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蘭以前在市委組織部門工作的時候,來過農機水電局,她站在樓下,擡頭就看見了侯衛東和陳再喜站在樓上向自己招手。
陳再喜在樓下和郭蘭握了手,道:“來得很快嘛,我記得成津到沙州的距離不短,要走兩個小時時。”
“沙成路去年就完工了,通車以後,四十多分鐘就能到沙州。”郭蘭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長裙,留着小卷發,端莊而美麗。
美麗和漂亮不同,漂亮更多的是指外貌,美麗不僅是指外貌,更指心靈,郭蘭身上揮之不去的書卷氣,如一塊溫潤之玉。
侯衛東與郭蘭沒有握手,兩人快速地對視一眼,又迅速地將眼神移開。
“賓館的菜式就那麼幾樣,我請班長吃點有沙州特色的菜品,扁魚,如今是沙州特色,這裡面還有我的功勞。”侯衛東在稱呼之時,把陳再喜的官銜去掉了,他一直稱呼陳再喜爲班長,是爲了增加三人之間的氣氛。
來到了知味軒,陳副支隊長臉上紅通通的,站在門口打電話,看到侯衛東下了車,把電話掛了,道:“侯局長來了,快裡面請,你哥也在樓上。”
陳副支隊長此時已經退休了,他在家裡坐不住,天天泡在老婆的餐館裡,算是發揮餘熱。
幾人上了樓,金總迎了過來,她經營餐館十來年了,以前初見侯衛東之時,還是徐娘半老,如今臉上的皮膚明顯老化了,她倒是對年齡看得很開,不再打扮得性感,穿着樸實起來。她熱情地招呼道:“侯局,今天來不來點扁魚,最新鮮的,早上才從竹水河運來。”
扁魚是竹水河特產,以前知味軒並沒有這道菜,是侯衛東將這道菜引進到知味軒,併成爲了金牌菜式。
幾人在包間裡坐定,侯衛國就走了過來。
郭蘭是第一次見到侯衛東的家裡人,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侯衛國和侯衛東兩兄弟都是國字臉,坐在一起,不用介紹就知道是兩兄弟,侯衛國臉上的輪廓線比侯衛東更加分明,臉頰瘦得多,眼圈微微發黑,總體氣質帶着幾分凌歷之氣,很符合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的身份。
侯衛國習慣用刑警隊長的眼光來看人,他眼光從陳再喜的臉上滑過,這是一張典型的官員臉,官員臉沒有特徵,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讓人一看就猜到是官員。
當他的目光滑到郭蘭臉上之時,忽然停頓了,這是一位具有濃濃書卷氣的女人,精緻而優雅,應該是書中或是電影中的人物,卻突然出現在了面前。
侯衛國聽到了郭蘭的身份,吃了一驚,說了一句很俗套的話:“郭部長,久仰了。”
出於愛屋及烏的原因,郭蘭對英氣勃勃的侯衛國也很有好感,道:“侯支隊長是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吧,其實我早就聽說過郭支隊的名字,沙州打黑除惡的英雄,三等功獲得者。”
侯衛東道:“郭蘭以前在市委組織部工作,對市裡幹部的情況很熟悉。”
大家客氣了幾句,陳再喜隨口道:“我看見這裡有不少民警在這裡吃飯,餐館老闆人緣很好。”
侯衛國知道陳再喜是省紀委的人,不過陳副支隊長愛人開餐館光明正大,他也沒有掩飾,道:“這裡的老闆是我們原來副支隊長的愛人,價錢公道,味道還不錯,我們都喜歡到他這裡來吃飯,這裡管理人員好幾位都是公安民警的家屬。”
侯衛國與陳再喜和郭蘭分別碰了啤酒,道:“你們慢慢聊,我那邊還有些弟兄。”侯衛東跟着大哥站了起來,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過去跟你的同事碰一杯酒。”
進了另一個包間,裡面坐了好幾位精幹的小夥子,另外還有蔣笑。
“這是我的弟弟,侯衛東。”侯衛國坐在蔣笑旁邊,把侯衛東介紹給了刑警隊的同志們。
刑警隊同志們對侯衛東的名字都不陌生,可是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與侯衛東見面。
郭平留着極短的寸頭,身高體壯,他端着酒杯道:“侯書記的大名在沙州誰人不知,今天才見到廬山真面目,我敬你一杯,希望侯書記早日當上市長,你當上了市長,一定要向公安部門傾斜,多發點錢,多配點設備。”
侯衛東喜歡郭平的豪爽勁,道:“我和公安是有緣分的,家裡男人大部分是公安,同學中公安也不少,工作中的好朋友也多,家春老哥、羅金浩,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
