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想的是,之前在血霧傷的那麼重,五臟六腑都壞了,希望不要影響到孩子纔好。
摸到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覺着孩子大體上是無礙。我才定了定心朝那聲音的主人看去。一個白髮少年站在我我的牀邊,他手中端着一隻瓷碗。
低頭俯瞰着我的時候,目光有些負責,甚至……
甚至有些愧疚。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接過藥碗,搞不清楚南宮池墨爲什麼會是這麼一個表情出現在我面前。碗裡是鈷藍色的湯藥,那是藍星草熬製的湯藥,是專門治療靈魂創傷的特效藥。
我想都沒想就喝了個乾淨,然後才問他:“怎麼這個表情,我醒來你不高興嗎?還是出了什麼事情……”
“蘇芒,我是來向你道歉的。要不是凌翊放棄尊嚴,去求他母親救你,你……就必死無疑了。而這都是因爲我一意孤行的話……之前你還勸過我,我……我卻那麼固執,不肯定你的話。”那個少年臉微微一紅,他從來不願承認錯誤。此刻卻是在蒼白的臉上多了一抹紅暈,滿眼都是愧疚之色。
我對於卜卦之術並不是很精通,但也明白一個道理,有些事情的結局是可以占卜預算的,可過程沒有哪個陰陽先生能算到細節的吧。
“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嗎?南宮,有些劫數,既然是生死劫,非死裡逃生而不能過。這一次,我雖然差點死了,可也死裡逃生了。只要人都沒事,又有什麼好責怪的,對不對?你自己身體好點了嗎?”我睡了很久,剛醒來身子還是有些疲憊的感覺。
忍不住低頭閉上雙眼,手指頭揉着太陽穴。
很困,還想再睡一覺。
不過我肯定是睡不着的,一覺醒來見不到凌翊,哪有心思睡覺?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裡了,留南宮池墨在我的身邊。
南宮池墨把我手裡攥着的空碗拿走,我順勢睜眼看他,就見他表情十分的糾結,慢慢的說道:“是我害了你,你……你可能還不知道,蘇芒。你命格調整了以後,只有……只有吃陰間飯,才能繼續活下去。”
我心頭一凜,吃陰間飯!
這吃陰間飯有很多說頭,比如宋老爺子的陰派,做的事盜墓機關的陰派傳人,這是吃陰間飯。
比如司馬倩,她做的是陰陽代理人,專接陰間守衛做不了的任務,這也是吃陰間飯。南宮家屬於南派陰陽先生的龍頭老大,也是標準的吃陰間飯的。
我感覺我以前過的日子,好像和吃陰間飯,離得並不遠。
“這也沒什麼……”我豁然笑出來,希望南宮池墨不要糾結修改命格這件事,畢竟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我只有接受的份,難道還要怪他嗎?
南宮池墨皺緊了眉頭,顯得有些陰沉,“你不懂,你要吃一生一世的陰間飯,如果哪天不吃了。就是你的死期,你……你還年輕……你原本沒必要入道太深的。”
“南宮池墨,我說你怎麼這麼磨嘰,既然要吃一輩子的陰間飯,那就吃唄。而且,這是我自己的命運,命運這種事情誰能說的清呢?”我隨口一說,倒也沒有太在意。
要是以前跟我講說,要吃一輩子的陰間飯。
我可能還要考慮考慮,畢竟鬼這種東西是人人都怕的。可是現在是死裡逃生,活下來的代價,就是天天和這些邪祟之物打交道,那對我來說已經算是賺到了。
“可我……還做錯了一件事。”南宮池墨向來走的都是小大人路線,眼下卻如同犯錯的孩子一般低下頭去,上牙齒緊咬下嘴脣,“我如果告訴你,你一定不會原諒我的。”
看來今天南宮池墨,是要在我面前把一切事情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了。
我想來想去,也不覺得南宮池墨還會做出別的人對不起的我的事情,眼珠子在眼眶裡這麼一轉,我嘴角揚起一絲若有深意的笑,“恩?喜歡上桃子了?所以覺得……對不起我了?”
