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縣委書記拍板,簡農做起事來沒有了顧慮,不多時院門就被打開了一條縫。
秦牧招呼劉正元進去,簡農見秦牧沒有叫自己,只有守在外面。他是從常務副局調上來的,屬於火線提升的那一類,還沒有站穩腳跟,縣裡面誰都不敢得罪。如今在縣委書記面前展露了一下,倒是很夠他暗爽的。
劉正元進來之後,才發現老婆和小舅子正高舉着雙手跪在地上,身子顫顫巍巍的,隨時都能要倒下的樣子。
開門的警察不好意思的說道:“秦書記,我們沒用動手,喊了一聲不許動,他們就……”
秦牧擺擺手,讓幾個警員出去,讓他們帶話給簡農,疏散一下週圍的羣衆,趕緊散了。
劉正元滿頭冒火,衝到許萍面前高高的揮起手來。許萍怕了警察,並不是怕劉正元,瞪着眼珠子尖叫道:“劉正元,你敢對老孃動手,老孃跟你拼了。”偷眼看到警察們離去,馬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搶地的拍着大腿哭訴道:“我那個命苦啊……”
許軍在旁邊趕緊拽拽許萍,指了指秦牧。秦牧的年齡很小的樣子並不起眼,許萍的注意力一直在警察身上,倒是沒注意秦牧低聲吩咐警察,見許軍指着秦牧,以爲許軍出主意讓她拿秦牧說事,登時尖叫道:“劉正元,我說你今天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的,原來早就打定主意不跟老孃過了,這是在哪裡弄來的私生子,拉出來讓老孃滾蛋的是吧?”
這句話可算是捅了馬蜂窩,秦牧臉色一黑,怒道:“老劉,這事你自己看着辦,明天到我辦公室來!”說完,怒氣衝衝的揹着手,拉開門走了出去。
劉正元登時傻眼了,本來他還認爲秦牧要憑藉自己的地位做個和事佬,哪裡想到許萍這娘們在這個時候大嘴巴不知道有個把門的?頓時,劉正元滿臉都是汗水,寒冷的天氣裡面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全都去了才能緩解那一陣陣的熱氣翻涌。
秦牧背過身,嘴角扯動一下笑意。他從基層上來的,自然知道一些潑婦罵街的樣子,只是沒想到許萍的素質竟然如此低下。他也是藉機發個火,逼得劉正元拿出點氣概出來。若是真要扶劉正元穩定斯洛瓦,他家庭的這檔子事,必須得到妥善的安排。
劉正元追在秦牧後面,彎着腰不停的賠禮,嘴裡反反覆覆的唸叨着:“秦書記,秦書記,婦道人家不會說話,你可不要介意啊。”
秦書記!看着劉正元那個樣子,許萍和許軍對視了一眼,均感到嗖嗖的涼氣從腳跟子底下一個勁的往上竄。
“姐,這個秦書記,不會是……不會是青滔縣委書記秦牧吧?”許軍費勁的吞了一口唾沫,小聲說道。
“縣委書記?那要多大的官?比老劉怎麼樣?”許萍也被丈夫那種卑躬屈膝的樣子給震住了,這樣子只有市裡大領導來的時候她才偷眼看到過。
“那我不知道,反正比姐夫的官大。”許軍心裡不停地顫着,方纔秦牧臨走時掃了他一眼,許軍感到渾身上下都被秦牧看透了。這秦牧現在在騰龍市都是好大的名頭,秦陰人秦大炮秦檜,這幾個外號哪個不是說他?許軍最會看風行事,想着自己這次來其實等於撬秦牧的牆角,心裡面就有了小九九,埋怨道:“姐,你怎麼還說那種話啊,你真的不會看場面啊。”
許萍回頭甩了許軍一巴掌,怒道:“還不是你小子讓我說的?”
許軍苦着臉說道:“姐,我是讓你說話別那麼不小心,旁邊有人的。”
姐弟倆說着,互相攙扶着站起身來。這時候劉正元喘着粗氣走進來,將門叮叮咣咣的一插,看那樣子火氣非常大。
許萍一輩子數落着劉正元,什麼時候見過他這麼氣急敗壞的,登時有些慌神。劉正元關上門之後,腦袋來回的搖晃着,許軍小心翼翼的問道:“姐夫,你找啥?”
劉正元怒吼道:“我找剛纔那把菜刀,把你們砍死了,老子也跟你們一起死!”
