹妹可是選好這匹馬了?”
“妹妹是不是要當着大家的面馴服了這不聽話的馬?”
這話來的莫名其妙,楚凰皺眉:“誰說過這樣的話?”
“那便不要了罷!”貴妃似乎就是在等着這句話,從身後走出幾個人準備牽走楚凰手中的繮繩:“這烈馬極爲不聽話,還是請我手下專門的馴馬人士接管的好,。待會若是妹妹想圍獵,那便給妹妹再挑一匹好馬,若是妹妹想等着這紅馬,那就等馴馬人馴好後給送來,妹妹看如何?”
長篇大論說的眼都不眨,可見是在心裡打了多久的腹稿。楚凰看也不看那幾個侍衛,手中的繮繩也一點都沒有鬆開的意思,驚鞘眼睛都半眯着,似乎對周圍的動向毫不感興趣,它必是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在宴會的一角鬧出了多大的轟動。
“我要是不應呢。”
貴妃眼波盈盈,後退兩步,讓出身後幾個侍衛:“這宴會是我由本宮來負責,圍獵也是由本宮來負責,若是妹妹想不應,那本宮也只好爲妹妹全心考慮,牽了這馬回去。”
十個侍衛一擁而上,楚凰冷冷一瞥:“你們倒是敢?”
她回頭看一眼驚鞘,涼淵還對她說過這馬是汗血寶馬,此時身上滋生出來汗液真的猶如新鮮血液,針孔般大小,粒粒皆是。它鼻中還是噴了即串氣,楚凰又轉回頭,盯着貴妃道:“誰說我無法馴服它了?”
“哦?”
貴妃似乎就等的是這句話,讓出來一片空地,眼裡說不出是看熱鬧的好笑還是詛咒的深不見底:“那就請妹妹快快馴好,別耽擱了午後的圍獵。”
就連楚凰自己也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局面。
驚鞘的烈性遠近聞名,聽聞她要當面馴馬都從各個營中本來看熱鬧。涼淵不知去了何處,圍獵還有半個時辰就要開始,這也就意味着楚凰要在短短半個時辰內馴服一匹幾年內沒人能管制的烈馬。
談何輕巧?
楚凰掃也不掃鬧哄哄的人羣,圍着驚鞘轉了一圈,兩圈,最後停下來。
“你有聽過武則天這個人嗎?”
貴妃已經端坐在臺下,用
茶蓋清了清茶葉,被楚凰轉頭一問雖然有疑慮但還是很快搖頭:“並不曾,但這又何妨,難道這個人會對你馴馬有何阻礙?”
“呵。”楚凰置若未聞,手輕勒住繮繩,驚鞘被人圍着脾氣又大了很多,正在非常狂躁地打着噴嚏,“你是名門出來的大小姐,號稱百讀詩書但也不過如此,好好睜開眼看看吧,有時還須得我來給你上一課。”
她翻身上馬,驚鞘一躍而起,跳出了三層的人羣,人人都仰頭驚呼。
但長久的圍觀讓驚鞘變得煩躁不已,幾次被拉緊繮繩後更是想用力將楚凰顛下背,貴妃只是端坐着看一場好戲,這真是如了她的意。
“那是在作何事?”
涼淵從帳中出來時,遠遠一堆人正在昨夜燒沒的篝火旁喧鬧不已,指指點點。
“皇上……”晴兒似乎是跑着來的,臉上還掛着幾行清淚:“貴妃娘娘逼我們主子半個時辰內馴好驚鞘,主子好勝應了,現在快被惹急的驚鞘顛下來了……”
涼淵將手中的扇子一合,臉色已是越發冷:“去看看。”
楚凰第三次差點翻滾下來時,心中終於作了決定,那邊斟茶的貴妃還在悠閒地說着話:“妹妹若是不行,便早早下馬來,驚鞘本來就是烈馬,由着驍騎營的侍衛去馴便就罷了,妹妹真是去湊什麼熱鬧。”
“籲——”楚凰右手狠拉,勒得馬頭高昂:“驚鞘!今日問你,是否會聽我的話!”
馬頭四甩,喉嚨嘶吼不已,楚凰又用左手扯緊,又提高聲調朗朗問道:“再問一遍!你今日是聽,還是不聽!”
兩排人讓開,涼淵站在尾端,看不清表情也知氣壓極低,貴妃站起來匆忙地做了個揖:“皇上如何來了?圍獵就快要開始了,正想——”
“朕若是不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涼淵走近,隔一個臺子看着在馬背上咬脣緊勒的楚凰,低聲吼道:“你真是胡鬧!”
手中點了幾個侍衛,涼淵眉心緊擰道:“去將她給朕架下來。”
“慢着,讓我馴了這馬。”驚鞘前蹄就沒有再落下過地,楚凰在吃力之餘又回頭道:“皇上!這馬是送我了麼?我怎麼處置便都無妨?”
“先不要說這些!”
涼淵還欲說些什麼,卻被楚凰接下來的動作驚到無法再開口。
楚凰拔出靴中的小刀,彎腰比在驚鞘的眼睛上,一雙靈動的眼睛此時深不見底,如同鬼魅要吸進人的靈魂,就算是馬也不例外。
她說:“我知道你聽得懂,你的眼睛還想要麼?”
驚鞘前蹄塌落,只是被人威脅非常不爽,還在原地顛簸着轉圈,楚凰冷聲壓近了它的脖子,冰涼的刀鋒可以掠走一切生物的生命,驚鞘也許懂得楚凰的殺氣。
“我的意思就是——”楚凰手中捏着小刀,跟隨慢慢平靜的驚鞘轉回來,看着寂靜人羣中臉色發白的貴妃,一臉冷漠:“雖然是我的愛馬,但不爲我所用的話,我寧願拿去送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