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臥榻之側

22、臥榻之側

清晨,皇帝側臥在龍塌上,以手臂撐頭,眼神慵懶的瞟着身邊的人。

臥榻不見宮人,身邊這人親勾起羅帳,剛整理好一身裡衣,便迫不及待的微微俯下,在皇帝額上留個溼漉漉的吻。

皇帝挨佔了便宜,心裡覺得吃虧,就報復似的抱住那人腦袋,在他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紅色的牙印襯着少年豔麗的面容,鮮紅的要滴出血來。

宋昱摸着那個印子,不知怎麼的有些心猿意馬。

鸞沉哪會看不出他的心思,不輕不重的推了一下道:“時候不早了。”

宋昱點點頭,彎下腰撿起地下糾作一團的凌亂朝服,沒有穿,只擱在牀沿,又繞去一個朱漆的百寶櫃裡,撿了件疊的整整齊齊的漆黑褂子出來。

回來時鸞沉已經起身,單披了件宋昱的長衫,赤着足便要下牀。

宋昱怕他着涼,心疼的緊,攬住胳膊便要把那人塞回錦被裡頭。鸞沉睜着一雙鳳眼,緊緊盯住眼前的人,乖乖的任憑宋昱把他按倒,被子拉到下巴,然後掖好被角。

鸞沉想說什麼,被宋昱一根手指堵在脣邊。

宋昱抱着夜行衣,趴在牀邊,忍不住伸手理一理他的頭髮:“陛下多休息一會兒,這件事交給宋昱吧,我會幫陛下處理那些心腹大患的。”

鸞沉看着他道:“我不是怕你殺不了他們,我、而是怕你殺了他們回來又要哭鬧。上一回不過死了個陳放,你都要和我鬧脾氣。這次的人全是你我相熟的,就算是你下得了手,回來肯定又是一張臭臉……”

宋昱裂開嘴巴:“陛下到時候再哄着我便是。”

“真是……呆子。”鸞沉胸口有些發堵,回握住那隻攪合進頭髮裡的手,溫熱的觸覺,掌心有細細的繭子。

宋昱走後,鸞沉閉着眼掙扎了片刻,雖然外面仍是一片漆黑,卻再無睡意。他咳了一聲,外面靜候多時的碗兒帶着數個捧着鳳冠腰帶玉飾的宮女,給陛下更衣。

碗兒一邊給鸞沉理着衣襟,一邊肆無忌憚的看空空的臥榻。

平時宋昱都要賴一會牀,等到鸞沉穿戴完畢,碗兒揮着指頭威脅他要掀開被子一泄春光,才極不情願的爬出來。

鸞沉懶洋洋道:“呆子有事,早先走了。”

碗兒嗯了一聲,內疚的覺得方纔有些逾越,眼珠子一轉岔開話題:“皇上,那個宋大人主持的,呃,甄選天下年輕才俊的考試揭榜了沒有?”

鸞沉閉着眼讓宮女伺候好一件一件繁瑣的錦緞:“揭了。難爲你開始關心朝政了?”

碗兒端了盛水的金器給皇帝漱口:“那倒不是……皇上,聽說那個新科狀元他長得可好看了……”

“嗯,是不錯。”

“那……比那個呆子還好看?”

鸞沉聽了,睜開眼似乎認真的想了想,卻半天不見回答,等女御大人失望的縮回腦袋,他才慢條斯理吐出兩個字:“不及。”

宋昱算是人中翹楚了,需要自己的陛下做這麼大心裡掙扎,恐怕還是令人期待的。

碗兒接過宮女手裡的梳子,打理着陛下一頭青絲,語氣居然有些扭捏“可是碗兒天天聽朱豈之他們嚼舌根,說狀元長狀元短的,心癢癢……”

鸞沉不說話,看看碗兒要玩什麼鬼把戲。

“皇上您見狀元爺的地方又沒有外人,碗兒不添亂,就是想看一眼!”

