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這天,宮裡來了消息,說是復了信給“南明國”,冷,怕路上着了涼之類,等開了春再送李月荷回去。李月荷也知道這是唐子敏爲她着想,跟李復起周旋得來的結果。這樣她就多了一些時間調節自己的心情,等回去時恨意應該也漸淡了。
因爲過冬至,王府也一樣包起了餃子。一家人團團圍坐吃餃子,除了幾種普通的餃子外,還有透明的水晶餃、金元寶似的魚皮餃、筆筒狀似的燕餃。用完晚飯後,老夫人令擺上幾樣新鮮瓜果來圍坐了取樂。
府裡的幾個女先兒上來說了幾回書,老夫人聽了覺得沒新意,便問:“有什麼新書沒有?”女先兒回道:“倒編了一個新的,說的是前朝的故事。”老夫人便問是何名,女先兒回道:“書名倒是普通,叫做《好傳》。”老夫人聽了說:“這一個名字倒罷了,只是先說說個大概,若好時再說。”女先兒道:“說的是有一位大將軍,只得一位女公子,因一回出了外地,怕留了女公子一人在家沒人看顧,便帶了一起去。誰知路上倒遇上了一個故人之子。。
。”
老夫人聽到這裡便止住了說:“自然是這位故人之子要求這個女公子爲妻了,所以叫‘好逑傳’。”女先兒“呀”的一聲道:“原來老夫人早已聽過這回書了。”衆人笑道:“老夫人什麼沒聽過。況且這樣地故事,便沒聽過,自然也猜的着。”
老夫人喝了一口溫上來的熱酒說:“這些也不難猜,全一個模子,說的都是才子佳人,兩個人一見着了,便談婚論嫁起來,最沒影的事了。編的忒不象了,一說就是高門大戶的人家,府裡就只得一個小姐。必是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無所不曉,又定是一個傾國傾城的佳人。只是一見了男人,怎麼就忘了滿肚子的詩書和禮節?也顧不得父母長輩在堂,就思起春來,一心只怕誤了自己的終身,也不看看這個男人是人是鬼,就要把終身附託於他。這那裡象讀過詩書地佳人?再說了,既說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老婆子丫鬟使女的必是一大羣。怎麼跟進跟出的每次就是一個丫鬟,連多使喚的一人都沒有,可知這編書的自己不是出身大戶人家。不知道大戶人家裡的規矩。”
大嫂笑着說:“上回說的那個書,裡邊那個小姐可不是隻有一個丫鬟嗎?也說的是相府千金,跟前來來去去的就一個使女,還沒我們這裡地大丫鬟氣派。”李月荷笑道:“她要不是隻有一個丫鬟,那裡那麼容易見到男人又不會走漏了風聲?這編書的人不過要借這男女兩人謅出自己那兩首情詩豔賦來。也顧不得書中不合情理之處了。”
李夫人皺皺眉說:“本來是不許說這些書的,丫頭們也不讓聽,因爲這幾回悶了。趁着沒年輕地姑娘在這裡,偶然說了幾句聽聽,怎麼就聽出這許多自相矛盾的話。如今且不說其它府裡的小姐們,單是我們這裡的,有那個象書裡說的那樣不分青紅皁白,跟個男人才見一面就愛上的。可知這些編書的常是自打嘴巴。或是自己心裡想佳人,故出這一段故事來,把大戶人家地小姐忒說的不堪了。或是他自己看了一些雜書,就自以爲大戶人家的小姐是這樣容易哄到手的。故編了故事出來取樂。只是編的也忒不象了。”
是啊!莫說這些書了,就算《西廂記》和《牡丹亭》這些經典的劇本。不合情理處也居多。裡邊的小姐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只是進進出出的就只肯描寫一個丫鬟,這個丫鬟有
抽空去服侍夫人。好象夫人連丫鬟也沒有似地。《面的崔鶯鶯作爲一個相府千金,竟然只得一個丫鬟紅娘,別地丫鬟好象一個也沒有。就是這樣才那麼容易跟張生搞在一起地吧?據說《西廂記》的作者描寫地這一段故事其實說的是自己和表妹的事,後來自己負了表妹,在某個場合見到表妹已是爲他人之婦,因發感慨,故而寫出這本《西廂記》的劇本來。只是描寫這個假託的大戶人家相府,細節描寫的卻不合理,文彩極好,劇情卻通俗,不知依據什麼成爲經典?至於《牡丹亭》,裡面的杜麗娘因做了一個春夢就能相思而病死,及至後來的死而復生,都是極玄幻之事,當然,自始至終,又是隻得一個丫鬟,因杜麗娘死了,這個丫鬟還被夫人認爲義女了,夫人麼,好象一個丫鬟也沒有的。
如今且說幾個女先兒,聽了衆人的話,由不得陪笑說:“雖說編書的極好的文彩,究竟沒真正經歷過繁華富貴,那裡知道背地裡的許多規矩,有些錯處漏處也是難免的。爲的只不過博夫人小姐一笑,破愁解悶而已,辨不得真。”
老夫人不禁笑了說:“誰耐煩去較真,只不過隨口說說而已。如今不聽書了,且彈一首新譜的曲子聽聽就是了。”女先兒聽完,忙較好弦彈起來。
李月荷聽了一會,究竟也不怎樣動聽,便叫過一個小丫鬟,吩咐了幾句,丫鬟忙去了。
隔了一會,碧玉拿一件大披風包了小榮佳進來,老夫人說:“正是奇怪你這個跟屁蟲這回怎麼還沒來呢?不等了你娘去,你就是睡不着!”
李月荷接過小榮佳,附在她耳邊悄聲吩咐了幾句,小榮佳笑嘻嘻的點點頭。碧玉幫小榮佳解開披風,露出裡邊一套老虎皮的連衫褲,帽子也是連着衣服的。
看小榮佳着了一套稀奇古怪的老虎皮連衫褲,衆人一愣,都說:“那裡跑出來的小老虎?”
小榮佳一點不怯場,走到兩個女先兒面前說:“奏樂!”說完自己卻一邊唱一邊跳起來。
只見她一邊唱:“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尾巴,一隻沒有眼睛,真奇怪,真奇怪!”當唱到老虎沒有尾巴時,彎着腰一隻手撫向屁股那裡,一隻手半遮住下巴;唱到老虎沒有眼睛時,一隻手捂住耳朵,一隻手成啦叭狀放在眼睛旁邊;樣子可愛得不像話!
衆人看完小榮佳的表演,嘻嘻哈哈全笑成一堆。老夫人笑得直指着李月荷說:“怎麼想出的玩意,笑死人了!”一向嚴肅的李夫人也不禁笑得直咳嗽,丫鬟忙上來幫她捶背。女先兒也笑得東倒西歪,這時說:“小公主莫不是想搶了我們的飯碗?”
笑完後,丫鬟上來撤去各席上的杯,另換了新杯斟上溫酒來,又另整了瓜果上來。老夫人笑道:“這些日子竟沒有痛痛快快的笑過一場,多虧了這個‘小老虎’,倒笑得心裡暢快了些。一家子這樣團團圓圓的說笑取樂,這纔是道理!”
李月荷見逗的衆人全樂了,便起身說:“一向要老祖宗和孃親爲**心,是我的不是,如今過了年還令我回那邊去,這一去就不知道何時能再見面了,在此先引老祖宗和孃親笑一笑,也算是我的孝心了。”說完便敬酒,衆人忙喝了。
又聽了一回曲子,見夜漸沉,李月荷便抱了小榮佳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