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管事媽媽這時在外頭求見,老夫人便叫她進來。
說的正是秋季堂衣服的事情。
牛氏走了,這事已經拖了一些時日,老夫人手裡事情太多,年歲又大了,不可能樣樣都要親自審視,身子骨也吃不消,所以一開始就分了一些給三個兒媳婦管理。現在牛氏暫時回了孃家,肯定是要分派到別的人頭上。
“料子都準備好了,正要送去各房呢。”那管事小心回答。
老夫人就看看兩個兒媳婦。
馮氏接到老夫人的目光,笑着道,“我聽說今年有幾條銀貂皮,娘做了大氅穿着可不是正好?”
“我哪裡能再要什麼大氅,好幾件屯着都穿不着,就是給你們幾個挑的,別都省下來給我,知道不?”老夫人朝那管事道,“先送去挑了再說,別耽擱時間了,過幾日這天就冷下來,還穿那些舊的成什麼體統。”
管事忙應了聲就去準備了。
楊氏挑着眉笑,“怕什麼穿舊的呢,娘既然有那麼多,一人送一件可不得了,穿出去不知道多羨煞旁人,我曉得裡頭還有件紅狐狸皮的。”
老夫人聞言瞪了眼,佯裝惱怒道,“我就這一件頂好的壓壓場面的,你都要搶了去,都聽聽,還像個樣子麼?往後可不敢叫你伺候了,這就走了罷,我的那狐狸披風還保得住。”
屋裡人都笑起來。
楊氏忙告了罪,上前給老夫人捏肩膀。
這麼下來,那堂衣服到底該誰管。到最後也沒個着落。
楊氏出得院子,剛轉了個彎,卻見李媽媽急匆匆的跑了來,臉上滿是喜色。
“出什麼事了。你那麼高興?”楊氏不由得發問。
“是有好消息,夫人!”李媽媽左右看一眼,才小聲道。“老奴剛纔同夫人說過了,有個同鄉來找老奴,那同鄉是在衛國公府公爺夫人的廚房當差的,同老奴也有好幾年的交情。她說,大夫人有喜了,大夫已經確診過,只怕很快老夫人也會知道的。”
兩家向來有來往。那公爺夫人廖氏雖說是國公爺的續絃,可看在國公爺的面子,他們也從來不小看那廖氏,只楊氏知道,廖氏嫁進來有八年的時間。一直都未曾懷上,沒想到這會兒竟有喜了!
她心頭一陣狂跳,“真有了?”
楊氏自從生了蘇若瑤之後,因那次傷到了身子,再也不曾有過,而李媽媽作爲她的心腹,自然也憂心的很,所以聽到這消息纔會那麼驚喜。
“真的有了,絕對不會錯!”李媽媽用力點頭。
楊氏捏緊了手裡的帕子。感覺後背微微出汗,她略低下頭,輕聲道,“是……”
“是那個鍾大夫治好的。”不等她問話,李媽媽忙回答,“就是那個鍾鏡香大夫。治好五小姐的那一個。”
看來他果真有幾分本事,楊氏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她的母親也是沒有兒子的,一輩子就生了三個女兒,大女兒夭折,只剩下她同二姐。沒有兒子的壞處,就是家中的事情無人承擔,原本父親還能管着些,可自從身體不好之後,不止官做不成,把生意交給族裡幾個堂弟,結果情況也是越來越壞。
那幾匹布,那些東西,母親送來已經不易了!
“你快去請鍾大夫。”楊氏沉聲道。
李媽媽卻不急着走,詢問道,“那冬香怎麼辦?”
冬香就是那個極其漂亮的丫環,楊氏最近都帶在身邊,惹得三老爺蘇宗成直流口水,可看得見卻摸不得,便總是往楊氏屋裡來,比往常不知道頻繁了多少。
沒有女人喜歡自己的相公對別的人一副色鬼樣,楊氏也是如此,可她肚子不爭氣又能奈何?
冬香就是誘餌。
假若以後懷了蘇宗成的孩子,又是兒子,那就是好事。
“能怎樣,難道趕走麼?”楊氏搖搖頭,她已經有一個親生女兒,只是少個兒子,就算鍾大夫可以叫她再次懷上,可怎麼知道就是兒子呢?這種事不是祈神拜佛就能成的,都是靠運氣,所以冬香還有用,除非她自己能生下兒子來。
李媽媽明瞭,便急急的走了。
唐枚剛到院子,春芬便道,“太太派了人來,給小姐送胭脂的。”
當日武王說老王妃喜歡那胭脂,她自然不敢食言,忙差人回去同妙鳳講,叫她再做些好的胭脂水粉,沒想到這麼快就送來了。
她仔細瞧了瞧,發現沒什麼問題,便叫劉媽媽包好,讓她親自送去武王府。
劉媽媽回來後,笑眯眯道,“妙鳳姑娘的手藝真的好,那管事的媽媽見了老奴都直誇呢,說是老王妃很喜歡,看來再多弄幾個樣式就可以拿去鋪子裡頭賣了罷?”