“才……纔沒有!”南宮池墨低頭時,那臉紅的都要滴出血來。
那般模樣,就好像盛開的牡丹一樣,嬌豔極了。
我看這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孩子,心想着這孩子多半就是思春了,剛想揭穿他。他突然就擡頭了,一字一頓的說:“蘇芒,那次喝醉酒,我把初吻給你了。所以……所以我是絕對不會喜歡上別人的。”
“初……初吻?”我徹底傻了,心想這孩子夠保守的。
轉念一想,不對啊。
我特麼極了,急忙問道:“你特麼的全記得?”
“我……我會三清卜卦,這點……這點東西,算一算卦就知道。我……我每次喝酒都會斷片,但會變得很有勇氣。”那個小屁孩身子忽然就站直了,就跟站軍姿似的,讓人難免覺得好笑。
他不傲嬌的時候,還有種呆萌少年的感覺。
我真的是哭笑不得了,單手扶額,轉行一話題,“恩,凌翊呢?怎麼沒見到他呢?這麼久沒見到他,我有點想他了。”
“他?”南宮池墨一提到凌翊,表情就跟吃了大糞一樣。
如同成年人一樣不屑的擡了擡眉,他淡聲說道:“白畫欒被關起來了,鬼域羣龍無首,又那麼大,當然……當然得他出面管理。”
“哦,原來是這樣。”我應了一聲,突然就沒有剛醒來那會兒那麼想見他了。凌翊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就不應該去打擾他了。
反正我自己一個人,也能找點別的事情做。
只是凌翊有幽都要管理,現在多了一個鬼域,以後應該會越來越忙吧?
也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我正自發呆呢,就聽門外頭傳來口哨聲,那口哨聲活潑歡快,很容易讓人心情變得舒暢。我從牀上爬下來,坐在牀邊,胡亂穿了鞋子,有些喜上眉梢,“桃子來了。”
南宮池墨看到桃子的態度,首先就是嘴角一抽出,雙手被過身去,難掩臉上僵硬的肌肉組織。我心想,南宮池墨這麼一個悶騷的人,多半是受不了桃子的熱情。
可桃子那麼可愛,南宮池墨的性子慢熱,想來日子久了就會慢慢的接受桃子。
“老闆娘,你怎麼不好好休息?”桃子把我往牀上壓,它通紅的小眼睛沒以前那麼多戾氣了,倒是笑得十分的活潑歡快。
我被它摁回牀上,忍不住打趣,“你是來找相公的,我當然要騰出一個位置,不給你們當電燈泡啊。”
桃子一聽我這話,高興的眉飛色舞。
它黑色的笑笑的身體,就跟樹袋熊一樣,直接抱在了南宮池墨的雙臂上,用自己的耳鬢蹭啊蹭,就跟小貓一樣,“我就是來找我親親相公的,他今天還沒喝藥就出門了。我要抓他回去喝藥。”
“桃子,出去。”南宮池墨有些嚴厲,然後有些遲疑的看着我,“我還有些話,要和蘇芒說……”
“相公,人家表啦……就這樣抱着說最好了,你快說吧。說完我帶你回去吃藥,下次沒吃藥,不要到處亂跑。”桃子癡迷南宮池墨到了一定境界,小小的舌頭伸出來就去舔南宮池墨的側臉。
南宮池墨徹底是臉紅到了脖子根,半晌才憋出一句話,“蘇芒,我今天本來是要來負荊請罪的,誰知道桃子來搗亂。”
“請什麼罪,那些都不是什麼大事,你別往心裡去。”我笑了一下,總覺得桃子和南宮池墨也算般配。
道士配女鬼,哈哈。
其實,我有時候看倩女幽魂。
就特希望,聶小倩和燕赤霞子在一起,哈哈哈。
南宮池墨和桃子,就當滿足了一下我的惡趣味……
南宮池墨又露出鬱悶跟糾結的表情,他一字一頓的說:“我在血霧中和你失散了以後,就一直在找成叔的下落,可是對不起。我……”
這番話說完,南宮池墨的雙膝忽然就跪在地上,掏出了一隻透明的玻璃瓶。
說起來,我比他還要愧疚。
當時是我牽着成叔的手,想要極力保護他了的,但是沒想到。它卻是在我手中憑空消失了,在濃郁的血霧當中我和凌翊都如同是海上的一葉扁舟。
我們兩個相互之間,都有些自身難保的。
