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多,市委常委會正在召開,所有市委常委全部出席,市委書記薛濤主持會議。
會議是從九點開始的,會議主要議題就是學習全國“兩會”精神,認真落實中央、省及定野市相關指示。薛濤讓市委辦主任嚴於宙宣讀了各級指示內容,並要求每位常委進行發言,最後她做了重要指示,要求大家把會議精神落實到日常具體工作中去。
就在好多人以爲會議馬上結束,就在大家等着書記說出“散會”兩字時,王永新卻說了話:“薛書記,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想要說一下,可以嗎?”
薛濤“哦”了一聲:“和會議有關嗎?要是有關就說。”
“有關。”講過這兩個字後,王永新從筆記本里拿出一份文件,指着文件說,“這是省政府和建設廳發的文,要求各市縣嚴格踐行‘兩會’精神,發揚求真務實的精神,絕不搞‘假大空’。在這份文件裡,重點講到個別市推進城建工作緩慢,只知道對城市進行規劃設計,但卻沒有按計劃認真落實,推諉現象初現苗頭,分明就是爲了政績而政績,省政府和建設廳要求相關市引起高度重視。去年全省只有一個市重新進行了城市規劃設計並獲批,雖然文件沒有點出名字,但大家應該知道是哪吧?”
衆人當然知道了,那就是指的成康市呀,就是在批評成康城建的實際工作滯後於規劃設計文件,於是目光都齊刷刷射向一個人——楚天齊。這些目光裡有譏諷,有幸災樂禍,有憐憫,也有同情。
別人都聽出來了,楚天齊自然更是心知肚明。從昨天一接到這份文件,楚天齊就有了相應的心理準備。他知道,這份文件雖然有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針對自己顯然是目的之一,是張天凱和董建設在指桑罵槐,在給自己穿小鞋。他也意識到,這份文件就是一個風向標,會引領成康市那些“馬屁精”對自己攻擊,甚至直接出手,既打壓自己,也向張副省長表達“心意”。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楚天齊卻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這反應也太迅速了。要是把這速度用到工作上,哪得多辦多少事,得提高多少效率呀!
等了一會兒,並沒人搭茬,但卻把衆人注意力吸引到了目標上,王永新很滿意,便繼續說:“文件指向已經很明顯了,分明是指責我們成康市,批評成康市城建工作只知要政績,卻不重實效。這樣的批評措辭是很重的,我們一定要重視起來,一定要加以及時修正。文件沒有點出‘成康’二字,也算是給我們留了面子,但我們不能心存僥倖,而應該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迎頭趕上纔對。否則誰也幫不了你,該誰的責任誰負。”
媽的,少來這一套,還不是想做張天凱的打手,想向省領導搖尾乞憐?想到這裡,楚天齊說了話:“市長,成康城建近期固然推進有些緩慢,但也有好多具體原因,尤其錢不能及時到位更是主要因素。”
“楚天齊同志,打斷市長講話,太不禮貌了吧?”說話之人正是市委副書記、宣傳部長江霞。
聽到這個女人說話,好多人不禁暗自竊笑,腹誹不已:以前是“滾牀單”關係,現在竟然變成了針鋒相對,看來與女人交往需慎重啊,有的女人只是拿男人解渴的,有了新的取樂目標就會拋棄舊相識的。
在大廳廣衆之下,被一個女人搶白,楚天齊頓時臉現憤怒,但腮幫鼓了鼓,也僅是“瞪”了江霞一眼。
看到楚天齊被一個女人收拾,其他人再次發揮充分想象,感慨不盡:姓楚的這是吃人嘴短呀,女人便宜不是那麼容易佔的。
“天齊同志,你畢竟年輕,雖然口無遮攔,但我也就不予計較了。可要是出去的時候,一定要改一改這個毛燥的毛病。”王永新看似體諒對方,實際又趁機損了對方一次。然後接着說,“城市規劃設計能夠獲得省裡批准,那是市委、市政府之幸,是全市人民之幸,也是城建部門之幸。但同時,這種幸運也是一種壓力,一種迫使我們砥礪前行的壓力。壓力固然有時並非好事,但大多數時間卻可以變成動力,而不應成爲一種負擔。天齊同志,你明白我的苦心嗎?”