他輪流與刑警隊諸人碰了一杯啤酒,自從當了縣委書記,就很少有人勸酒了,今天見着了大哥的同事,他豪氣上衝,接連喝了八滿杯啤酒。
輪到與蔣笑喝酒時,侯衛東問了一句:“蔣笑能喝嗎?”蔣笑點了點頭,笑眯眯地道:“以前老是聽說你喝酒海量,還從來沒有機會,今天要喝一杯。”
年輕人們都高興地起鬨,侯衛東與蔣笑“當”地碰了一杯酒,兩人都是一口將大杯酒喝乾。
侯衛東對於前嫂子江楚還是有着一份親情,當年大家都一樣年輕,都面臨着生活的壓力,江楚從炒股到做傳銷,還是想改變家庭環境,只不過她選擇了另一條道路,而且一直沒有能從傳銷的泥潭中抽身。
他尊重大哥的選擇,同時,對江楚始終抱着同情之心,對於大哥新女朋友蔣笑,說實話,他還沒有太多的瞭解,感情自然不深,只是覺得蔣笑和江楚完全是兩種不同類型的女孩子。
喝完酒,侯衛東團團抱拳,道:“大家慢慢喝,我那邊還有客人。”
蔣笑跟着侯衛東出了門,在走廊處,道:“你星期六有空嗎,我過生日,想請侯叔叔、劉阿姨、二姐和你一起到農家樂吃飯,我父母要過來,還是我姑父也要來。”
蔣笑的姑父是蒙厚石,此人官職並不大,不過是位職深人士,素有“沙州師爺”之稱,侯衛東以前同他打交道的時間不多,由於大哥與蔣笑的關係,兩人如今天居然成了轉了彎的親戚,他還真有與蒙厚石會一面的願望。
“那就是兩家正式見面?”
“主要是週末大家玩一玩,順便也見面吧。”蔣笑儘管平時大大咧咧,可是涉及到自己的婚姻之事,她還是顯出了女孩子的羞澀。
“不是順便見面,是正式見面,到時我一定參加。”
蔣笑叮囑了一句:“帶上小佳姐和小囝囝,小佳姐麻將打得真是好。”
到衛生間痛快地放了水,這纔回到了包間裡,進門就看見陳再喜在燈光下閃亮的頭頂。
“剛纔和郭蘭談到了易中嶺,聽說你和他挺熟悉。”陳再喜還是那幅很隨意的樣子。
只要是關於“易中嶺”的三個字,侯衛東都會很敏感,他立刻判斷出:“陳再喜絕對不是來玩,他的目標就是易中嶺,甚至是黃子堤。”
侯衛東將思緒略加整理,道:“說起易中嶺,從某種程度來說,他是嶺西縣屬企業經理的一種代表,當年經營益楊銅杆茹之時,也曾經創下過輝煌,後來隨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確立,缺少創新、技術和資金的益楊銅杆茹就跨了。”
“至於易中嶺是否從企業中搞了一筆,沒有證據,我不能說,但是有一個事實,易中嶺從益楊銅杆茹廠辭職不久,就成爲私營企業老總,他的第一桶金從何而來,不得而知。”
“在他辭職前,益楊檢察院曾經查過銅杆茹廠的問題,可惜檢察院資料室莫名其妙地失火,後來一位重要知情人死在了縣檢察院,此案便成了無頭公案。”
陳再喜對此事很是關注,道:“衛東,你能不能把此事說得詳細一些。”
想起當年往事,侯衛東仍然有些心潮難平,道:“當時我在縣委辦工作,縣委當時很重視此案,我經常來往於縣委和檢察院,對案情很熟悉。”
陳再喜聽得很仔細,再三追問了細節,等到侯衛東將這一段公案細細地談完,他暗道:“真是踏破鐵蹄無覓出,得來全不費功夫,沒有想到侯衛東居然是當年的直接知情人。”
郭蘭安靜地聽着侯衛東敘述當年之事,那時她還是組織部的普通工作人員,聽聞此事,可是並不知道如此多的細節,從這些故事中,她似乎伴隨着侯衛東,與他同呼吸共命遠,她甚至能感受到檢察院那一場大火以後侯衛東的震驚。
她不禁又想起了美國之行所遇到的事情,暗自:“黃子堤這人能和易中嶺混在一起,也不是什麼好人,遲早要出事。”
正想着,郭蘭的手機響了起來,手機顯示是黃子堤的號碼,這讓她如看到濃綠毛毛蟲一般,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陣噁心。
當手機響起第二遍的時候,郭蘭還是拿着手機到了走廊外面。
“明天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有工作需要同你商量。”手機裡傳來了黃子堤的聲音,聲音充滿了熱情。
作爲成津縣委組織部部長,郭蘭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市委副書記的安排,她平靜地道:“黃書記,明天什麼時候。”
“我上午有個會,明天三點半鐘,你到我辦公室。”
黃子堤放下電話,心裡也覺得不舒服,對自己道:“黃子堤啊黃子堤,難道你被鬼迷了心竅,難道真要墮入地獄。”
他來到酒櫃前,打開了一瓶葡萄酒,喝了一大杯。
衛生間裡還有着“嘩嘩”的水聲,一個女人哆聲道:“子堤,幫我的內衣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