看着南宮池墨手裡面拿着的那隻小瓶子,我心頭微微一動,立刻想起了成叔那漆黑一片,卻有些佝僂的靈體。
小瓶子裡,只漂浮了一小塊的黑色的碎片。
實在很難想象,在這之前,成叔正在給我們倒茶,聊起以前的事情。轉眼間,血霧來臨之後,就被血霧侵蝕的只剩下這小小一塊的樣子。
屋外頭的雨還在下着,想來那些血霧早就被雨水給衝散了。
接過了那隻冰涼的瓶子,我依舊是佇立在原地救救都不說話。感覺拿着瓶子的手指都在顫抖,好像隨時都會一不小心,將瓶子失手跌落到地上打破。
心中害怕被打碎的念頭一起,我將那瓶子牢牢的握在掌心之內。
“蘇芒,我相公跪了很久了,你快讓他起來吧。”桃子的聲音有些緩慢,似乎是要和我打着商量,然後又道,“他在血霧當中爲了找這個,自己都差點喪命了,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手裡緊緊就攥着這個瓶子。”
“蘇芒……對不起,因爲我的目的性太強了,一意孤行,纔會牽連成叔。”南宮池墨低着頭,非常誠懇的認錯。
看的出,對於成叔的事,他十分的自責。
這次要殺白畫欒,的確是付出了極爲慘痛的代價,玄燈村裡受到傷害的鬼魂肯定不止是成叔一個人。說實話,我雖然沒有恢復記憶,可是遇到成叔,我……
我已經把他當做是親人,拿到這個玻璃瓶的時候。
玻璃瓶握在手裡,就跟心上多了一個豁口一樣,變得不完整,有種空空落落的感覺。在和成叔相認的時候,我甚至想過,如果可以把它帶出鬼域。
或者我和它,一起住在玄燈村的那個小房子裡,和它好好相處。
即便過去的事情都忘了,可是永遠無法改變的,是它對我兒時的照顧之恩。點滴恩情,我只想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償還它。
儘管現在,一切都成了空談,想法也變成了夢幻泡影。
可這不就是命運殘酷的原因嗎?
我低了頭,默默的把南宮池墨扶起來,“南宮,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害死成叔的不是你一個,也包括我,你卻不惜付出生命的去找它。你……你做的比我好多了……”
“那是因爲你在想辦法對付白畫欒,後面又昏迷了……我和你失散以後,剛好有時間卻找成叔,只是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南宮池墨急於幫我解釋,而我自己根本不需要找這些藉口。
我知道自己最大的錯處,還是實力不夠。
如果我實力再強悍一些,那血霧對我來說,肯定就不在話下。
我搖搖頭,“這事過去了,就翻篇了。我想去成叔的房子看看。你和桃子,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只要相公陪着我,桃子哪兒都願意去,是不是啊相公……”桃子粘人的時候真的很可愛,一點母夜叉的形象都沒有,摟着南宮池墨的胳膊,嬌滴滴的樣子真是讓人有些怦然心動的感覺。
南宮池墨要是討厭一個人,早就一腳把它踹開了。
可是面對桃子,他只是不適應的皺着眉頭,卻沒有甩開桃子,淡淡的說道:“好,我陪你去。桃子,去拿傘。”
這會子就差遣起人來了,這少年真是改不了傲嬌屬性。
我以爲以桃子的個性被人這麼使喚來使喚去,就算不一口吃了南宮池墨。也得雙手叉腰,給南宮池墨好一頓教育。
誰知道這個妹子一遇到自己的男神,就白癡了。
“恩,相公,你在這裡等着桃子。桃子去拿傘……”桃子小小的身子飛起來,在南宮池墨的側臉上親親的一吻,才嗖一下飛出去拿傘。
別看南宮池墨被桃子調戲的時候,一副冷如冰山的模樣。好像是柳下惠一樣,不管是什麼樣兒的美女,都能坐懷不亂。
等桃子一出去,他就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