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從武陽侯府出來,兩道長眉擰成了一團。
到底在哪裡見過她?
在哪裡?
這個問題讓他頭痛。
隨從柏青看出來了,笑着問道,“王爺怎麼了,不過是送些東西去,怎麼像是遇到了難題一樣。”
“見到了那三小姐。”他上了馬車,悠悠然道。
柏青一笑,“武陽侯府幾位小姐都是百裡挑一的美人,那三小姐定然也是了。不過王爺見得美人還少麼,難道這三小姐很是特殊?”他是武王從小的伴當,好多年的情誼了,沒有什麼不瞭解的,二人說起話來,很多時候更像是朋友。
武王拿手揉了揉眉心,“柏青,我覺得她很眼熟,你覺得奇不奇怪?”
“眼熟?”柏青不明白,“怎麼個眼熟法,王爺以前見過?”
“好似見過,又好似沒有,雖然我們王府同他們侯府也算走得近,可我不記得見過那三小姐,就是其他幾位小姐,也次數甚少。”
柏青就沉默下來,好一會兒,忽地一拍腦袋,叫道,“她會不會是那個……”
“那個?”
“就是那個小姐啊!”柏青指指武王腰間的錦囊,“那個鳳釵,鳳釵!”
“啊!”武王一驚,把錦囊打開來,取出一支赤金銜珠鳳釵,他瞧了又瞧,眼睛猛地瞪圓了,“是她!”
柏青哈哈笑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王爺。你不是一直想把這鳳釵還了人家麼,假若是蘇家三小姐,那倒是好辦了。”
當年他同一個好友打賭,不小心喝到爛醉。做下了荒唐事,不止從自家牆頭翻進府裡,還搶了一位小姐的鳳釵。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她當時受到驚嚇的臉,以及她捂住嘴巴,極力忍耐,沒有發出驚叫聲的鎮定。
“王爺,那要去還嗎?也算了了王爺的一樁心事了。”
武王把鳳釵在手裡轉了轉,微微笑道。“不急。”
今日她看到自己之後那古怪的神色,也許早就認出了他,那麼,自己又何必着急呢?
他把鳳釵重新放回錦囊。
馬車疾馳而去,不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
楊氏此刻正坐在蘇若瑾的房裡。見她進來,微微笑道,“聽說武王來了?”武王來了,卻沒有叫她同馮氏去,各自心知肚明,只是爲了看看小姐們罷,雖然叫了唐枚,也不過是稍加遮掩罷了。
蘇若瑾行過禮,立在一旁道。“是的,母親,是武王來了,老王妃送了女兒四副繡卷。”
“那送了旁人什麼呢?”楊氏更關心這個。
蘇若瑾就說了一遍。
聽到送蘇若琳的是瑪瑙棋子,蘇若瑤的是鑲玉的枕頭,楊氏眉毛挑了挑。對於武王娶妻這件事,她從開始就對蘇若瑤沒有抱多大的希望,故而也沒有刻意要求她,楊氏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蘇若瑾的身上。
如今見蘇若瑤不過只得了個枕頭,便知自己是作對了選擇。
老王妃不若旁的那些老婦,她很早之前就說過大家閨秀該當有些才藝,不能只外表好看,內裡草包一般,這次既然會送出繡卷同棋子,可見對蘇若瑾,蘇若琳都是很滿意的。只是,蘇若琳那日都沒有去王府,還能得老王妃如此看重,又讓她很是憂心。
楊氏關切的看了看蘇若瑾,“你這些天來辛苦了,手指被刺破了幾處,都好了罷?”
爲了趕那賀禮,她眼睛都要得病,有時候看花了眼,就刺到了手上,蘇若瑾摩挲了幾下手指,“都好了。”
楊氏點點頭,“武王可還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特別的。”蘇若瑾回答的很快。
雖然沒說,可他的眼神卻說明了一切!
她是眼觀八方的,哪裡會漏掉武王看向蘇若琳的目光,那目光很是怪異,叫她一點兒也猜不透,可是卻讓她心生警惕。莫非自己花費了那麼多心思,到頭來還是敗給了看似並不無意於嫁給武王的蘇若琳?
但這個想法,她是不會告訴楊氏的。
楊氏在她身上投入了很多,也是爲了一朝收穫,若是她現在就露出敗相,將來楊氏還會再繼續多關照她麼?
