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26彈

跟金大當家去超市置辦日用品的時候, 曾經見過這種可以播放音樂的“組合音響”。如此看來,前面那位曼姑娘也是渾水摸魚。

緊繃的心絃驟然鬆釋,承乾啞然失笑, 卻被近旁候場的另位女夥計給看了去, 以爲她是不屑他們的表演, 立時冷眼以對。

“抱歉, 在下沒有看輕你們的意思。”

雖不明白他們爲何如此, 可必有難言之隱,纔會這般以假亂真。承乾頜了下首,“如有得罪之處, 在下給你賠不是。”

說來也怪,和聞家人處久後, 漸漸沒了脾氣, 也曉得女人出外謀生不易, 須得體諒別人的難處。對目瞪口呆的曼姑娘友善笑笑,待另位對手演畢, 探手入懷,取出事前沈老闆知會她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的一件事物。

“可請那位小哥關掉音響?”

當第三位應試者被帶到琴案前,未像前兩位實力女星那樣,立刻坐下來開始演技測試,反而請音響師停下伴奏CD, 朝憑欄而坐的冷豔美人舉起手裡的竹笛:“可否以笛代之?”

這年頭的選秀, 使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招數, 吸引評審目光, 很是平常。更何況關乎演藝事業的重要試鏡, 儘可能地出彩,將對手比下去, 也無不可。然而,瞅着那雙異常清正的眸子,作爲主考的美人直覺其中另有隱衷,挑高柳眉:“理由?”

想到出門前,銀花極是熱切的眼神,承乾挺直腰板,君子坦蕩蕩:“在下要堂堂正正地賺銀子。”

雖說過去時常整蠱別人,算不得君子。可現在收了個前科累累的丫頭,若不光明磊落地與人較量,就不能問心無愧地引導銀丫頭向善。所以揚長避短,以技藝相對嫺熟的笛子代替古琴。即使在場之人轟然大笑,仍不爲所動,閉眼橫笛,平和心氣,按着記憶中的韻律,悠悠吹起那首經久之前便深烙在心的曲子。

《雲誓》,這是微臣故鄉的小曲……

即莫尋,前世深愛的那個男人,本是隔海相望的雲桑國的皇太子,卻因國變,攜妹流亡羲和。在借兵討逆失敗後,不得不放棄雲桑儲君的身份,對異國皇帝俯首稱臣。只是彼時,她是衣食無虞的嬌縱皇女,不知寄人籬下的滋味,由着性子,百般糾纏這個曾是異國皇族的紫麾軍將領,也不曾深究他冷淡背後的疏漠戒防是爲何故。直至來到異世,切身體味有家歸不得的無奈苦楚,才明白那個淡漠寡情的男人在父皇身邊謹言慎行地度過十數年有多麼不易。也因此,恍悟他爲何不愛自己……

不着痕跡,微微苦笑。

莫尋有個小他七歲的妹妹叫即瑩。不過這位雲桑公主另有本名,叫做螢姬。兩兄妹的即姓,便是從“姬”字衍化而來。至於“即莫尋”這個父皇親賜的名字,也有深意在其中。

腦海浮現父親那雙深邃莫測的眸子,淡悠的韻律微起波瀾。

兄從妹姓,莫尋故國。父皇藉此名諱,暗儆亡國太子須在別國內廷安分做人。所以莫尋纔會對她敬而遠之。就是當真對她動了心,也不可能娶她爲妻。因爲她是羲和的德萱親王,□□皇帝最寵愛的皇女。不可,亦不允相愛。

憶及不堪回首的往事,心潮低落,連帶氣息不穩,吹破了一個音,可因樓外下起小雨,引走在場之人的注意,才未聽出她的失誤。不禁自嘲在心,換口氣,凝神專注心上人常吹的這首曲子。

也許將來,微臣還有機會回雲桑去。所以對不住殿下,請您往後別再來找微臣了……

自始至終,那個男人不曾忘卻復國大業。只是內亂迭起,有家歸不得。所以冷漠的背後,隱隱悲涼。

回想當初被心上人斬釘截鐵地拒絕的情境,承乾心中悲楚,音隨心動,越發蒼涼。雖不明白主動獻身亦不爲所動的堅忍男人爲何一反過去的若即若離,誓死追隨現在的德萱親王。可心知肚明,莫尋不曾愛過她。捨棄復國的執念、以命相護的人也不是過去那個厚皮厚臉地粘住他不放的茈承乾——季悠然,莫尋愛上的人是季悠然。這令她嫉妒,可又難以生恨。因爲季姑娘代她承下弒君之罪,爾後經受的苦難也比她深重得多。所以她只能羨慕,羨慕那麼多好男人真心愛她。不比自己,初來乍到,便落入一個可惡男人之手,漸漸對之敞開心扉,付諸真心,卻換來一個意料之外的真相,白歡喜一場。

