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掛了電話,撒腿就跑,張媛媛在後面大聲地招呼我,我也來不及搭理她。
從那個醫院出來,天空還黑着,我見路上沒有什麼行人,乾脆出租車都不打一輛,直接就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飛上了半空中,只不過城市中的高樓太多,我也是堪堪擦着高樓頂上飛過去,萬一有人看到了,說不定明天網絡上就會爆出來蜘蛛俠、超人之類的傳說。
走進小區的時候,我仔細看了一下我們那一片的單元樓,發現老白年後佈下的樓梯保護罩還閃爍着浩然正氣一般的白光,應該沒有出什麼問題,我稍稍鬆了口氣,最起碼說明不會有人命出現。
只是,這個保護罩沒有出現問題,奶奶做夢卻夢到了什麼的話,那就只能說明,那個東西有足夠的力量,不管是鬼氣還是妖氣。
打開家門的時候,奶奶已經起來了,客廳裡燈光大亮,聽到我開門的聲音,奶奶直接就迎了上來。我看奶奶安然無恙,神色上也不像是受了多大的驚恐的樣子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阿夜,奶奶沒耽誤你什麼事吧?”
“奶奶你說什麼呢,什麼事比得過老太太你重要?”我故意活躍了下氣氛:“奶奶,是不是做夢夢到彩票了,迫不及待地讓你大孫子回來好記下號碼來。”
“去,瞎說什麼。”奶奶笑了一下說:“這夢,還真是挺奇怪的,我好像知道自己在做夢,又好像不知道自己做夢一樣,但是,我夢到的那個人,讓我覺得不安。我醒了之後,左想右想,也每個人說說,也就跟你嘮叨嘮叨。”
我點點頭,特別嚴肅地說:“奶奶你說,我聽着呢,要不要我拿個筆頭記一下?”
“算了算了!”奶奶揮揮手,接着說:“阿夜,你記不記得我給你講的我年輕時候的事,就是那天在院子裡我說的我和你張奶奶……”
奶奶說的正是我打聽的那片兇樓地基最初的事情,也就是奶奶十四歲的時候碰到小夥伴們吃一具剛從地裡挖出來的栩栩如生的小女孩的屍體,最後卻被小女孩的娘報復而死的那件事。
我說:“我記得,這纔過去幾天?我還把那個故事寫好了,給雜誌社發過去了呢,雜誌社總編說那故事很好,要採用呢。”我不是僞裝“坐家”嗎,還是要裝到底。
奶奶聽說這個事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可她接着沉下臉色說:“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你說這個故事說的,我竟然又夢到了那個女人。”
“奶奶你是說,那個小女孩的娘,一直穿着紅鞋子的女人?”
“是啊,就是她。其實不是紅鞋子,後來我打開她的棺材的時候不是看清楚了嗎,是被釘子釘過腳掌,出的血染紅了的裹腳布。阿夜,你說奶奶怎麼會夢到她?該不會,她又出來了,又來找我了吧?”奶奶的語氣說不上有多麼恐懼,主要是這個女人一直沒有害過她。
“你夢到她做什麼了?”
“在夢裡,那女人還是那麼年輕,漂亮,穿藍色花紋的衣褲,紅色的裹腳布,我一開始覺得自己是在睡覺,睡着睡着就醒了,可動不了,便覺得自己其實還是在睡覺,反正那個感覺挺奇怪的,然後我就聽到了哭聲,一個女人的哭聲。我開始以爲誰家半夜不睡覺又打架呢,比如說,咱們樓上……”奶奶指了指樓板,因爲我們家樓上住了一對年輕夫妻,據說結婚沒多久,卻三天兩頭的大吵大鬧,也不管時間地點,吵起來那是彼此毫不相讓,然後那男的大吼,那女的大哭,我們有好幾次夜裡都是被他們給吵醒的。
奶奶說,本來她以爲是樓上三更半夜又打架了,那女人的哭聲聽起來真是悲切,奶奶被吵得更加清醒了,她擡起頭來,尋思着是不是上去勸勸,奶奶倒不是因爲他們半夜吵鬧影響他睡眠,只是像她這個年紀的老人,是見不得小夫妻不和的,現在的日子多好,不好好過日子,天天吵什麼。
可是奶奶想要起身的時候,突然覺得這哭聲好像離得自己很近,近的,彷彿就在自己的屋子裡。莫非樓上那女人在她上面這間臥室哭泣呢?
奶奶轉動了一下脖子,突然就看到了屋子一角靠近窗子的地方,站了一個人影,屋子裡很黑,奶奶的眼神也不怎麼好使,可就一下子就看清了那個人影,就跟幾十年前第一次看到那個人影一樣,那個人影本身就能發光似的,所以奶奶看的很清楚,女人的樣貌跟幾十年前一模一樣。
只不過,幾十年前,這個女人曾經對着奶奶笑了好幾次,每一次都讓奶奶的心裡陰森森地發毛,但這一次,這個女人卻一直在哭,就站在屋子的角落裡,看着奶奶,不停地哭着,原來奶奶聽到的哭聲竟然是這個女人傳出來的。
奶奶大吃一驚,可隱隱約約又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也不怎麼害怕,她想要問問那個女人爲什麼哭泣,可張了張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連身體也動彈不了了,只能保持着躺在牀上的姿勢,勾着頭向那個女人看過去。
女人一直哭,一直哭,最後還兩隻手靠在一起,對着奶奶做了一箇舊社會福身的動作,然後就好像水墨畫丟盡了水裡一樣,沒有乾的墨汁一下子被氤氳地散了開來,逐漸變成淡黑色的煙霧,融入了屋子裡漆黑的空間裡,再也看不見什麼了。
然後,奶奶就覺得自己醒了,又或者是自己能動了,她打開屋子裡的燈,見角落裡一個人影也沒有,可似乎地上有一灘溼乎乎的痕跡。
奶奶下了牀,到那個角落裡仔細一看,竟然真的有痕跡,就好像女人的眼淚流的太多,都流到了地上一樣。
我聽到奶奶說有痕跡,心頭一動,想起自己在酒店的房間裡,也有個黑影出現,留下了一副水漬形成的圖畫,難道那個黑影就是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在我的房間裡只能顯現出一個模糊的黑影,但卻清楚地進入了奶奶的夢裡?
我忙問:“是個什麼痕跡,現在還能看出來嗎?”
奶奶搖搖頭說:“家裡熱,那痕跡很快就蒸發了,可是,我辨認過,似乎是幾個字,我也不大認識字,就知道前面兩個是一樣的,最後是個‘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