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友騰躊躇滿志的想要整整秦牧,誰料到到了西山村之後,卻發現村裡的人都喜笑顏開的,絲毫沒有要動武的跡象,不禁納起悶來。隨行的郭自在和王志也丈二摸不到頭腦,便拉住一鄉民問道:“你們秦支書呢?”
那人樂呵呵的說道:“俺們秦支書正在他院子裡當證婚人哩。”
他這一說,衆人更是雲山霧罩了,王志打頭帶路,鎮上來的三個幹部就急匆匆的往秦牧家的方向緊走。
秦牧的院門外,被村裡的人都包圍了,王志好不容易纔開出一條路,馬友騰和郭自在就蹭到了大院門口。
這時候,秦牧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秦牧手裡提着個大喇叭,衝着周圍喊道:“大家靜一靜,靜一靜。”
他的話在西山村還是挺有威力的,衆人的議論聲就小了起來,直到全部閉嘴,也沒有花上半分鐘時間。馬友騰心下就是一凜,這秦牧在西山村的威信很高啊。
秦牧環顧了一下四周,有些愕然的看到了馬友騰三人,便衝他們點點頭,舉起大喇叭說道:“河子鎮的領導來看望大家,大家歡迎領導。”
噼裡啪啦的聲音響了起來,衆人就讓開一條道路,讓馬友騰三人過去。馬友騰不得不裝出一副笑臉,一邊走一邊向衆人揮手示意。等到三人在院子中間的那幾張桌子後面坐好後,王志在邊上拽了秦牧一下,低聲問道:“怎麼回事,我聽說這裡要鬧事,就趕過來了。鬧事的人呢?”
秦牧低聲苦笑道:“哪裡是鬧事的啊,是上門逼親的。我這不是正給他們主持儀式了嗎?”
聽說沒有鬧事,王志就放下心來,低頭把意思給那二人轉達過去,郭自在也放下心來,點頭衝秦牧微笑。馬友騰卻是老不自在的,將那屁股來回扭了幾下,怎麼坐怎麼覺得彆扭。
秦牧招呼了幾個領導之後,便詢問領導是否要講話。馬友騰不耐的揮揮手拒絕之後,秦牧就走到桌子側面,舉着喇叭大聲說道:“鄉親們,自咱們西山村解放以來,因爲大山的原因,咱們的生活並不輕鬆。但是,比起舊社會那樣的日子,咱們卻是不用擔驚受怕,也能吃飽穿暖了。但是,有一件事,是咱們西山村一直扯不掉的帽子,讓全村的老少爺們都覺得臉上掛火,是什麼事啊?”
“光棍村。”衆人哈哈大笑起來,還夾雜着幾個孩子的哭聲,估計是被擠得痛了。
秦牧點點頭,繼續說道:“是啊,我剛當村長的時候,西山村流行這麼句話:嫁人不嫁西山郎,入贅不入西山炕。有沒有這句話?”
“有!”衆人又大笑起來,不過笑聲中卻有一些唏噓的味道。
秦牧環顧了一下大家,將聲音提高了好幾度,喊道:“現在,咱們西山村的老少爺們終於可以挺起胸脯說,老子就是西山村的爺們!爲什麼,看了今天的事,大家都明白爲什麼。咱們西山村,有人逼親逼到家門口來啦!”
一片雷鳴般的掌聲響了起來,叫好聲口哨聲夾雜在一起,讓整個院子都充滿了歡笑的海洋。
原來,那百十號白溝村的人,不是來西山村打架的,而是帶着那邊的閨女找許六來結婚的。昨天晚上,秦牧雖然還守身如玉,但是許六這素了多年的老光棍,終於沒有按捺住那心思,就着一股子酒勁把人家閨女給睡了。姑娘本來就是來催許六趕緊辦婚事的,這下一折騰然後跟她娘一說,得,人家孃家就抓了機會,非要讓許六把婚事辦了。
秦牧聽了許六苦着臉說了事情的經過,就一臉的哭笑不得,狠狠的捶了許六一下,村裡人今天就停了一天的工作,專門來慶賀許六結婚。還好這些日子負責工地的廚子拿起做婚宴的活也不在話下,忙忙活活,兩個來小時,就把結婚的一切都準備好了。新房就定在秦牧的北屋,許老爹兩口子和親家公親家母四個老人就在屋裡樂呵呵的笑。
“今天,咱們新事新辦,也不讓許六說什麼跟媳婦認識的經過了,經人介紹的,這個我就能幫他說,我還是中間人呢。”秦牧的話又引起衆**笑。馬友騰皺皺眉,把眼睛微微閉上。
秦牧側頭看了馬友騰一眼,心裡動了一下,但是沒有太過於在意,繼續說道:“咱們啊,就讓他們說說,在咱們西山村的感受。”
衆人齊聲叫好,穿着一身中山裝的許六和有些羞澀的新娘子就被人從屋裡推了出來。
