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枚目光掃過去,只見到一方水紅底梅花印的衣角一閃而過,便再也沒有了。
難道是有人偷聽不成?她霍地立起來,往那裡大步走過去。
可那小間裡早已沒人了,空空蕩蕩的,只有一把笤帚孤零零的橫在地上,顯見剛纔那聲音是這東西落下來時所發出來的。
“二姐,怎麼了?”唐芳奇怪的問。
唐枚走回來,道,“沒什麼。”又對那妙鳳低聲講,“你且好好思量一下。”
妙鳳本來還有話要說,她知恩圖報,當年金娘子收了她做徒弟,教會她好些知識,心底裡是怎麼也不想背叛金娘子的,可唐枚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說完這番話就拉着唐芳直接往前頭去了。
“二姐,你說她會不會肯呢?”唐芳皺着眉道,“看着好像不肯呢。”
唐枚也沒聽清她在說什麼,只在大堂內四處走動,看起來好像是在帶着唐芳要挑些薰香,可卻時不時的留意堂內的情況,不一會兒,終於被她發現了那個她要找的人。
那是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上身穿着湖綠色小衫,下面繫着條水紅梅花暗紋的裙子,與唐枚在後院看見的那個衣角的顏色一模一樣。
小姑娘此刻正在同一個穿藕荷色褙子的年輕婦人低頭說話。
“這兩人是誰,你認識麼?”唐枚輕聲問。
唐芳擡頭看去,臉上頓時露出厭惡之色,“那婦人就是妙鳳的師姐呢。那個小姑娘我不認識,許是新來的女夥計。”
那二人說了一陣,忽然那小姑娘往唐枚她們看過來,唐枚忙往另一側轉過去。
片刻後。她再回頭,只見那年輕婦人已經不見了,找了找。看到她正往後面院子走。
唐芳也見到了,可她卻不知裡面的事情,只氣道,“那個討厭的指不定又要去罵妙鳳了,妙鳳都歇息不得的,我每回來,總見她差使妙鳳。要麼是打掃,要麼是搬東西。好在我是客人,要妙鳳來同我講講薰香,她才罷休。”
“妙鳳這麼可憐?”唐枚道,“那金娘子都不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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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曉得。聽說金娘子很少來的。”唐芳冷哼了一聲,“我可看不得,我要去找妙鳳!”
“你幫得了她一時,又幫不了她一世,你走了,那人還不是要欺負妙鳳麼?”
唐芳跺腳道,“那怎麼辦?”又嘆氣,“我也知道,可總心裡不舒服。妙鳳又不是奴婢,我也不好買來咱們家的。”
“你想買,人家未必肯賣呢,你不見別家的那些下人,又有多少可憐的?你能一個個買來麼?”唐枚說一通,又勸慰道。“妙鳳是有靈氣的,這樣她還能留下來,足見她心性堅韌,又或是有情有義之人,我倒是更想要她過來了。”
“可她不肯呢?”
不肯?
這想法在唐枚腦海裡轉了幾轉,她已經改變主意,伸手摸摸唐芳的腦袋,聲音裡有些冷酷,“也未見得,有些時候都是被逼的。”
唐芳並沒有聽懂,眼裡露出迷茫的神色。
“走,你不是要去看妙鳳麼?”
怎麼又準去了,唐芳越發一頭霧水。
唐枚快步走到院子,只聽那婦人尖刻的聲音傳出來,“好啊,你這被狗吃了良心的,你竟然……”
她沒未說完,唐枚朗聲道,“可是打攪你們了?”
那年輕婦人一回頭見是唐家姐妹,臉色立刻變得極爲尷尬,她心裡已知道唐枚想來挖人,可一來唐家是官宦之家,二來唐芳又是常客,倒不好當面發作,只得強笑道,“二位小姐有什麼事呢,要跑來這裡?”
“我有話同妙鳳姑娘講,只是片刻功夫,不知可方便?”唐枚微微一笑。
那年輕婦人嘴角抽了下,猶豫會兒還是退了出去。
“四妹,你在這裡等着,我想單獨同妙鳳姑娘說幾句。”
唐芳自是聽了。
唐枚往前走了幾步,只見妙鳳擋着左臉,心知她必是被打了,心裡也過意不去,抱歉道,“今日這事我着實魯莽了些,沒料到被人偷聽了去,叫你師姐知道了,你這可算是天大的冤枉。奈何我如今去解釋,也是越描越黑。我是來告訴你一聲,假若以後她們還誤會你,你師父也不信你,你大可叫我來作證,不要自個兒白捱了這些,更是叫我慚愧。”
妙鳳嘴脣抖了抖,“與二小姐無干,你原也是好意。”
“是我失誤了,沒想到那麼多。”唐枚誠心道,“你記着,以後若出了事,一定要來找我,這事因我而起,我對不住你在先。”
妙鳳沉默着,忽地有兩行淚從臉上落下來,直滾到衣服上。
唐枚也不知說什麼好了,嘆息一聲。
“二小姐請回去罷,妙鳳多謝二小姐的好意。”終於,妙鳳慢慢說道。
唐枚微微頷首,告辭而去。
姐妹倆坐在馬車裡,見唐枚難得那麼安靜,一句話都不說,唐芳奇怪道,“二姐在想什麼呢?”