想起休掉的正妃,女親王微微苦笑。雖惱雷憶欺瞞過往,和她有了夫妻之實。但在知曉季姑娘和他的前塵過往後,對這個癡心男人的怨與恨已經淡了很多。不過覆水難收,她也不會將就妥協,回他身邊做季姑娘的影子。也不願仰人鼻息,過回籠中鳥的生活。

半睜開眼,看向雕欄前諱深微笑的美人。雖說另二人或許也是爲了生計,纔來參加這個莫名其妙的面試,可她茈承乾本便不是寬宏無私的善主兒,既不打算讓人專美於前。對這份差事,也是勢在必得。

無畏兩道予人無形壓力的視線,擡起下頜,淡淡凝住那雙深邃眸子,回想自己久別的故鄉,回想皇城中的人與事,回想自己曾經的癡與痛,寓情於曲,如風露清綿,如流水潺涴,樹寂花愁,柔腸百結。一曲終了,才覺自己深陷思鄉之情,滿臉濡溼。擡袖胡亂抹臉,卻被一雙強而有力的手給制住,擡起眼,卻是那個看起來很是柔弱的美人:“從沒聽過這首曲子,你自己寫的?”

不知錯覺與否,笑臉吟吟的美人兩眼隱現黠光。承乾訥訥點頭,可隨即想起這是心上人故鄉的小曲,就要開口澄清,美人卻轉過頭,看向沈家少東:“過兩天借你們公司的錄音棚,灌成唱片可以嗎?”見沈嵐意深相望,美人淡淡笑說,“省得後期找主題曲的時候,幾十張CD,聽到耳朵生繭。”

深知美人的挑剔,也頗欣慰這位眼高於頂的導演間接肯定自己推薦的人選。沈嵐欣然應允,看向一臉緊張的承乾,用眼神告知首輪比試,她略勝一籌,才令女親王放下心來,和另外兩位應徵者去化妝間補妝。

“你是副總裁推薦的新人?”

先前工作人員將這個新人帶來化妝間的時候,因是眼生,並未放在心上。可剛纔試完戲,便覺自己最大的對手,可能不是中天經紀旗下的實力女星曼菲……

看了眼坐姿優雅的神秘新人,關詩皺眉。

雖在年初那部火爆各大院線的賀歲電影裡擔任女二號,一夜成名。可進入鴻揚旗下的經紀公司已經有些年頭,新籤的幾個女藝人也在參觀片場的時候,和她打過招呼。可未見過這個叫做“季悠然”的漂亮女孩,也頗詫異一向和女藝人保持距離的太子爺竟會親自帶藝人來試鏡。不禁對這個來歷不明的新人產生戒心。承乾則從對方眼裡窺到一絲幾不可見的敵意。無謂一笑,淡然承認:“沈老闆帶在下來碰碰運氣。”

一山不容二虎。彼此戒防,也是自然。只不過這位關姑娘似乎格外關切她和沈老闆的關係。頗納悶這和麪試有何關聯:“只是老闆和夥計,有什麼可奇怪的麼?”

殊不知自己處處透着詭異。而從這個神秘新人口中套不出口風,關詩只得冀望自己近來人氣直升,又是參演過多部熱門電視劇的資深藝人,從而拿下這個重要角色。

以爲身邊的年輕女孩是靠潛規則搭上太子爺,纔會得到這個重要的試鏡機會。暗裡不屑,可對這個頗具才藝的競爭者也不敢掉以輕心。轉過身去,讓造型師給自己加重眼影:“太淡,沒有角色的感覺。”

“嗯……”

誤聽成“絕色”的承乾眯眼打量面容姣好的對手,“美人計。”

如果老闆是男人,倒是行得通。可對一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只會適得其反。眼前浮現那張隱隱狡黠的妍麗面龐,女親王頗想提醒身邊那位關姑娘,美人最忌有人比她更美。不過思來想去,還是私心佔了上風。嘆口氣,看向造型師:“請問洗手間在哪裡?”

在場之人,只有承乾不知道自己身處鴻揚集團投資建造的影視城,這座繡樓實爲攝影棚,聽說要出樓,往東邊走上十分鐘,纔有解手的地方,低聲咕噥:“麻煩……”對造型師道了謝,便起身走向化妝間的大門。一旁的關詩則凝住鏡子裡漸遠的倩影,神色越發淡漠。

“抱歉。我出去打個電話。”

待承乾消失在門的彼端,關詩冷勾起脣,對自己的生活助理使去眼色。兩人一同出外,支開跟來的三個保鏢,走至樓梯口:“知道該怎麼做吧?”

因和製作總監關係親密,但凡威脅到自己的潛力新人,大多遭其排擠,難以順利上位。跟在關詩身邊多年、對之知根知底的助理小黃立時瞭然那個來歷不明的新人技驚四座,令自尊心極強、容不得別人爬到自己頭上的大紅人極受打擊。暗歎在心,也怕事情敗露,自己跟着丟飯碗。低聲規勸這位當紅女星不要義氣用事:“那位小姐是太子爺帶來的。如果被人發現,你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