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被女孩拖着走了兩步,我頓住腳步,掙脫開她的手。狐疑問道:“你是誰?要帶我去哪兒?”
見我站住不動,女孩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滿臉着急的跺着腳道:“我是你妹啊,我帶你去醫院。”
“我妹?”我重複了一遍。
女孩猛的點頭,一雙大眼睛盯着我,認真道:“我知道我這麼貿然的來找你。你肯定一下子難以接受,可我也是迫不得已,爸生病了,在住院。我~我沒有錢。”
女孩說到這裡,眼巴巴的看着我!
爸生病了?沒錢?
聽到這兩句,我心裡冷笑,心說現在的騙子可真多啊,啥騙招都想的出來,這麼好一小姑娘,乾點兒啥不好,咋還走街串戶的騙人呢?
“我也沒錢。”我雙手一攤,丟下這句話,轉身進了屋。
沒想到,那女孩還不死心,跟在我身後也走了進來,道:“沒錢你想辦法去借借啊!”
借?
我滿頭黑線,這麼執着的騙子還真是少見。
“小姑娘,要不你先坐下涼快涼快?”
看着熱的滿臉通紅,額頭上都是汗的女孩,我給她遞了把椅子。自個兒也坐了下來,想着,要不趁這晌午頭的空當,我跟她講講道理,讓她往後好生做人,如此,也是功德一件啊!
沒想到,女孩見我不上當,又出新招,站在門檻處,竟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那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看的我心裡都虛的慌,就跟我坐了啥對不起她的事兒一樣!
“行了,你別哭了……”
我乾巴巴的說着,本來我就不會安慰女孩子,特別還是一個小騙子。
可我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她哭的更厲害了,那委屈的樣子,就跟我欠她錢不還似得。這演技,長的又漂亮,咋不去當演員呢?
“常生?發生啥事兒了?我在那邊就聽見有人哭,這丫頭是誰啊?你把人家咋了?”老何來了,進屋就樂呵呵,賊兮兮的撇着我,一幅你不說我也知道咋回事兒的樣兒。
我瞪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
老何倒是油腔滑調,勸了女孩一番,說讓常生負責啥啥的。最後把女孩按坐在椅子上,讓她有話慢慢說。
女孩抹了吧淚,眼神幽怨的看着我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我真是你妹,我叫常小冉,爸病了,家裡房子賣了,錢花完了,醫院說,再不交錢,今天下午就趕人。”
女孩抽抽搭搭的剛說完,肥貓睡眼蓬鬆的打裡屋走了出來,它靈敏的跳上女孩的膝蓋,把女孩嚇得一個激靈。
不過女孩子嗎,天生對貓貓狗狗沒啥免疫力,倒也沒趕它下去。貓妖則側耳趴在了她的胸前,片刻,它嚴肅的看了我一眼。
我頓時皺起了眉頭,她叫常小冉?跟我一個姓!貓妖說她沒說謊,難道……
心念一動,我慌忙問道:“你爸叫啥?”
女孩抹了把淚,道:“常澤清。”
這三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那一剎那,我直接怔住了,常澤清!那正是我爹的名字啊!雖然我不記得父母的樣子,可他們的名字我還是知道的。這女孩說的是真的!將近二十年之後,我還能有幸見到父母?不僅如此,我還多了個妹妹!
心砰砰的跳了起來,無以言說的激動,自打老劉頭告知我借命之事後,我心中對他們即心痛又愧疚,也曾生出過尋他們的衝動,可人海茫茫,我無頭無序,又害怕二十年韶華空逝,他們早已不在……
“常生?”