“是的,就等妙鳳多準備準備,到時候開個小工坊。”她如今有那些嫁妝,錢財不成問題。
兩人正說着,蘇豫回來了,劉媽媽便說去廚房催飯,退了下去。
蘇豫的表情不像往日,顯得有些陰沉。
唐枚給他脫下官服,笑着道,“今兒挑布料做新衣服呢,我給侯爺挑了幾樣,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她自己挑了四件,定例就是每人四件,但蘇豫作爲武陽侯,又比別人多了兩件。
“你選好了就行。”蘇豫淡淡道,稍稍露出一點笑顏。
也不知是遇到了什麼事,難道是關於鐵軍的麼?唐枚把握不了到底該不該問,有些事,她是可以在蘇豫面前無所顧忌的,小打小鬧都不成問題,可有些事,她並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謹慎,有多在意,所以也沒有主動的問起。
那一頓飯吃得有些安靜。
其實是關於許暢的事,蘇豫一直沒有想通,許暢怎會被皇上派去江原鎮的?
歷來江原都是防守重鎮,如今在面對鐵軍的入侵時,更是顯得重要,許暢他如何能擔得了這個職務,更何況,他的心從不在護衛國土!
一晚上,他都在書案前,時而看書,時而出神,又不知道畫些什麼東西,被他揉成一團扔掉了。
唐枚看他心緒不寧,見紅玉正好端了雪梨銀耳湯來,就放下書接了走到蘇豫旁邊,擺在他面前道,“秋天容易上火,侯爺把這個喝了罷。”
他並不動,皺眉道,“你吃吧。”
要是別的時候,她可能會走開,可是她沒有動,微微有些委屈的道,“侯爺是生我的氣麼?”
他訝然,忙轉頭看着她,“怎麼會。”
“那侯爺爲何不吃?”
她帶着詢問的臉,有些天真,又有些傷心,蘇豫輕嘆一聲,伸手把她抱在腿上,無奈的道,“沒生你的氣,我只是……那我吃,行了罷。”
看他幾口喝光了,唐枚仍打算賴在他身上不下來。
“我剛纔在書上看到有一種鳥,好像叫鷯哥,要是買來送給祖母,祖母肯定高興。”她見過老夫人那些鳥,好似鷯哥很少,印象裡,有種花鷯哥黑白二色,好像水墨畫一般,老夫人見到了肯定喜歡,要能學舌,那更是好了。
怎麼突然跟他說什麼鳥,蘇豫正煩心那件事呢,就有些不耐煩,臉上遮也遮掩不了。
他就是那種喜怒形於色的人,肯吃那碗甜湯已經很給自己面子了,可唐枚卻真的還有事要說,她提醒道,“祖母的生辰在下個月二十一,侯爺莫不是忘記了?”
蘇豫一愣,纔想起來。
真真是個不太孝順的孩子,連祖母的生日都不記得,唐枚暗自搖頭,眼睛一轉道,“侯爺,你的生辰是在十月十三,我的是在十月七日,只差了六天呢。”她很希望蘇豫能記得她的生辰,到時候給個什麼驚喜那就更好了,只不過看起來也不大可能,所以只是提一提。
“十月七日?”他在心裡又默唸了一遍,十月七日。
“是的。”唐枚環住他脖子,耐心的說道,“侯爺要去打鐵軍,祖母爲這事不知道多擔心,侯爺難道不該讓祖母高興高興,送個特殊一點的禮物嗎?”
蘇豫唔了一聲,他也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只是覺得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剛纔說什麼鳥?”
“鷯哥。”
“沒聽說過,哪裡有賣?”
見他肯聽,唐枚自然很歡喜,“我也不清楚呢,要不明日叫人去集市打聽打聽?”
“也好,你去辦罷。”蘇豫又想到什麼,“銀子夠使嗎?”他掏出一把鑰匙,“一直忘了,這你拿着。”
那鑰匙是開書案左邊那個小箱子的,唐枚曾見過一次,裡面有一些書畫,還有個暗金盒子,幾個印章,應該是蘇豫放家當的地方。她也曾想過,他哪日會把鑰匙給自己,沒料到卻是在今日,不過她本來就是他的娘子,有充分的理由來保管這些,故而很興奮的接過來,笑問,“真給我管了?”
“當然,我懶得收着。”他一點也不在意。
別人一點不在意的東西,即便自己得了,也沒有多少可得意的,唐枚又有些失落。
蘇豫把她從身上放下來,又埋頭翻起兵書來看。
她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把鑰匙往袖子裡一放,自也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