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可定隨手拉開放在桌上的手包拉鍊,把手機掏出來翻開一看,手機上提示剛纔有電話未接。他打開一看,竟然是楊玉敏的,這未免讓他感到有些驚訝。上午開茶葉會議的時候,不草鎮鎮黨委書記楊易光說她生病了,正在家裡休息,而這會兒她卻打電話過來,而且還要趕在生病的時候打,莫非楊玉敏找自己有什麼事?今天下午在有幾次正好辦公室沒有人來,在這樣的機會裡,伍可定就曾想打個電話問候問候她,可是撥了號,還是放棄了。今天晚上怎麼了?
伍可定拿着手機想了一會兒,最後他還是回撥了過去,不一會兒,電話通了,楊玉敏說道:“伍書記,怎麼了?有事?”
“沒有,剛纔在洗澡呢。電話響了沒聽到,我聽說你生病了,現在好些了嗎?”伍可定十分關切地問道。
“不好,一點不好。”伍可定聽出楊玉敏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好,那你得趕緊去鎮衛生所去看看啊,這生病了的話,可不能拖着的,這拖下去只會越拖越重的。”伍可定話語中的關切之情已經是越來越重了。
“不是我身體方面的原因,是他出事了……”楊玉敏小聲地說道。
“唉,……”伍可定知道楊玉敏在電話裡說的是誰,上次他們倆人在喝茶的時候,楊玉敏曾經和他說過這個男人的事情,如今她這麼提起,伍可定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來安慰她了。
“前幾天我和他聯繫的時候,他就預感到可能會出事,大前天等我再和他聯繫的時候,他的手機就變成了關機狀態了,他的手機平時都是二十四小時都開機的,但現在已經關機第三天了,說不定可能正被找去談話呢。都三天了。可能是已經被雙規了……”楊玉敏有些沮喪地說道。
“怎麼這樣?怎麼?唉!問題嚴重嗎?是什麼性質的?”看到楊玉敏這麼着急,伍可定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着急起來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向他的朋友打聽過了,聽他的朋友說是經濟上的,問題一定不輕,不然……可定,你說我是不是走錯了一步?”楊玉敏此時有些吃不準,說話也是前言不答後語的。
“現在說這話有什麼用呢?關鍵是當前。”伍可定此時還在小心地開導她。
“我可是真的一點也沒沾他的經濟。他要那麼多錢幹嗎啊?聽說有七八百萬。七八百萬哪,是不是要判死刑啊?”楊玉敏此時說的話顯得有些幼稚,因爲最後要被判處多少年的刑期還是死刑,那都是由法院的法官來說的,不是這麼瞎猜可以猜得出來的。
“不會的。聽說也不一定是事實。你先不要着急,現在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靜靜地等待最後的結果,然後另外一個就是你還要好好地想一想,你和他的案子有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如果的確沒有,那你就暫時先把這件事放一放,先等等再說了。”伍可定這時十分理智地幫楊玉敏分析着,他真的是希望她好,只要她好了,他也就放心了。
“嗯,現在只好這樣想了。”楊玉敏此時聽着伍可定爲她分析得的確是在理,只能這樣在電話裡邊答道。
“那你最近就得要自己注意一下身體了,那冒峰山茶葉的事情,就讓東閣村的黃支書多操操心唄……要不,你來同泉縣裡散散心吧?”伍可定說完邀請楊玉敏來縣裡的話後,他就後悔了,因爲他這樣貿貿然地把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招到自己身邊來,那還了得啊,那這個同泉縣不得翻天啊,但他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因爲他話已經出口,那是能隨便收得回來的嗎?
