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服兵團
人生最帶感的事情不是在別人家幹別人兒子,也不是在別人家咬別人兒子的時候燈光大開,而是在別人家咬別人兒子的時候沒用跪姿用了趴姿以至於燈光大開後兩條腿外帶四分之一雪白的屁股映亮了整個客廳。
後來副團每每想起,都覺得這是自己人生中最閃亮的瞬間。就像奧運會開幕總要有個點火儀式畫龍點睛一樣,他用自己俊美的軀體在岳父岳母心中點燃了永不熄滅的聖火。
方鍊鋼原是被媳婦兒勸了半宿,勉勉強強同意所謂的“聊聊”,結果就遇上了這種足以毀滅他建立了五十年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風景,頓時氣血翻涌,雙目騰就紅了,渾身都在不住地抖,連說出來的話也不利索了,“你你你你們在幹啥……”
方箏艱難地伸出一隻胳膊摸上放在枕頭邊的手機,舉起,咔嚓,然後眼巴巴仰望父上:“拍……藝術照?”
鍊鋼爐,爆炸。
“操他媽的我削不死你們——”失去理智的方鍊鋼兩步上來擡腿就往被子上狠狠一踹!
方箏再顧不得面子裡子大腿屁股的,這一腳下去他命根子沒事兒小鳥的腦袋可就成糖餅了,心一橫就着被子帶着小鳥猛地捲起來滾到旁邊!
方鍊鋼一腳踩空,跺在薄薄褥子上發出巨大而沉悶的聲響!他剛想跨過去再來第二腳,卻忽覺腳底板觸感不對,蠕動兩下腳趾頭,還是怪怪的,低頭一瞧,他是踩在褥子上不假,可這褥子和他腳底板之間,還牢牢釘着一條男士四角內褲……
彼時小鳥已經在翻滾中拋開世俗樊籠,完成了從走光到全-裸日光浴的華麗轉身。處境的改變帶來的是心態變化,書面語稱返璞歸真,實在點兒,即破罐子破摔——
“我的。”
輕輕兩個字,內褲歸屬權敲定。
方鍊鋼再無理智可言,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召喚力牽引着他揀身邊最近的東西猛然舉起來就朝對面砸過去!
方箏只覺得眼前一黑,根本來不及看清,就聽咣噹一聲,什麼東西帶着疾風擦着他臉邊兒就砸到了地上。再擡頭去看,原來是小鳥不知什麼時候跳起來抓住了方老爹的胳膊,結果方老爹一抖,砸偏了。
方箏再去看那地上,尼瑪實實在在的紅木椅子啊,這要砸身上……
“發什麼呆啊,趕緊跑!”眼見着那貨眼神悠遠不知道要飄到哪座仙山古剎,孟初冬這叫一個恨鐵不成鋼,要知道他這小體格跟未來岳父較勁,絕逼就是作死的節奏。
好在方箏及時醒悟,被吼完立刻拉上內褲一個鯉魚打挺光着膀子就奔到了屋子一角,並死死拽着衛生間門把手以備不時之需。
孟初冬的pk體力已經到了極限,方箏剛一就位,他立刻鬆開方鍊鋼開始跑!
方鍊鋼重獲自由,原本的憤怒加上被個小孩兒較勁半天愣是沒拿下讓他氣炸了肺:“你個小-逼-崽子別跑,我他媽不把你腿撅折我就跟你姓!”
穩穩拉住仇恨的副團能往哪裡跑呢,客廳地圖就那麼大,能倚仗的只有一張飯桌,於是他和Boss圍着飯桌開始了追逐戰。
一圈。
兩圈。
三圈。
“你他媽……你他媽……有能耐你就別讓我抓住……”
四圈。
五圈。
六圈。
“我……我操的……你個小-逼-崽子……”
七圈。
八圈。
九圈。
“不行了……我他媽的……得……得……歇會兒……”
方鍊鋼到了極限,孟初冬也沒好到哪裡去,頂多少了些衣服的阻力,於是瞅着對方是真心停住喘息,他也不失時機原地回藍。
圍觀全程的團長忘了自己的處境,只覺得隔着飯桌兩兩相望喘息的父上和夫上構成了一副神奇的圖畫,神奇的溫馨,神奇的圓滿,神奇的和諧。
圍觀全程的劉淑嫺沒有兒子的浪漫情懷,她只是輕輕走上前,步伐不快,不慢。
孟初冬看着她走到方鍊鋼身邊,可是沒做停留,反而繼續,繞過桌子,來到了自己面前。然後女人緩緩擡手,像是要摸摸他的頭。被Boss虐待許久的副團心裡一暖,下意識湊過去——
啪!
