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重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流,再看向下面,趙琰、李曉曼、連城她們的表情安詳,絲毫沒有掙扎的往下落。
“顧小沫,你要堅強啊!”李曉曼帶着笑容說,趙琰也跟着說,“我們都會想念你的。”
“不要!”我抱着頭大叫,爲什麼世界一瞬間就崩塌了,爲什麼連挽回的額機會都沒有留給我?
我撲上去抓住鬱文景,哭喊着,“小景,你別走!”
鬱文景朝着我笑了笑,“小沫你真傻,我一直都在啊,從來就沒有走。是夢都要醒的,你和景重不要再執着了,這麼熬着我也怪累的。”
“不,我不許你走,我不許你走。”
“顧小沫,你要堅強,都會變好的,你別怕。”鬱文景朝着我和景重笑了笑,自己掙脫開了我和景重緊緊抓着的手。
我眼睜睜的看着鬱文景的手從我和景重的手指尖溜走,景重的眼淚滴落在我的手背上,異常的灼人。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了,只剩下景重壓抑的哭聲。
底部的黑暗開始慢慢的瀰漫上來,將我和景重也吞噬了進去,我已經放棄了掙扎。如果能在黑暗中和我媽、姥姥、鬱文景她們相見,我願意不做任何掙扎。
“李醫生,病人醒了!病人醒了!”有人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的說話,我只覺得腦子疼的就要炸。所有的記憶紛至沓來,變成怪物的我,躺在地上的我媽、巫醫,還有滿身是血依舊企圖讓我奪回自己神智的鬱文景……
感覺自己身處在絕望之中,無邊無際,根本就靠不上岸。
眼睛被強制的掀開,有強光照射到我的眼睛裡,男人和女人的聲音一直不斷的涌進我的耳朵裡,鼻子裡縈繞着一股濃重的消毒水的氣味,似乎在提醒我現在身處什麼地方。
睜開眼,到處都是慘白,沒有任何我熟悉的氣息。我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陌生人在這裡來來回回,不住的有人問我感覺怎麼樣。
怎麼樣?
我能怎麼樣,變成了怪物又恢復成了人類,我害死了我媽、鬱文景。一瞬間我就失去了一切,所有跟我有關係的都不見了。
我茫然四顧,看到醫生和護士們欣喜的表情,全身上下依舊疼得要命。
再見陸離,他憔悴的可怕,臉色蒼白的根本就不像人類。見我醒來,在門口愣了好久才踉蹌進來,走近了才囁嚅着問,“你……你醒了。”
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似乎又落在別的地方,我不確定現在的一切是現實還是夢境。我跟前站着的這個陸離是殺了*的陸離,還是哽咽着說很想念我的陸離。
“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他走過來要碰我,卻被我嫌惡的躲閃開了。
我和陸離都是殺人兇手,我們的雙手上都沾滿了鮮血,誰也不比誰乾淨,但是我更害怕被他碰觸。
爲了一個被雪山妖怪佔據靈魂的瓔珞殺了自己的孩子,我甚至不知道他跟瓔珞有什麼驚天動地,偉大到能犧牲我,犧牲自己孩子的感情。
我是殺人兇手,但是陸離比我可怕一百倍、一萬倍!
“對不起……小沫,對不起,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也沒有想到……”
這個世界上你沒有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難道都能用一句對不起就解決了?我躺在牀上閉上了眼睛,眼淚不住的從眼角滑落,耳邊陸離帶着愧疚的道歉聲有些模糊。
陸離照顧着我的飲食起居,但是我卻沒有跟他說過半句話,因爲無話可說。
醫生和護士說我昏迷了兩年,當初送過來的時候,我身體裡的骨頭能斷的都斷了,內臟也受了很嚴重的傷。本來已經斷定這一輩子我只能作爲一個植物人,卻沒有想到昏迷了兩年突然醒過來了。
美女護士邊給我倒水邊說,“你真是好福氣,未婚夫又帥又貼心。這兩年他天天都來這裡陪着你,給你按摩、洗澡、喂水,你用的所有的東西都是最好的,我們醫院都知道有這麼一個癡情的男人,很多姐妹都很羨慕呢。”
羨慕什麼?羨慕有這麼一個高富帥的鬼親手將我推入地獄中?
女人啊,總是隻看到外表,假惺惺的做出這些,難道就能證明陸離對我好?我的絕望是他給的,我現在這個狀態也是他給的,難道還企圖我感激他?
護士悉心的給我喂水,喝完以後將水杯放在桌子上,面帶微笑柔聲說,“您要是有其他的需要,就摁鈴,我會盡快趕過來。”
站了半天大概是見我沒有反應這才轉身出去,不多時我就聽到門外傳來幾個護士的聊天聲。
“真可憐,做了兩年的植物人好不容易醒來了還不會說話了。”
“誰說不是呢,倒是她未婚夫真是太讓人羨慕了,簡直就是小說裡的完美男主角。”
“可不是嗎,長得又帥又多金,還這麼專情。裡面那位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別說福氣了,自從裡面那位醒過來就沒有給過未婚夫好臉色。”
“怎麼回事啊?”
