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元此刻抱着承認錯誤的態度來的,進門後見秦牧正低頭寫着什麼,也不敢打擾,就站在辦公桌的旁邊。
秦牧擡起頭,招呼劉正元坐下,解釋說有個緊要的文件要趕一下,讓劉正元等一等。
劉正元謙遜的請秦牧先忙,看了看空蕩蕩的桌子,心裡就是七上八下。桌子上沒有茶水,這形勢有些不妙。
他在這裡胡思亂想,秦牧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他的身上,而是認真的寫着一份報告。如今已是96年,他心裡惦記着97年的洪水,這報告上面用非常工整嚴謹的大字寫着排頭:中國水利工程之複檢提議。
在這份報告中,秦牧根據最近查到的一些外國資料中對97年天氣的預測,和近年來中國實際每年降水量和洪峰趨勢,洋洋灑灑的寫了數十張,提出中國的防水工程存在整體佈局上還有些缺憾,需要爲百年不遇的洪流做好準備。
秦牧沒有寫的那麼詳細,着重於外國觀測數據的科學性及中國近年來洪水越演越烈的趨勢做出的推測。這份報告他不打算走正常途徑,準備直接讓老爺子過一下目。這是關係着幾千萬人乃至上億人的大事,就算秦牧做了泄露天機的事情會遭到什麼天譴,他也不會後悔。
秦牧老神在在的通讀了一下,這才擡起頭笑道:“劉書記,不要意思,太過於認真了,請你不要在意啊。”
劉正元哪裡還敢說別的話,秦牧昨天晚上那意味深長的一眼,可是扎到了劉正元的心裡。他自己也不是沒有貪圖過國有企業的小便宜,秦牧若真的以主管縣城的名義向上面提出異議,他還是要承擔不小的風險的。
秦牧將報告放在抽屜裡面,開始跟劉正元談起關於斯洛瓦改制的思路,彷彿昨天的那場火根本沒有發過一般。劉正元一邊忍住心頭的疑惑,一邊認真的聽着秦牧的思路,登時覺得若不想與外企合資,秦牧提出來的思路還真是最好解決的辦法。
秦牧所設想也僅僅是一個模式,一個醞釀在他腦海中不太成熟的模式。劉正元越聽興趣越大,不禁也插嘴幾句,就秦牧模式中一些漏洞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議。
越是這樣,劉正元覺得秦牧這葫蘆裡面的藥越難嘗,等到兩人的商議告一段落的時候,劉正元陪着小心,爲昨天的事情做着解釋。
他這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秦牧那佈滿笑容的臉就拉了下來,點上一根菸也不說話,只是看着劉正元的臉。
汗水順着劉正元的脖子流了下來,他掏出手絹,顫顫巍巍的擦了一把汗,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看着秦牧。
“老劉啊。”秦牧感覺到火候差不多了,劉正元不是什麼清正廉明的領導,但絕對不是一個壞人,能在這個時候還敢對秦牧模式提出異議的人,說明他本身就是愛着廠子的,秦牧如何不懂他們那個年齡段的人事如何的心思。秦牧抽了口煙,大度的說道:“昨天的事,咱們就當過去了嘛,不要太糾結。”
秦牧這句話倒像是火上的滾油,讓劉正元心臟急速跳動起來。他又擦了一把汗水,小聲說道:“都是我那妻弟乾的這不成話的事兒,倒讓秦書記見笑了。”
秦牧擺擺手,表現着寬宏大量:“人嘛,誰不想讓自己的生活過的好一點,這也是咱們一直在努力的目標嘛。”
秦牧越是不追究,劉正元越是心慌,終於把最後的本錢說了出來。
秦牧抽菸的動作頓了頓,讓劉正元稍稍喘了一口氣。這說明秦牧對這個消息還是在意的,否則絕對是雷打不動。
“你是說,有人想通過不光彩的手段,阻止斯洛瓦自行改制,要把斯洛瓦推向合資的地步?”秦牧直了直身子,疑惑的問道。
劉正元點點頭,說道:“這個叫崔六的,以前是在三洋製藥跑業務的,聽說是負責外國那塊。三洋製藥被封之後,好些日子沒看到他,現在聽說又搞了個什麼營養品的工廠,是從韓國那邊購買的配方。”
崔六,三洋製藥,營養品?秦牧的眼睛眯了一下,變得深邃起來。本來秦牧已經打算放棄對三洋製藥的在追查,這種案子既然已經出了替罪羊,那就是到了結束的時候了。可是他沒有想到,那背後的人還是不肯罷休,竟然再次想插手青滔縣這邊的事情,這就由不得他不怒了。
而帶來這個消息的劉正元,無疑是秦牧的意外之喜,兩人有了這個秘密,劉正元必然會堅定的站在自己這邊,爲以後秦牧施展手段提供了高枕無憂的後院,這讓秦牧心頭放鬆了許多。
“老劉啊,你也要體諒一下嫂子。她比弟弟大這麼多,雙親又是早逝,多疼一點弟弟也是應該的,你可不要因爲這件事而鬧情緒,鬧家庭啊,那可不是一個好乾部。”既然劉正元擺出了低姿態,秦牧也沒有矯情,直接擺出了領導的樣子。
劉正元被人抓住了小辮子,自然不停的答應。從秦牧的話中,他已經把自己的家庭摸得很透,那劉正元一些不太光明的小手腳恐怕也查得差不多了。這讓劉正元徹底放鬆下來,到了這個程度秦牧還沒有翻臉,說明秦牧是準備保他的。
果然,秦牧說完這話,又沉吟了一會兒,皺皺眉說道:“不過老劉啊,斯洛瓦那邊的人心也該聚一聚了,人在心不在,再多的政策再多的優惠也是慣着別人拿吃拿喝。你感覺怎麼樣?”