一個不輕不重的耳光。
“鬧夠沒?”劉淑嫺問他,聲音不高也不低,就像平時說話。
但孟初冬分明清晰聽見了全身裝備爆掉的嘩啦啦聲響,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耳光,這是一個有着特殊附加狀態的新技能,副團確信,於是心悅誠服,乖乖點頭。
劉淑嫺轉頭又去看自己的丈夫。
對上老婆視線的方鍊鋼下意識用手捂腮幫子,“我沒鬧”三個字幾近呼之欲出,卻在最後關頭死死忍住,變成了一個淡淡憂傷的“哼”。
劉淑嫺十分滿意,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孟初冬。
孟初冬連忙立正,直覺告訴他還有神聖指示。
副團的猜測一向神準,這次也不例外,只見劉淑嫺露出見面以來的第一個微笑,那笑淺淺的,卻溫和如慈母:“先把內褲穿上,咱們再聊。”
節操與羞恥心是一對親熱兄弟,當愛情降臨時,他們便勾肩搭背離我遠去。——《副團戀愛經驗錄》
……
樓上一號房
大姑:他們好像進屋了。
大姑父:可算能睡個好覺了。
大姑:我還是覺得兩個男的……不行,我接受不了。
大姑父:誰說不是呢,也難爲你哥你嫂子了。不過那個小子叫什麼冬來着,看着不咋地,倒是個漢子。
大姑:你怎麼看出來的?
大姑父:你沒聽後面你哥都喘不上氣兒了?他要佔了上風能這麼狼狽?哎,想當年我就是慫,這要再給我一次機會……
大姑:嗯?
大姑:……睡覺。
……
樓上二號房
二姑:“嗯、嗯……啊……啊啊……”
二姑父:“……”
二姑:“嗯、嗯……啊……啊啊……”
二姑父:“……”
二姑:“嗯、嗯……啊……啊啊……”
二姑父:“咦,他們好像進屋了?”
二姑:“現在是一心二用的時候嗎!!!”
……
樓下主臥室
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雖然開場敲鑼打鼓的略高調,但秉着能捂點兒是點兒的心理安慰原則,一家人還是從客廳搬了四個凳子進臥室,閉門磋商。
套上了秋衣秋褲的方箏和孟初冬,靠牆排排坐好,方家父母坐在對面,兩組人中間隔着個牀頭櫃,牀頭櫃上放個小檯燈,臥室燈光很暗,方媽微微調整檯燈角度,營造出非常適合談心的氛圍。
“你倆在一起多久了?”劉淑嫺問。
方箏下意識去看他爸,可方鍊鋼把頭扭向一邊,彷彿多瞅一眼不孝子都會折壽。
方箏知道自己讓他傷心了,但是長痛不如短痛,從前的他只知道逃避,幾年下來,和父母一起身心俱疲。
可是現在,面對着親人,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忘記了這些年都在害怕什麼,真的,哪怕一樣他都想不起了,他不知道究竟是時間還是別的什麼改變了自己,但他知道,那種害怕消失了。他依然感到愧疚,但他可以用整個後半生的孝順來彌補,從前的方箏覺得擔不起,所以離家了,現在的方箏覺得擔得住,便回來了。
“半年。”他聽見自己的回答,聲音不大,卻堅定。
“半年?”劉淑嫺笑了,帶着一點點不以爲然,“你七個月沒學會游泳,八個月沒學會自行車。半年?半年你連他的底細都摸不清。”
方箏想辯駁,可張了張嘴,卻找不到詞。
“你不用急着反駁,”劉淑嫺的聲音很溫和,溫和的就像在給兒子講睡前故事,只是這故事內容都是黑山老妖牀底下魔怪,以造成兒童心理陰影爲樂,“我知道你怎麼想的,外頭待了兩年,就覺着自己獨立了,是個大人了,敢回來硬碰硬了。跟你透個底吧,別說你領回來個男的,你就是領回來個女的,能不能進這個家門還是我說了算呢。”
孟初冬起先還因爲方箏那個不卑不亢的“半年”給對方點了個贊,現下看着這腦袋在母上面前越來越低幾乎要低到褲衩裡,就知道自己手欠了。
“那你什麼意思……”團長的迴應已可以媲美蚊子嗡嗡。
劉淑嫺不緊不慢道:“以前我覺得我就是一時頭腦發熱,遲早還會回頭喜歡女的,但是剛纔看你倆在被窩裡……”
“劉淑嫺!”方鍊鋼扶額低吼鄭重警告。
方媽聳聳肩,決定跳過容易引起老伴兒不適的場景描繪,繼續道:“我相信你準備在這條道上死磕到底了,但這不代表你可以隨隨便便就帶人回來。你知道春節帶人回家是什麼意思麼?你以爲當着那麼多親戚的面顯得特有膽兒是吧。我告訴你今天要不是這小子撞大運被你奶認錯了,你以爲你倆能全胳膊全腿兒地吃完年夜飯?”
