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了眼檯曆,楚天齊眉頭皺了起來,已經進入四月份,時間不等人啊!
昨天常委會上,平時那些道貌岸然的市委領導,爲了巴結副省長,竟然對自己進行圍攻,想想就令人不齒。他在憤怒過後,經過慎密思慮,確定瞭解決問題的方案。但方案如何實施,有多大的把握?他現在心裡還沒底。各項目部已經拉開了大幹一場的架勢,但有限的操作場地對於整個項目開展顯然形成了掣肘,他必須要爭分奪秒,爭取儘快解決問題,儘快啓動實質性拆遷。
再次想了一遍方案,楚天齊拿起電話,想要做相應安排和準備工作。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楚天齊放下固定電話聽筒,接通了手機。
手機裡立刻傳來一個低低的女聲:“說話方便嗎?”
“就我一人,在辦公室。”楚天齊回答。
“咯咯咯……”一陣笑聲傳了過來。
“什麼意思,有那麼好笑嗎?”楚天齊質問着。
“咯咯,笑死我了。你的人緣怎麼那麼差?幾乎所有人都批判了你。咯咯……”對方仍然忍俊不禁,邊說邊笑。
“還不是你帶的好頭,那些傢伙才一擁而上?”楚天齊懶散的說。
“怎麼是我帶頭了?要沒有老王先開炮,我也無從說起呀。再說了,早說晚說都是說,我早點發言,不是顯得更真實嗎?”對方依舊嘻嘻哈哈,“哎,主要還是你人緣太差,分明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咯咯……”
楚天齊“嗤笑”一聲:“真有這麼好笑?只不過是一羣賴皮狗爲了向主子邀功,爲了畫在紙上的一塊‘肉骨頭’狂吠而已。”
“你說話可真損,怎麼把他們都比喻成了……”對方略微停頓,繼而聲音變得尖厲,“楚天齊,你連我也罵了,小心我告你小子狀。”
楚天齊並沒在乎對方的“威脅”,而是“嘿嘿”一笑:“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當然了,誰讓你好壞不分,站到壞人堆裡了?充其量對你只是誤傷。”
“楚天齊,你這個睚眥必報的傢伙。”對方“罵道”,“我就是擔心你小心眼兒,纔打電話問候一下,沒想到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惡劣。”
“站着說話不腰疼,你要是被一羣……”說到這裡,楚天齊忽然話題一轉,“先不說了,我這裡來電話了。”說完,直接按下了紅色掛斷鍵。
“叮呤呤”、“叮呤呤”,固定電話不停的響着。
放下手機,楚天齊遲疑一下,拿起電話聽筒,“喂”了一聲。
聽筒裡立刻傳出一個男聲:“楚市長,很忙嗎,怎麼才接電話?”
“也不太忙,不過也沒閒着。”楚天齊說到這裡,換了話題,“彭市長,拆遷補償金……”
電話對方正是常務副市長彭少根,彭少根趕忙道:“楚市長,我打電話就是爲了這事,其實我一直惦記着。我知道你很急,也很不容易,尤其看到昨天那麼多人落井下石,我更是心急如焚。做人怎麼能那樣呢?有些人也太那個了……”
聽着彭少根對那些人的聲討,楚天齊不禁心中暗道:你也不是什麼好鳥。當然他嘴上不能這麼說,對方可是昨天會上僅有的兩位沒對自己圍攻的人之一,而且聽對方的話,似乎拆遷補償款有門。可是對方在透露了理解的意思以外,一直就是對那些人的聲討,直到整段話結束,也沒給出一個準確答案。
等到對方話音落下,楚天齊忙問:“彭市長,拆遷補償金的事到底怎麼樣了?”
“你看我,都被那些人氣昏了,竟然沒顧上說最關鍵的事。”稍做解釋後,彭少根接着說,“我是很想多幫幫你,可是錢呀……哎,手裡無權……難啊。”
什麼意思?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落實?楚天齊不禁暗自腹誹:那頂個屁用。
彭少根聲音傳來:“老弟呀,我也是盡力了,一直多方籌措,才弄了一些,估計現在也該到城建帳上了。”
什麼?到帳了?太好了。彭少根這傢伙怎麼說話大喘氣呀?楚天齊頓時欣喜萬分,忙真誠的說:“彭市長,謝謝你,非常感謝!”
“都是同事,說這些就遠了,你也別嫌少,這全是看你的面子,否則真沒法調劑。”彭少根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是好多人都別那麼勢利,都能幫上一點,你的事根本就不是事。行了,不說他們。接下來我再多想想辦法,能幫儘量幫你,也請你多多理解。”
“理解,理解,多謝彭市長了。”楚天齊迴應着。
“別客氣,不打擾你了,我先掛了。”彭少根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長噓一口氣,楚天齊放下電話聽筒,自語着:“到了,終於到了。”
轉念一想,楚天齊不禁疑惑:究竟給撥了多少?彭少根可是說了“別嫌少”的,會不會很少呀?