“在想妙鳳的事,我今日若不去找她,只怕她也不會承受這些。”
唐芳緊張道,“妙鳳她怎麼了?難道她師姐要對她怎麼樣?”
唐枚笑了笑,“我也不知,我只覺得她早晚能看清真相,等看清楚了,也許她就能得到自由,不用在華芳齋再讓她師姐欺負了。”
聽到後面像是好的,唐芳又高興起來,“要真是這樣,她想通了纔好呢。”
兩人回到府裡,張氏叫來問了問,見二人什麼薰香都沒有買,倒是覺得奇怪。
“以後二姐自己的工坊能做脂粉又能制香的,我還買什麼呢?”唐芳笑嘻嘻道。
張氏看着唐枚,“你要開工坊?”
唐枚笑道,“聽她瞎說,還在想呢,哪有那麼容易的。”
“可不是,制香這種手藝都是傳了幾代的,要找個這樣的人也難,如今京城也有好幾家在競爭。”張氏頓一頓,“不過你那胭脂鋪是有個自己的工坊好,早前你祖母也是念叨的,可惜她對這些也不甚瞭解,又有別的事忙,一直未能成,你要是成了,你祖母在天之靈倒是欣慰的很呢。”
唐枚對這個祖母好奇的很,覺得她又聰明又強悍,有時候想想,簡直就像個穿越來的,不然這花房哪裡一般人弄得出來?
“祖母小時候可生過什麼嚴重的病呢?”她忽然問。
張氏愣了愣,“這叫什麼話?再說,你祖母年幼時生不生病我如何知道?”
唐枚撲哧笑了,“倒也是。”
張氏也笑了一陣,叫唐芳先回自個兒院子。
“又有什麼悄悄話要同女兒說呢?”唐枚坐到張氏身邊,愛嬌的靠在她身上。
張氏神色卻很嚴肅,叫秦媽媽關了門,才道,“是正事呢,我想來想去,覺得你父親越發不成樣子了。我上回問他苗姨娘生兒子是不是要許一傾良田,他雖是否認了,可我心裡到底也沒有底,昨兒他酒醉的時候,我試着再問,他卻又不答了。哎,你說怎生是好?那鶩湖的良田最是好的,如何能給苗姨娘?叫她糟蹋了,咱們唐家的銀子白白扔到水裡頭,偏你父親是個頭腦不清的,我要說起來,他又要鬧。”
唐枚聽是這事,也一直在擔心苗姨娘,豎起眉頭道,“不是說女兒不孝,我早叫母親不要依着父親了,他哪裡知道賺錢的難?還要給苗姨娘這些田,不是瘋了是什麼?哪戶人家是這樣的,他是仗着祖父祖母不在,他獨大罷了!要我說,母親不如和離了呢!”
秦媽媽一聽,驚道,“使不得,二小姐,太太怎能和離呢!”
“如何不能,我還能不好好對待娘麼?”
“哎!”張氏嘆口氣,“我如何不知道你的想法,可你們幾個,以後嫁出去了,家裡就是你們的依仗,我和離了,你們如何在孃家立足?宏兒又怎麼辦呢?你父親這樣子,再討個娘子,她就能對宏兒好?”
唐枚頓時泄氣。
她能不管自個兒要不要孃家做後盾,可別的妹妹弟弟還能不管麼?
張氏攏一攏她的肩膀,“我是想得有個法子纔好。”
“要什麼法子呢,父親到時候真要做,娘不依就是了,大不了把二叔三叔都叫來,評評理,還像不像話的!對了,三嬸可知道呢?”
“你三嬸也是叫我不要依,只我怕他鬧起來,就算二弟,三弟也沒辦法,到底他是兄長。”
唐士寧上面沒人壓着,真是個脫繮的野馬了,誰也鎮不住,唐枚咬了咬脣,又想到柳氏也曾垂涎鶩湖的農莊,不由惡狠狠道,“索性把那田給陳姨娘!”
“給陳姨娘?”張氏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她向來本份,就算給她,她如何會要。”
“正是要這樣纔好呢。”唐枚哼了一聲,“陳姨娘生了宏兒,她在姨娘位置上,稱得上是賢淑,對母親也是尊敬有加,要說生了兒子就有田,陳姨娘可不是頭一個?不止給田,最好還給一家鋪子,看父親怎麼說。”
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誰叫她這個父親非常人呢,若說上面有個長輩還好,能管束着點,可族裡的老人都在揚州,唐士寧如今最大,卻是真真的爲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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