“媽……”
劉淑嫺豎起一根手指:“別,先別服軟,你不硬氣麼,那就多硬氣一會兒。”
說完女人看向小鳥,依然是微微地笑:“還有你……”
孟初冬不自覺嚥了咽口水,後背直直貼到牆上。
“你父母從小怎麼教育你的我不管,我也管不着,但年三十兒跑到一個男的家裡和人家父母對着幹,這事兒我想肯定不是你爹媽教的。你要還有點兒心呢,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從你踏進我家門,除了跟他爸打了兩架,還有什麼成果?你是陪我兒子來跟父母和解的麼,你是生怕這仗打不起來,咱家過年不熱鬧吧。”
“媽,是我非拉他來的!”方箏有點兒急,老孃損自己,怎麼着都得聽着,可小鳥本就是被他生拉硬拽來的,沒理由受這種難堪。
劉淑嫺聞言挑眉:“你拉他來的?難怪呢。我就說嘛,我這寶貝兒子沒工作沒收入沒身高沒身材,性格軟蛋一個,腦子核桃仁兒那麼大,怎麼就能找到個這麼像模像樣的,現在全明白了~”
方箏也明白了,這不是媽,這絕壁是高端黑……
方母懶得理他,繼續和小鳥說:“行了,你也別扛着了,一晚上被削兩回,後悔來了吧。我不管你是被怎麼誆來的,現在我給你做主,看你想怎麼回去,火車咱就軟臥,飛機咱就頭等艙,要是附近我給你包輛車……”
“對不起。”孟初冬忽然說。
劉淑嫺停住話頭,微微眯起眼睛。
孟初冬擡起頭看向女人,聲音有些低,不同於平日裡的淡或者毒舌時的戲虐:“其實你說對了,我不太想來,是方箏非拉着我,我不想讓他失望。來了之後我也沒想主動做什麼,因爲你們倆的反應都在我意料之中,父母嘛,碰到這種情況也只能打罵撒氣,一直到剛剛,我都覺得這次回來沒有意義,等過完年,我倆走了,你們家該什麼樣還是什麼樣,你們該不接受兒子喜歡男人還是不接受,跟我家如出一轍……”
方箏愣住,他忽然覺得他媽是對的,他的腦瓜仁真就跟核桃仁一樣大,不,或許還比不上核桃仁。
方箏的呆愣讓孟初冬有些心疼,他其實沒打算講這些的,他覺得甭管願意不願意,贊同不贊同,他都可以自我消化,方箏只需要負責高興就好。所以方箏希望他能來陪着一起獲得父母肯定,他就來了,儘管他打心底對這種“肯定”不以爲然,對能否成功的結果也不甚在意。
可是劉淑嫺看出來了,看出來了他的不上心,看出來了他的無所謂。
“一直到剛剛?現在變了麼。”劉淑嫺問得很隨意,彷彿這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可是孟初冬知道不是,他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然後才重新對上女人的眼睛:“變了。我以爲你們和我父母一樣,這輩子都不會接受兒子沒辦法喜歡女人,但其實不是,起碼你不是,剛纔在客廳方……方叔叔那麼激動地揍我,你連表情都沒變,如果你不是早想到了,就是私底下了解過這方面的事情,你沒說,但你心裡已經接受了,所以你現在,”孟初冬說到這裡時頓了下,半晌,才繼續,“你現在只是不放心我……”
劉淑嫺的漫不經心從臉上退去,她的表情漸漸變淡,直到沒有。沒有喜,沒有怒,只那麼靜靜看着面前的男孩兒,不知在想什麼。
“對不起。”孟初冬又重複了一次。
“剛纔那句是爲你的不上心,這一次呢,爲什麼。”
“爲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遇見過這種情況,我一直覺得只要方箏放心,別人怎麼想無所謂。”
“他放心是因爲他傻。”
“……”
方箏瞪大眼睛去看小鳥:尼瑪趕緊反駁啊!