“誰知道呢,也許人家自卑呢,都昏迷兩年了,現在醒過來還不會說話,擱誰誰不自卑啊。”
“噓,別說了,人家未婚夫來了。”
外面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就聽到有人說,“陸先生來看未婚妻啊。”
“是啊,今天天氣好,我想帶着她出去走走。”
“顧小姐真是好福氣。”
隨着外面話落,推門聲響起,就看到陸離走了進來。他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但依舊有些憔悴。他將手裡的鮮花插在瓶子裡,朝着我笑着問:“今天感覺怎麼樣?”
我沒有搭理他,只是將臉轉向了窗戶。
“今天天氣不錯。”他放鮮花的瓶子放到了窗臺上,陽光灑在鮮花上,靜謐又祥和。他轉身回來看着我笑着說,“我們出去走走吧,看看外面的景色。”
他過來給我穿上衣服,將我抱到輪椅上,還貼心的在我膝蓋上蓋上了一條毯子。推着我離開了房間,遇到的每一個醫生、護士都跟他打招呼,甚至還有病人跟他打招呼,見我到都笑眯眯的問,“未婚妻醒了?恭喜恭喜!”
他都好脾氣的一一道謝,絲毫沒有往日的冰冷。
春日的陽光溫暖,醫院花壇裡的花競相盛開,鳥語花香倒是一時間讓人忘記身在何處。
“等你身體好些了,我帶你去看看母親的墓,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就換一個地方。”他將輪椅停在湖邊,自己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將我膝蓋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這是我醒來之後,他第一次說到我的母親。身體不禁僵硬起來,垂着眼看着我放在膝蓋上的手沒有應聲。
現在的我根本就沒有臉去看我媽,更沒有臉去見姥姥。
“等你痊癒了,看過母親之後,我們去別的城市重新開始。”陸離緊緊的抓着我的手,我低着頭看着他修長的手指頭,完全不明白有這麼一雙漂亮的手怎麼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現在要說不恨,那是自欺欺人。陸離原本就是鬼,即便我殺他千次萬次,他依舊是鬼。
爲了傷害他,我失去了生命裡最重要的人,我現在還能做些什麼呢?
過了探病的時間,陸離對那些護士千叮叮萬囑咐才離開醫院。我躺在牀上,等着所有人都進入休息的狀態。
夜深人靜的時候,鼻尖縈繞的是消毒水的氣味,走廊上時不時傳來護士的腳步聲。我從枕頭下面翻出一塊剃鬚刀片,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狠狠的劃了上去。
將手放進被窩裡,刀片藏到了枕頭下,眼睜睜的盯着白得發亮的天花板,身體能感覺到鮮血流失的聲音。
我不堅強,做不到殺了陸離,只能選擇自己解脫。
對不起鬱文景、對不起趙琰、對不起李曉曼,那些幻境裡遇到的朋友們,深深覺得對不起,我不堅強,只想逃避痛苦。
眩暈感襲來,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黑暗瀰漫,我想我終於解脫了。
混混沌沌的進入黑暗中,我在黑暗中到處跑着,看到遠處有一點光亮,撒起腳丫子就朝着有亮光的地方奔去。我不知道跑了多久,黑暗逐漸消失,眼前突然出現一條河,河邊有一塊大石頭。
或許是跑了太久,覺得有些累了,我坐在石頭上呆呆的發愣。心中一片迷茫,想不起前因,想不起後果,也想不起我爲什麼會在這裡。渾濁的河水翻騰洶涌,不禁覺得悲傷瀰漫,鼻尖酸澀,忍不住落下眼淚來。
越哭越傷心,哭聲越來越大,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哭,爲什麼會在這裡停留。
“小沫,你怎麼哭了?”溫柔的聲音傳過來,我立即擡頭看過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位長得很漂亮的女人。她眉目和善,嘴角帶着溫柔的笑容,而她的身邊站着一位長得很帥的男人,男人的眉梢眼角也都含着笑意。
“我不知道。”我抽噎着回答。
“是不是迷路了?這裡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男生的聲音低沉,帶着磁性,“即便有再難過的事情,你也不該來這裡。”
“這裡是哪裡?”我慌慌張張的四處觀望,除了水流湍急的河,就是這塊大石頭,沒有任何標誌性的建築,也看不到其他的人。
“這裡是三途河,可不是你這個年紀能來的地方。小沫,快些回去吧。”女人坐在我身邊抓着我的手溫柔的勸說着,我茫然的看着她問,“回去,回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