說完,劉正元幾步走到牆邊,拿起一根棍子,衝着許萍就奔了過來。五十來歲的人了,眼睛裡面冒着血光,整個一拼命的樣子。許軍生怕劉正元真的下去狠手,連忙擋在姐姐面前,大喊道:“劉正元,你有毛病是不是,有話說話,別動刀動槍的,我姐姐跟着你一輩子,你讓她享過福嗎?有種你衝我來,衝我腦門上來。”這二流子耍起楞來也是夠光棍,拽着劉正元手裡的棍子就往自己腦袋上砸。
劉正元心裡極亂,秦牧臨上車的時候,語重心長的告訴劉正元,本來他有個將斯洛瓦徹底救活的計劃正在籌備中,但是見劉正元連家庭都穩定不了,他要重新考慮一下策略了。
雖然秦牧沒有說,但是劉正元能看出秦牧滿臉的失望。在青滔這塊地頭上,誰不知道秦書記那是妙手天成的領導,有不少想做買賣的人想盡了辦法走秦牧這條路,希望能得到這位年輕書記的指點。別的不說,單單憑秦書記的一句話,三個鄉鎮的民辦企業就跟萬燕那邊掛上了鉤,風風火火的建立起來了。
劉正元心裡面那個悔啊,恨不得掏出刀子砍了老婆和小舅子讓秦牧看看自己的決心。秦牧見劉正元滿臉的怒火,沒說什麼話,拍拍他的肩膀就開車走了。
“是啊,老劉,有能耐你就把我們姐弟倆殺了,看看你能冒出尖來不?”許萍看到弟弟佔了優勢,劉正元在那裡進退不得,也是來了脾氣,劈手就去奪棍子。
劉正元被這姐弟倆弄得心煩意亂,狠狠的將棍子扔到地上,指着他們兩個人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兒,你知道今天秦書記跟我說了啥,跟我說了啥!”他憤憤的用腳狠踢地上小孩胳膊粗的棍子,哎喲一聲叫喊,卻是腳下不穩,踩到棍子上把腳崴了。
許軍連忙扒拉了一下姐姐,不讓她再胡鬧下去,對劉正元說道:“姐夫,姐夫,你消消氣,今天就當我白來,那點東西我湊湊錢跟人家還過去,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唄?”
劉正元也是沒了法子,讓許軍攙扶着走進屋子,這才把秦牧說的要把斯洛瓦搞大的事情跟他們姐弟敘述了一遍。
許萍撇着嘴說道:“年年都說改革,現在不還是好死不死的抻着,要我說啊,還不如軍子說的,向上面說句話,弄點實惠才叫真的。”
“你懂個屁!”劉正元剛壓下去的火氣又拔了起來,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許萍的嘴巴上:“那叫受賄,什麼實惠,事情捅出去要掉腦袋的!你問問許軍,要是合資了,我還能不能當這個廠長,我還敢不敢在往家裡帶點小玩意兒!你那些親戚買冰箱,還能不能給你出廠價?”
許萍是個沒文化的婦女,轉過頭來看向許軍。許軍訕訕的說道:“姐,也沒那麼嚴重,誰沒事來查你啊。”這句話也是間接了承認了劉正元的話。
許萍心裡一咯噔,指着許軍就罵了起來,什麼狼心狗肺什麼不是人玩意兒之類的鄉間俚語層出不窮,把剛纔罵劉正元的話全套在自己弟弟身上去了。
“行了,別罵了,現在還是想想,該怎麼挽救吧。”劉正元長嘆一口氣,點上一根菸排解煩悶。
許軍被姐姐罵得狗血淋頭,小心翼翼的問道:“姐夫,要是跟了秦書記,你有啥好處沒有,要是沒啥實惠,我看你也乾脆別管他秦牧怎麼說,你跟他不是一個系統,怕他幹什麼?”
“要不說你就整天跟那羣人混混,有什麼出息。秦書記的話,一口唾沫一個釘,他說能救活斯洛瓦,誰敢不相信。”劉正元伸手衝着屋頂指了指,小聲道:“有人,還挺厲害的。”
這下子許家姐弟算是徹底明白了,人家秦書記這是打算拉劉正元一把。這兩人眼睛頓時放亮,開始琢磨着怎麼補救這件事。
“晚了,秦書記已經說了,這件事他不打算管了,明天讓我去辦公室一趟,那是準備拿我開刀啊。”劉正元嘆息道,疲憊的靠在沙發上,嘴裡唸叨着:“三十年辛苦,三十年辛苦,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啊。”
許萍被劉正元的樣子嚇到了,連忙拽着弟弟讓他趕快想個辦法。許軍眼睛一轉,突然說道:“姐夫,你說,咱們把誰想背後陰秦書記的名字告訴秦書記,能不能把這事揭過去啊?”
劉正元猛的坐起身來,眼睛冒着精光瞪着許軍,大聲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有人陰秦書記?”
許軍點點頭說道:“是啊,我這次來給你商量合資的事兒,可不是外企的人,是個中國人。”
劉正元彷彿抓住了溺水的稻草,讓許軍趕緊把事情給他說說。等到許軍說完,劉正元點頭道:“是個消息。秦書記不能對三星怎麼樣,但是對這些人應該還有些手段的。”說完,拍拍許軍大笑道:“行,你小子算是立了一功。要是秦書記再管這事,我拉着老臉給他說說,看看市局裡面你那個案子能不能花點錢過了。”
許軍的冷汗登時流了下來,結結巴巴的問道:“市局……市公安局?”
“廢話!人家已經注意你老長時間了,要不是想放長線捉大魚,你早就進去了。”劉正元掃了妻子一眼,發現許萍正滿臉驚恐的看着他,眼睛中充滿了期盼。
這種感覺真好啊,劉正元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