小鳥用餘光給予迴應:完全無法反駁好麼!
好,很好,起碼你倆在我的智商上是達成共識了……TaT
孟初冬在心裡嘆口氣,怎麼讓方箏相信,那是做的,不是說的,他也說不出來。而且這一晚上的表現,也確實沒臉讓人家爹媽放心。
見小鳥不言語了,劉淑嫺也不逼,轉向被晾了好久的親兒子,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倆怎麼好上的?”
方箏毫無準備,他還沉浸在“這貨居然不想跟自己回來”和“這貨已經知道錯了還要被母上窮追猛打”的複雜情緒裡,生氣和心疼混合糾結着他,接到母上問題的時候,正是心疼佔了上風,於是不自覺便想給小鳥辯白:“我、我勾引的他!”
劉淑嫺愣住,忽然特別能體諒老伴兒那一口老血哽在胸口的趕腳。
怎麼能憑藉這種球形身材勾引成功,你給個理由先啊!
不需要內心竊聽器,方箏已經很自覺地開始回憶戀愛歷程:“我先在遊戲裡偷襲他,然後發現他可厲害了,就總撩閒,套近乎,後來拉他加入我的軍團還主動用QQ發照片……”
一些關鍵名詞無法理解,但整個套路十分清晰,不就是自家兒子上趕着嘛,於是從開始就裝深沉的方鍊鋼終於無法再沉默:“你這麼死皮賴臉的賤不賤啊!”
“賤啊。”
毫無壓力的秒回讓方鍊鋼感覺到了巨大壓力=_=
方箏撓撓頭,嘿嘿一樂:“但他就喜歡我這樣兒~~~~”
孟初冬也撲哧樂出聲兒來,然後正了正色,真誠點贊:“嗯,我就喜歡。”
方鍊鋼別開臉,再不想看這倆癟犢子,滿腔憤懣只想拿腦袋去撞牀頭。
劉淑嫺卻看着還在傻笑的胖兒子,心裡不住的詫異。
兩年的光景,兒子變了,這種變化不如胖瘦來得那麼一目瞭然,卻更爲巨大。那個用笑容包裹自卑的孩子不見了,那個只敢在夜裡偷偷哭的軟蛋不見了,他變得敢於把自卑曬出來,隨你笑,還跟着你笑,而且是真的沒受傷,不光沒受傷,還時不時賤頭賤腦地給你一下,讓你受傷,這種內裡的堅韌往往比外表的兇悍更爲強大。
兒子變成男子漢了,劉淑嫺很欣慰,只是以前總覺得兒子出去了就要被人欺負,現在他開始替別人家孩子擔心了,腫麼破=_=
……
秉燭夜談似乎沒什麼明確結果,方家爹媽沒說接受,也沒再毆打,到後面大家都哈欠連連了,便散了。
抱着椅子離開臥室的時候,方箏忽然瞄到他媽的眼睛有點兒紅,因爲燈光暗,他不能確定,可心裡還是一酸,像是有誰在那裡面滴了檸檬。
回到客廳時,外面依然是夜,冬日的清晨總是來得很晚,孟初冬和方箏老老實實睡在自己的被窩裡,隔着半米,純潔對話。
孟初冬說:“你媽眼睛真毒。”
方箏嘆口氣:“可惜啊,我一點兒沒遺傳到。”
孟初冬靜靜望着天花板:“不需要,我以後跟你有什麼說什麼。”
方箏撇撇嘴,沒吱聲。
“不信?”
“我又分不出來你有沒有保留,我已經向自己的智商投降了。”
“行了,睡吧。”
“我去這就完了?你不是應該再三保證以後啥都不瞞我瞭然後來個愧疚的sorry?kiss再不濟也得抱抱……”
“你大姨和小舅都什麼脾氣?”
“啊?”
“沒有喜歡揍人的吧。”
“應該……沒吧……”
“你遲疑了……”
“不是,他們對我那肯定沒的說,也絕對不可能跟你動手啦,但能不能接受……”
“明天就去。”
“啊?明天初一,一般都是初二……”
“早搞定早安心。”
“不不,我挺安心的,真的!”
“我不安心。”
“你到底想搞定啥……”
“我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