無從得知。
楊氏稍稍放了心,沒有特別的,就是還沒有定下,她眼神更加柔和,從丫環手裡取來兩個精緻的盒子,“你外祖母前幾日叫人拿來的,還有幾匹布,我瞧着最是合適你,正好裁了做新衣,你一會兒瞧瞧稱心不。”
楊氏的孃親,卻說成是她的外祖母,蘇若瑾忙笑着謝了,“母親的眼光那麼好,肯定合適女兒的。”
楊氏滿意的端茶喝了口,又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碧瑤迫不及待的把那兩個盒子打開,驚喜的叫道,“是胭脂跟香呢,小姐快看,香是華芳齋出的,這胭脂……”她不認得那鋪子,一時又怔住。
“是平州最好的一家胭脂鋪。”碧水卻識得,她進府比較早,三夫人的孃家就是在平州。
“原來是這樣,夫人把孃家送的東西給了小姐,真是疼小姐呢。”碧水笑眯眯的道,“說不定連五小姐都沒有的。”
蘇若瑾卻並沒有那麼高興,淡淡的掃了一眼那兩樣東西。
論到外表,自己確實不及其他幾位,楊氏是知道她的不足之處的。
不一會兒,又有兩個婆子捧了四匹布來。
一匹絲綢,一匹綾子,兩匹錦緞,都是極好的料,價值不菲。
楊氏的孃家算不上闊綽,這幾年更是有些不行了,即便是楊氏,除了府裡每年定額做的那些衣服,她都沒有穿多少好的,比起牛氏同馮氏。都遠遠不及。可竟然把這樣好的送給她,蘇若瑾覺得心裡沉甸甸的,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唐枚走進臥房,換了身輕便的衣服。
在綺羅的指導下。綠翠幾個照着原來蘇豫穿的單衣大小已經裁了兩身出來了,只等着她來親手縫製。
紅玉拿來針線簍子,好奇的問。“少夫人,是武王來了麼?”
她們要忙着裁剪衣服,剛纔就只劉媽媽同秋葉跟了去。
“是的。”唐枚點點頭,看紅玉把線穩穩的穿過一根繡花針,方纔接過來。
綠翠把素羅送上,用綺羅講過的話來教唐枚怎麼縫。
劉媽媽笑眯眯的看着,兩隻手握着。說不出的歡喜,一會上來問道,“要不晚上煮個葫蘆雞罷,蔡當家送來的雞都養得肥肥的了。”
那次蔡有道過來帶了好些活物,豬羊雞都有。送給其他二房後還多了一些,幸好府裡足夠大,稟告過老夫人之後,就專門開闢了一處僻靜的地方養着。唐枚每日叫人去集市買些蔬菜去喂,也有打掃的人,就是這活辛勞了點,只她多給了幾百文錢,搶着做的人都有。
劉媽媽忽然說起葫蘆雞,怕是因爲想起上回廚房起衝突的事。也是想要她討好蘇豫。
唐枚笑着點點頭,“那媽媽這就去吩咐罷。”
在她看來,什麼叫討好不討好,夫妻之間,弄些對方喜歡的吃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夕陽從窗戶斜射進來,等到蘇豫回來。她就把手邊的衣料給收拾好,沒有叫他發現。
過了些時日,一件單衣完成了,爲了區別他以前穿的那些,她還特意在衣角繡了一些淺藍色的雲紋。
看到他這日換在身上去了衙門,她的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偷偷的喜悅,又像是一種深深的滿足。
初秋的天涼的很快,清晨已經有葉子飄落下來,帶了微微的蕭瑟之感。
日子像是流水一般,蘇豫的手到底有沒有完全康復,他說察覺不出來,只是,他沒有多久就要去出征了。到底這手並不影響什麼,太醫說一兩月的時間,不過是皇太后給他們家的一些緩衝,聽說鐵軍的勢頭很猛,等糧草一備齊,又要揮軍直下。
她擰了擰眉,因想着心事,差點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跤,幸好劉媽媽伸手扶住。
“昨兒下了雨,這地可滑呢,小心些。”馮氏關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唐枚回身,只見馮氏今兒穿了身深青色的衣裙,顯得極爲的穩重,手裡攜了蘇炎,蘇炎一雙眼睛正看着自己。
“母親,”她微微一笑,傾着身子問,“炎兒穿這麼多熱不熱啊?”
只是纔有點兒涼,蘇炎竟穿那麼厚的衣服。
蘇炎不答,眼睛又往馮氏那裡看。
真是個乖的不得了的孩子,太聽他母親的話了,連尋常的問話竟也那麼謹慎,不答一句的,唐枚便也朝馮氏看。
馮氏摸摸蘇炎的頭,心疼道,“着了涼了,還有些咳嗽,怎麼能不多穿點?”
“那是該當心點的。”唐枚也道。
兩人一路說着去了老夫人房裡。
楊氏經常都是最早到的,今兒也一樣,正陪着老夫人喂鳥呢,蘇若瑾同蘇若瑤也在。
蘇炎一進屋就咳嗽起來。
老夫人頓時緊張道,“怎麼會咳了?”一邊招手叫蘇炎坐在她身邊,親手拿了熱茶給他喝,“我也是喉嚨不舒服呢,泡了專用的茶,你來喝幾口,看看會不會好一點。再不行,就要叫大夫了,雖說小孩子家家不適合多吃那些藥的。”
蘇炎乖巧的道,“謝謝祖母,不過祖母不用擔心的,我多穿了兩件衣服,暖一點就好了,祖母不舒服才緊要呢。”
老夫人聽了摟住他,“哎喲,你這孩子還會關心起我來了,真個兒沒白疼你!”
馮氏在下首抿着嘴直笑。
楊氏不動聲色,她早就習慣蘇炎討老夫人的歡心了,聞言也誇讚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