“市長,城建進展不順,確實跟錢不能及時到位有很大關係,就拿……”楚天齊解釋道。
“常委會就不要再具體討論了,可以放在政府會議上去談。”薛濤打斷道,“俗話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而且好多事情重要的是去做,而不是做過多辯解。和班子內部同志你還有解釋的機會,但和上級就沒有這種機緣了,總不能直接找到省領導、廳領導,言說省政府、建設廳冤枉了我們吧。”
“天齊市長,書記說的對,有什麼不同意見可以在政府會議上說,也可以私下找我講,還是不要破壞常委會規矩了。”王永新裝起了老好人,“當然,現在整個工作推進不快,我做爲政府一把手,也有督促不力的地方,咱們還是下來的時候一起商量,共同努力吧。”
書記、市長、副書記都對一個人出擊,這個人混的也太次了,這是好多人的想法。當然還有人也不禁可憐那個年輕人,可憐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可憐他不知天高地厚。
“是呀,小楚,要有大局意識,有了問題不怕,而是要有正確認識的態度,要正確面對纔是。”又有人幫了腔。
“是呀”、“是呀”,附和之聲一片,接二連三有人講說着“忠言”,常委會變成了批鬥會。
看着那些人爭先恐後的嘴臉,楚天齊想到了一個詞:羣犬狂吠。他還想到了另一個詞“踢足球”,而自己就是那個被踢的球。但楚天齊沒有因爲衆人的“教導”生氣,而是蔑視的想:這還沒扔出骨頭呢,就搶成這樣,就爲主人狂咬;要是有了葷腥,還不得互相亂咬啊;只怕是你們咬了半天,人家根本不認你們這些奴才呢。
相比臉上古井不波的楚天齊,市長王永新卻是心潮涌動,他知道這次又把姓楚的得罪了。自那次“上當”後,自從知曉楚天齊可能有大後臺後,王永新便一直告誡自己:不做反楚的急先鋒。可是這次,他還是先做了出頭鳥,先向楚天齊發了難。這並非他的本意,但在書記三人會上,已經有兩票投給了自己,要他履行政府一把手職責,他得尊重“民意”呀。輕嘆了口氣,王永新再次把目光投向楚天齊,他想看看這個年輕人有什麼反應,也想再探探這小子的底。
可是令王永新不解的是,除了一開始想要辯解外,面對衆人的“圍攻”,那小子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擊,甚至連說話的意思都沒有,就好像衆人說的不是他似的。直到會議結束,那小子也再沒有說一句話,臉上也沒有一絲憤怒或委屈的表情。
其實不止王永新費解,現場好多人都不明白,不知道楚天齊爲什麼一下子變的“老實”了。是他自認倒黴,還是他有什麼花花腸子呢?
和衆人的猜測不同,楚天齊想的並沒那麼複雜,也並非不在乎衆人的羣起而攻。他是帶着滿腔怒火回的辦公室,可他暫時卻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暫時沉默應對,以圖能有良策。當他坐到辦公室椅子上的時候,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想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
就在成康市委常委會剛剛結束的時候,會議上發生的事情便迅捷的傳到了省城,傳到了一個男人耳朵裡,男人正在接一個人的電話。
待對方說完,男人道:“你彙報的很及時,以後就要這麼做,新聞的特點就是一個‘新’字,過期的東西就沒用了。當然,不止要及時彙報新聞,也要把一些內部動態及時告之,有時內部動態更珍貴。”
“張總,您放心,我絕對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聽筒裡的聲音充滿諂媚,“我會一直唯您馬首是瞻,您指哪我打哪。”
男人輕蔑的一笑,糾正道:“怎麼是我指哪呢?是你自己的覺悟讓你這麼做的,你的黨性決定了你嫉惡如仇的性格。”
“對,對,是我自願的,這些都和您沒關係。”對方表達着心中想法,“但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都是牆頭草,都是投機分子,而我對您的萬分崇敬卻是千真萬確的。”
“你的心思我明白,好好幹,不會虧待你的。”男人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長噓了一口氣,男人罵道:“他*媽的,整個一哈巴狗、瘋狗,一羣馬屁精,投機小人。”
罵完之後,男人心思又回到了剛纔的通話內容上,他不明白姓楚那小子這次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面對羣犬狂吠還能這麼淡定。事出反常必爲妖啊,男人不由得皺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