下面的節目就用不到秦牧了。許六感情很深的講述了自己從來到西山村以後,在秦牧的指導下,做根雕、開山,從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窮漢子變成了口袋有倆並且能讓姑娘心甘情願嫁過來的技術工。他從中央一直感謝到了地方,引起衆人一陣陣的歡笑和掌聲。
新娘子也挺實在,直接說許六是個手藝人,跟着他不會受欺負,不會讓人瞧不起,還說西山村還沒有成家的小夥子要是想找媳婦,他們村好些姑娘都想嫁過來,頓時讓村裡的光棍嗷嗷怪叫。秦牧在旁邊舉着喇叭笑罵,讓他們安分些,只要自己有了手藝,荷包也鼓起來,誰家的姑娘不喜歡這樣的人啊。
秦牧的幾句話激起光棍們心中那老爺們的尊嚴,幾個人就竊竊私語商量有什麼好的活計。
“你們可以去自己折騰,但是我秦牧可有句話擺在這裡,誰也不許幹違法的事,要不然我第一個把你揪到派出所去!”秦牧最後不忘加了這麼一句。
然後就是農村的風俗習慣鬧媳婦了,秦牧樂呵呵的看着他們將許六和新媳婦擠到屋子裡面,這纔有時間和馬友騰郭自在等人說話。
在西山村的見聞,讓馬友騰對秦牧深深的忌憚起來,如果讓他這麼搞下去,別說自己的政績不好撈,一旦秦牧的氣勢起來了,周邊村子都向着西山村靠攏,他這個黨委書記說話,就有些底氣不足了。
爲此,他再也顧不得自己顧慮的事情,下午就去了縣委找季秋彙報了工作。
季秋的手指開始敲擊着桌面,陷入了沉思。他從市裡那邊得到消息,白光亮和秦牧的上書引起了各派系的大討論,一致認爲他們擔心的環境問題確實是中國即將面臨的大問題,故此非常重視,並且那文章經人修改之後,直接上了內參。季秋這個級別還是不能接觸這個層面的,故此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有些着急上火。白光亮和秦牧,暫時動不得啊。且不說他們現在沒有大過,就算是有點小毛病,也被這件事遮蓋過去了。
馬友騰見書記不言不語,只是在那裡敲着桌子,額頭的汗就下來了。作爲季秋的老部下,他知道季秋只要開始敲桌子,那就是在壓抑着怒火,正在考慮如何壓制對手。
過了老半天,季秋纔在深思中醒過神來,微笑着讓馬友騰離開,囑咐他要幹好本職工作,讓河子鎮有計劃的走上致富道路。
馬友騰就有些迷糊,一路上不停地猜度季秋的用意,直到三天後,縣委任命下來,他才高興的拍着桌子驚呼季書記此招真高。
三天後,縣委常委會作出決定,鑑於西山村村長秦牧同志任職期間任勞任怨,將西山村帶出一副嶄新的面貌,故此經縣委常委會投票決定,特提升秦牧同志任西平縣廟鎮鎮黨委副書記,就是鎮上的三把手。
升職令一到,稍稍有些嗅覺的人都感到這裡面有着無數的陰謀在裡面。廟鎮是什麼地方,那裡的班子成員幾乎因爲李照雄的落馬換了一大半。新調過去的書記鎮長對秦牧一直懷着很敵視的態度,全因爲廟鎮的灰色產業因爲秦牧的折騰幾乎去掉了多半的生產能力,讓廟鎮的經濟一落千丈。
此時秦牧的提升,上面受鎮書記鎮長的壓制,下面受鎮上大能們的敵視,正如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他如果去那裡赴任,恐怕連明升實降都算不上,只能說是放在火爐上烤。
西山村內,秦牧帶着西山村的骨幹成員老林、周愛軍、許六、齊嬸正站在蔥蔥郁郁的山峰上,看着下面已經完工大半的隧道,深情的說道:“真的不想離開這裡啊。西山村的未來,你們一定要把好關,遇到什麼難處就來找我。”
衆人都點頭答應,雙目含淚。
秦牧就笑罵衆人沒出息,挨個詢問起來。老林的地怎麼樣了,許六什麼時候要孩子,周愛軍的老孃是不是已經在路上了,齊嬸的賬是不是得心應手。從來淡定的秦牧如一個老太婆一樣絮絮叨叨,讓在場的幾人時不時側過頭去抹眼淚。
最終,秦牧咬咬牙,大手一揮,將衆人趕回村裡,自己站在山頂上,靜靜的看着周圍的一草一木,站了良久良久。
1990年7月7日,西山村村長秦牧隻身前往廟鎮,擔任廟鎮鎮黨委副書記,其時,秦牧距離二十一歲生日,還有兩個多月。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