劉正元心裡一哆嗦,秦牧這是拿話來點自己呢,他怎麼聽不出來?他現在是逼上梁山,若是不給秦牧下個軍令狀,恐怕秦牧會拿那點事兒出來,故此他滿臉認真的承諾道:“回去之後,我就大爪一下精神文明和愛廠如家的思想建設,請秦書記放心。”
秦牧笑道:“我也是瞎操心,終歸不能看着偌大的廠子總是賠錢,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直到劉正元回到斯洛瓦,還在捉摸着秦牧這句話的意思。秦牧是瞎操心?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秦牧看着劉正元離開後,便在辦公室裡面踱起了四方步。本來已經斷掉的線索現在突然蹦出一個人來,究竟是動,還是不動,這是非常讓人傷腦筋的。
雖然來青滔屬於某些人小報復的行動,但秦牧穩紮穩打,已經在重圍中殺了出來,這恐怕也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此刻若是翻一下舊賬,究竟是得,還是失?
這個難題讓秦牧很是糾結,不禁把電話拿起來想打給老爺子。撥了兩個號之後,秦牧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他陡然想到,這個機會若是把握住,再結合一下青滔目前的形式,他必然會在青滔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同時,將三洋製藥的事情順根摸下去,老爺子恐怕也不會坐視不理。
秦牧設想了一下若高沛站在省委副書記的高度該如何對待這件事,得出的結論讓他會心的一笑。老爺子沒有堅持,直接讓他來了青滔縣,恐怕也是想看看秦牧有沒有快刀斬亂麻的勇氣和麪對高層的傲氣。
由此,秦牧終於明白老爺子的苦心,將之放於死地,然後磨礪其鋒利,銳氣盡顯之後再打磨棱角,那時候恐怕沒有人會說三道四了吧。
看透了這一點,秦牧便將電話放下,然後給劉大有打了個電話。
劉大有正在市局開會,手機震動下看了一眼,便將電話掛掉。秦牧明白劉大有這是有公事在身,沒有繼續打,便將電話掛號。
“鈴……”這時候,電話卻是急促的響了起來。秦牧拿起來一聽,卻是張麗娜的聲音,就笑道:“張經理,你好你好。”
張麗娜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暗恨劉大有衝破了她的好事,若非出現意外,秦牧已是手到擒來,故此便趁着快中午的時候,再一次像秦牧提出了邀請。
秦牧對張麗娜有些頭疼,但昨天她已經透露有人讓她出面聯絡一下斯洛瓦合資的事情。斯洛瓦現在就是一塊沒人把守的蛋糕,不知道有多少家企業想要從中分一杯羹。秦牧笑着說道:“張經理,現在青滔是任務繁重,我這個縣委書記更要身先士卒,這頓酒飯,我看就免了吧。不如這樣,你有什麼投資的計劃,可以來我的辦公室當面談。大家都是朋友,能夠給與的優惠政策我還是會擡手的。”
秦牧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可是聽在張麗娜的耳中,卻有一種藕斷絲連的意思。在縣委書記的辦公室中!張麗娜的臉色頓時紅潤起來,當初葉石評也沒有那麼大膽啊,這年輕的縣委書記還真是有魄力有膽量。她嬌媚的答應了一聲,說好下午的時候便過來,希望秦牧能夠抽出時間,賞面接見一下。
秦牧又點了一句,若是張麗娜有什麼朋友,可以一起坐下來談,青滔縣都是歡迎的。張麗娜尋思了半天,感覺秦牧好像知道了點自己的意思,便把電話打給了她的委託人。
這一上午下來,秦牧倒是有些累了,將文件密封好,通知裘小朋去一趟京城,將這份文件送到秦家大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