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至半，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沒有關嚴的廂房的門縫裡透過一片亮光，亮光裡有一道細長扭曲的黑影，好像是特別消瘦的人影正掙扎着想要擠進來。
“砰砰砰、砰砰砰”
沐溫晴還在不斷地敲着門:“哥——哥——”聲音聽起來好像有什麼特別着急的事情一樣。
廂房的門沒有鎖，也關不嚴，這樣砸着門，門卻紋絲不動。
我一躍而起。
霍然打開門，一陣有些涼的風鋪面而來，屋外靜悄悄的，正對着屋門的就是靈堂的側面，從屋裡看過去，空蕩蕩的靈堂裡空無一人，而門外，也空無一人。
正堂的燈光一直都亮着，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閃着寒光的冰棺一動不動地停在那裡，而沐溫晴卻將冰棺當作了桌子，伏在上面睡着了。
“溫晴，溫晴，怎麼在這睡呢？”我將沐溫晴推了起來。
“嗯？”她朦朦朧朧地擡頭看我，揉着眼睛說：“哥，你怎麼過來了？我……我是不是……”她低頭才發現自己剛剛好像是伏在冰棺上睡覺呢，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身後的板凳一個不穩，哐噹一聲摔倒了！
沐溫晴驚慌地向我考過來，板凳倒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就像驚雷，可這聲驚雷並沒有驚動任何人。這個屋子裡，本該是沐溫晴、王麗月和那個哭得最兇的青年也就是王麗雲的未婚夫叫做周濤的那個男人一起守靈的，可現在，只剩下沐溫晴一個人了。
正堂兩側的臥房房門都是緊緊閉着的，也不知道李紅珊和她的丈夫是不是在裡面休息。
我問沐溫晴：“你表姐哪去了？”
“啊，我，我也不知道啊。”沐溫晴還迷迷糊糊的，“我們本來在這裡一起守着，二表姐還跟我說了很多大表姐的事，可後來，後來我不知道怎麼就睡着了，他們……我怎麼就睡着了呢！”沐溫晴捶了捶自己的頭。
“你趕了一天的路，也很累了，還是去休息一下吧。去我那裡吧，雖然簡陋了一點，但好在可以躺着睡會。”
“這怎麼行，我本來是給大表姐守靈的，這裡，怎麼能沒人呢？”
“你去睡一會，明天咱們還要趕路，我來守。”
“這，行嗎？”
“行，我說行就行。”我將沐溫晴推出屋去，推着她向廂房走去。在經過靈堂的時候，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我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向靈堂裡看去。
漆黑的供桌，色澤鮮豔卻根本無法入口的送陰菜，火盆、燒紙、紙人……原來，是少了一個紙人，本來一樣眉眼一樣臉色的金童玉女，少了一個，少了金童。
一個紙人，長腳跑了？
“哥，怎麼了？”沐溫晴本已經走進了廂房裡，見我停了下來，又回頭看我。
“沒事，”我搖搖頭，“你先休息吧。”
我看着沐溫晴和衣躺下，一會就發出勻稱的呼吸聲，睡了過去。我輕手輕腳地給她蓋好單被，走出了廂房。
彷彿有什麼東西知道我走出來一般，牆頭上突然有白光一閃，黑暗裡傳來尖細的笑聲，斷斷續續卻經久不衰，就好像寂靜的夜裡聽到的孤零零的石子滾落的聲音，鈴鈴鈴，鈴鈴鈴——
白光又是一閃，牆頭上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來，扁平的面，單薄的色，勾勒粗糙的眉眼，正是那個金童紙人。
明明畫的特別簡單的脣，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打了彎，那那張單薄的紙人臉看起來是在笑，鈴鈴鈴，鈴鈴鈴。
紙人搖搖晃晃地飄了起來，露出了淺綠色的紙人身體，紙人的手腳在空中抖動，看起來像是一個被牽線控制的木偶。
紙人不停地笑着，卻緩慢地像牆外飄遠，被做成一團白紙的手伸向了我，微微地搖晃，好像在跟我招手。
去，還是不去？
我回頭看看廂房，沐溫晴還在裡面沉睡，我如今最應該做的就是保住她的平安，可那紙人好像知道我的心思一般，尖細的笑聲越過院牆一直在我耳邊不停地響，我咬了咬牙，掏出夜刃放在沐溫晴的身邊，這是鬼界神器，她又是一個普通人，應該不會有東西爲了害她跟神器過不去吧？
只不過，我好像還沒發揮出這神器的神奇。
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只好又咬牙放血，我這血對妖邪還是有震懾力的，繞着沐溫晴睡覺的地方剛好滴了一圈，然後什麼也顧不得地飛奔出屋子，像院外追去。
那飄在空中的紙人果真還在等過，它扁平蒼白的臉在夜色裡看起來那麼清晰，就像，就像人的臉皮被抻平了縫補了，鼻子眼睛都變成了黑色的線條，卻都在看着我，盯着我，對着我笑。
我跟着紙人的方向追去，黑暗中始終能看清那張臉，道路兩側人家漸少、樹木漸多，紙人慢慢將我引入了村子後面的山裡，兩旁都是影影重重的樹和形狀怪異的石塊，我磕磕絆絆地跑在山路上，始終追不上那個紙人的腳步。
腳下一空，腳腕就不可遏止地歪了起來，我整個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生硬的乾草紮在我的臉上，我還來不及看一眼地上的情況，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向一側坡地滾去，期間也不知道撞的是樹根還是石塊了，好像被人一下一下打在身上一樣，後背、胳膊肘、膝蓋、手心，凡是接觸地面的地方几乎沒有一處不疼的。
一頓天旋地轉，又被撞的頭昏眼花，我好一陣沒有緩過氣來，趴在地上渾身不着力，輕輕轉動了一下脖子，我擡起眼角竭力向天空看去，那個紙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合着這鬼東西是爲了把我引出來摔死我嗎？
我狠狠地啐了一口，口腔裡都是一股子血腥味，嘗試着動了動胳膊動了動腿，心說老子我命大的很，這花招簡直是班門弄斧。等着的，等我逮着那鬼東西，一把火把你給烤了！
我正憤憤不平，夜色裡突然傳來一陣走路的聲音，然後是一個女人低緩的聲音響了起來，她說：“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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