旋即楚天齊又釋然了,第一次撥款的時候,彭少根也說過“抱歉”,自己還以爲少的可憐,沒想到對方一下子給撥了一千三百萬元。想來這次也不應該太少,怎麼也得上千萬,少說也得弄個七、八百萬,最少最少也得五百萬吧。彭少根可是說了,全看自己的面子,自己面子怎麼也值這個數,這又不是讓彭少根憑空撥款,本來就是他應該撥的。再說了,如果太少的話,他彭少根的面子也不好看。
想到這裡,楚天齊再次拿起電話聽筒,在話機上撥着數字。撥到一半的時候,他又停了下來,把放筒放到話機上。他“噗嗤”一笑,心道:自己太膚淺了,還用打電話問嗎?曹金海很快會打來電話,會彙報喜訊並進行感謝的。
雖然已經決定要有城府,但楚天齊還是一直放不下這件事,儘管眼睛盯着手裡文檔,但卻不時瞄着手機和固定電話,並一直豎起耳朵,想要聽到“叮呤呤”的響動。
……
終於,半個多小時後,手機響了,上面來電顯示也是曹金海的號碼。
拿起電話聽筒,楚天齊隨意“喂”了一聲。
聽筒裡立即傳來曹金海的聲音:“市長,拆遷補償金到了。”
聽着對方略微發顫的語調,楚天齊心中暗道:至於這麼激動嗎?
“一共到了八十萬。”曹金海的聲音繼續傳來。
什麼?楚天齊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更懷疑曹金海的眼睛,他既懷疑自己聽錯了,也懷疑對方少看到一個“零”。怎麼可能?區區八十萬,彭少根怎能拿的出手?再說了,彭少根可是明確表示看自己的面子,堂堂的常委副市長就這麼點面子?這還叫“面子”嗎?
可能是因爲楚市長沒有搭茬,也可能是以爲沒聽清,曹金海再次重複道:“一共到了八十萬。”
確實是八十萬,楚天齊意識到,自己沒聽錯。於是他問:“你確認這筆款項是拆遷補償金?”
“確認,剛和財政局覈實過。”曹金海聲音很肯定。
“一共還有幾筆,你問了嗎?”儘管楚天齊如此詢問,其實他已經不抱希望了。
“市長,財務在接到款項到賬信息後,第一時間彙報給我。我便馬上帶財務到財政局覈實,然後又給隋豫西打了電話,得到的答覆都是一樣的:目前只有這八十萬,只安排了這一筆。”
沉吟少許,楚天齊說:“我知道了。”
話筒裡靜了一下,然後傳來曹金海的聲音:“市長,還有事嗎?”
“沒有了。”楚天齊回了三個字。
“那就不打擾市長了。”曹金海說到這裡,停下來,顯然在等着領導回覆。
“好。”說了一個字,楚天齊率先掛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楚天齊“嗤笑”了一聲,笑自己的自以爲是。曹金海剛打電話時,自己還以爲人家是興奮的聲音發顫,卻原來人家是驚訝加失望。
更自以爲是的是,自己竟然以爲彭少根所說的“別嫌少”是謙虛,以爲是常務副市長見慣大錢的淡定,甚至天真的認爲是要給自己驚喜。現在想來,自己太可笑了,堂堂常務有必要和自己謙虛嗎?人家憑什麼給自己驚喜,自己是誰呀?還覺得自己有一定面子,到頭來自己的面子根本不值錢。對方之所以提到“面子”二字,分明就是對自己的變相奚落,分明就是換一種方式打臉。
彭少根,你欺人太甚了,以爲我姓楚的是面瓜,誰想捏就捏呀?我那隻不過是懶得理會,只不過當做欣賞小丑表演罷了。老虎不發威,還以爲是病貓呢?想到這裡,楚天齊“騰”的站起身來,向外走去,他要找彭少根說道說道。
就在右手抓到門把手的時候,楚天齊又停了下來,然後緩緩鬆開右手,長噓一口氣,返回座位。
再次坐到椅子上的時候,楚天齊頭腦冷靜了好多。自己根本就沒理由找彭少根,很可能對方正等着自己上門,等着取笑自己呢。相比自己,彭少根完全有理由進行奚落,人家可是爲數不多的沒有落井下石的人,昨天常委會上彭少根並未指責自己一個字。今天人家彭少根又主動下撥了款項,雖然少的可憐,但畢竟是撥了。如果自己找上門質問的話,彭少根完全會拿這兩件事說事,會說自己不識好歹。
怎麼辦?怎麼辦?連續自問兩次後,楚天齊忽然再次起身,向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