“我沒有事,我這個人啊,就是有這麼一個毛病,就是閒不下來,只要身體沒有問題,我就喜歡到山裡邊忙活呢……縣裡那邊我就不去了,等以後有事情的時候再考慮吧。”楊玉敏說道。
“哦,是這樣啊……”伍可定這時正在慶幸楊玉敏沒有響應他邀請,如果她真的答應來的話,那他這個縣委副書記可就要糗大了,儘管他對楊玉敏持有某種特殊的感情,但那也只能把這段感情深深地藏在心裡,再也不能讓這段感情蒙上世俗的陰影,所以他必須得保守住這個秘密。
楊玉敏說:“不說這些了。今天的茶葉會議開得怎麼樣了?一定是還不錯吧,是不是我們縣委書記和縣長都來參加了?我們同泉也該改變一下只有礦山經濟的歷史了,到時候同泉就會有茶葉經濟和礦山經濟平分秋色了。”
“唉,別說了,今天的茶葉會議啊,我們同泉的縣長和縣委書記臨時有事,開會的時候都沒有來,最後就是我和縣裡的楊縣長,還有黨辦劉主任一起主持召開的這次會議,不過這個會議開得不錯,在縣裡引起的反響很大,好幾個山區鄉鎮都要求把茶葉生產基地放到他們那裡去,縣委和縣政府的機關的工作人員,只要是喝過我們冒峰山的茶葉的人都齊聲稱讚我們的茶葉好,能得到大家的鼓勵和支持,就是對我們工作的最大支持啊!”
“那就好,可定啊,今天我們聊到這吧,打擾你了,你休息吧。”楊玉敏此時的興致不是很高,可能要與她的那個他被雙規有關,而且她說話的時候,顯得有些顫抖。
“不忙,還早呢。”伍可定只要是一和別人說起茶葉,他就會變得興致特別地高,好像聊再久,他也不會覺得累一樣。
“算了,有空再說吧。我掛了。”
伍可定握着手機,看着上面顯示的“通話已中斷”的提示,他想起楊玉敏剛纔最後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了。一個女人,在這樣一個突然的巨大變故前,她除了顫抖,還能做些什麼?她打電話給伍可定,其實也許只是想聽聽伍可定的聲音。她一定知道,伍可定不能幫助她什麼,更不能去替她解決什麼。她只要聽聽他的聲音就足夠了。那一刻,她一定是最孤獨的,也是最痛苦的。
伍可定打開電視,躺在牀上邊看邊想。楊玉敏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晃盪着,他不能說楊玉敏爲了所謂的愛情,跑到北京去是個錯誤。人哪,有時候你打他、罵他、壓迫他,甚至侮辱他,他都會是清醒的,是自尊的;可是,一遇到了愛情,就不一樣了。聰明的人成了傻瓜,果斷的人成了麪條,堅強的人成了孩子,清醒的人成了糊塗蛋,自尊、自我,都消失了,都淹沒在愛情的洪流裡。爲了愛情,什麼事做不出來呢?
骨子裡,楊玉敏是個高傲得有些自戀的女人。但是,伍可定知道,越是這樣的女人,對自己的期望就越高。她這麼多年來,捨棄了凡俗的婚姻,選擇了近乎於黑暗的地下愛情,也是她過於自愛的一種表現。她相信了自己的愛情,她陶醉於自己的愛情。一個欣賞自己愛情的女人,是幸福的,同時也是危險的。
楊玉敏一定揣測過她的愛情結局,但是,伍可定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不會揣測到是現在這樣的結果。楊玉敏喜歡的那個男人,伍可定也是知道的。雖然是省級幹部,平時也不可能接觸,但電視上經常出來的。一張國字臉,臉上有些滄桑,楊玉敏也許正是愛上了他的滄桑。這些年,她把他們間的感情經營得很有些意思,而且,伍可定發現,楊玉敏是越經營越迷醉。直到這個男人被雙規了,還在對這個男人存有幻想……
“我明白,肯定有一天,我們會結束的。不過,我希望那是很自然的結束,很老年的結束,很優雅的結束。”楊玉敏給伍可定說這話時,是上次茶樓喝茶的時候。那次,她已經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到對那個男人的感情當中。伍可定聽着這話,那一刻,他感到那個男人是幸福的。事實上,直到現在,雖然那個男人出事了,可是,伍可定認爲:他仍然是幸福的。一個官場中人的心情是複雜的,幸福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他擁有了,因爲楊玉敏,他在一個女人的沉醉中,獲得了快樂。
這一刻,也就是伍可定正在想着這事的這一刻,那個男人在想什麼呢?
伍可定想到了楊玉敏,想到了他影子裡的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