老何晃了晃我的手臂,我從愣怔中回過神來,才感覺臉上已經溼涼一片。
“哥,你別怨恨爸媽,他們對你雖然沒有盡到做父母的責任,可他們真的很想你。許多時候,我夜裡醒來,總聽見他們在悄悄的說你,媽一邊說一邊哭,爸總是一聲聲長長的嘆息。我問他們你是誰?在哪兒?他們都不告訴我。直到母親臨死前的一刻,纔跟我說起你跟爺……”
“你說什麼?臨~臨死……”
女孩的話讓我的心口徒然一緊,接着腦袋‘轟’的一聲,一時難辨東西南北……
女孩點頭,嘴脣動了幾下,似想跟我解釋,出口,卻是泣不成聲!
我的眼淚也無聲的滑落,通過常小冉的話中,我聽得出,這麼些年,父母一直都念着我,並且把沒有在我身邊照顧我,歸咎爲是他們的過錯。捨命二十年給我,卻還時刻覺得虧欠我,這就是爲人父母啊……這一刻,心痛的窒息……
許久,常小冉平復了一下心情,又道:“媽是肝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媽走後,爸便時常對着一處發呆,或對着照片自言自語,到後來,精神就錯亂了。他清醒的時候,我跟他說過來找你們,可他不同意,說爲人子,未盡孝道。爲人父,未曾養育。末了,也不想給你們徒增負擔,可我~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我抹了把眼淚,兀自起身,拿出家中所有的錢數了數,只有三千多點兒。衆所周知,住院無異於燒錢,我這點兒錢,怕是維持不了幾天……
“我哪兒有點兒,回頭拿給你。”老何出現在我的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樣,我拉着常小冉出了門,四下看去,周圍並沒有代步工具,小冉這丫頭,竟是自己徒步走來的!看着她通紅的臉,貼在額前溼噠噠的頭髮,以及被汗水浸溼的後背,百般滋味襲上心頭……
“常生?幹啥去?”
這時,老劉頭的聲音遠遠的傳來,片刻,他騎着馬長青那輛三輪摩托,停在了我們面前,歪着頭打量着小冉。
老劉頭昨晚去了慶和村,爲小翠作超度法事了,應該是又忙到很晚,在吳道長家睡到現在呢。
老劉頭盯着小冉看了片刻,又盯着我,我知道他是想問我這是誰。可我沒工夫跟他細說,一把把他從摩托車上拖了下來,囑咐小冉上車。
看我火急火燎的樣子,老劉頭心知有事兒,連同老何,二話沒說也跟着爬進了車斗裡。我們一行四人頂着驕陽似火,往縣城駛去。
路上,我才聽小冉說起,父母這些年,其實一直都在城裡呢。而我曾在城裡工作了好幾年,如此想來,某一天,某一刻,我或許曾跟父母擦肩而過,只不過,最親近的人,卻只是咫尺陌路罷了……
這一路,摩托車硬是被我給騎出了汽車的速度,一個多小時後,我們停在了醫院裡。隨着小冉上了住院樓的三樓。
剛上樓,就有一個護士叫住了小冉,她道:“常小冉,這是你爸的輸血單,你去交下錢。”
小冉愣了一下,驚慌問道:“輸血單?我爸他怎麼了?”
“他試圖割腕自殺,幸虧被我們提前……。”
護士話音未落,小冉轉身就往病房跑去,我緊跟在她的身後,進了一間病房。
小冉撲到一張病牀前,痛哭流涕道:“爸~爸爸……你怎麼這麼傻?你快醒來看看,我把哥哥找來了,你不是一直都想他嗎,你睜開眼看看啊……”
我呆呆的站在病牀前,看着牀上面無血色,雙目緊閉的男人,淚如雨下。
這就是我的父親嗎?他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啊,在我的心目中,父親是很高大的形象,他的胸膛應該很寬,脊背應該很厚……可牀上躺着的人兒,他滿頭華髮,身材瘦小,手腕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即便是處在昏迷中,眉頭也緊緊的皺着,皺紋在額前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昭示着經年累月的的愁緒。
“他離開那年我去送他,那時他還不到三十歲,這纔多少年,唉……”
老劉頭髮出一聲長長的嘆息,我想,唯獨我能明白他那聲嘆息的含義吧,對於借命之事,他也抱有深深的愧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