“怎麼,想招來做駙馬?”

“碗兒不敢……”豆蔻少女緊張起來了,這一緊張不要緊,鸞沉斜眼一瞧,一大捋頭髮在這小祖宗手裡攥着,絲毫沒有點憐香惜玉的意思,手指伴隨愈加漲紅的臉頰毫不自知的收緊。

鸞沉嘆氣,常言道寧可犯了閻王,不願得罪小鬼,就是不知道小鬼和閻王鬥起來,哪個比較厲害。

“和朱豈之說一聲,借套小侍衛的衣服,一刻鐘之內換好來找我。”

那地方是曾經和宋昱一起謀劃除掉陳放的偏殿,蘭草嬌貴的緊,雪下得格外大,只能遣人把這些東西搬進室內。

鸞沉進來時那狀元早已經候着,朱豈之在前面宣了聲,遠遠就見一個少年撲通的跪下,雙臂趴伏在地面,臉遮的嚴實。

鸞沉用胳膊肘支一支後面老鵝一樣伸長脖頸的假侍衛,佯裝做親和皇帝的樣子,上前扶起那少年。

少年也就是大約宋昱的年紀,又有些不同,宋昱介於稚澀與陽剛之間,面相清秀,氣勢卻強硬霸道。而這人則是種人畜無害的溫潤感,骨子裡透着正氣,又似有說不出的滄桑。

皇帝其實不喜歡這種讓他摸不透的臣子,他一直留着宋昱,多半也是由於宋昱喜怒於色,不用花心思去猜臥榻之側,那人心心念唸的是何物。

“你叫什麼?”

“草民姓紀,名榮寶。”

“聽說你家是賣豬肉的?”鸞沉半開着玩笑,碗兒也在身後掩住嘴巴忍笑。

“回陛下,草民家裡只殺豬,不賣肉。”少年臉上一片清明,對答如流,好像說的是朝野之上正經嚴肅的政事。

鸞沉笑紋微擴:“尋常人家怎的也教出個狀元了?”

紀榮寶依舊是柔和:“陛下,寒門與貴戚並無差別,學術不論出身貧賤,只有才高八斗與碌碌無爲之分。陛下不也是這樣想,才讓宋大人不以出生甄選天下才俊的麼?”

鸞沉也覺得話說的有些嘲諷過頭,到底是宋昱一手栽培出的人,定當不是庸碌之輩。

況且若是表面上硬氣的人,鸞沉反而處理的得心應手,開始可能麻煩點,等到他真心尊你爲王,願意以命侍君,就是要他死,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我看過你的答卷,才高八斗。”若有似無的調子。

少年心裡一驚,隱隱露出遇上賞識之人的喜悅。

這一切鸞沉看在心裡,瞭然自知,這孩字只要稍加牽引,策略得當、賞罰兼施,很快便死心塌地,必是一代忠臣良將。

公卿貴戚、宗室重臣隔個三年,總要在廂蘭苑一聚。這事情掐在這麼千鈞一髮的當口,那些人聚也聚不安,索性策劃起怎麼害人。

皇帝到了這時候,按照慣例是要來慶賀一番的,各家也趁機舉薦人才,眺望未來之遼遠,前景之廣闊。

狗皇帝開科舉,等於滅了各家升官發財的路,祖輩上爲開國獻過一把力的人,各個氣的牙癢癢,恨不能把鸞沉生吞活剝。

這些既沒上過沙場,又沒見過亂世的紈絝子弟,光被大周的稅銀養了一身膘,外加自以爲是的臭脾氣。稍微不合心意,也不管自己錯了沒有,就胡亂撒氣。這樣的人不是一個或者兩個,而是一羣。

一羣人說話格外投機,荒謬也成了堂而皇之的真理,所有的過錯都在那登基不滿八年的皇帝和妖言惑衆的宋昱身上。

皇帝若是來了,定要逼他寫下罪己詔,而後賜死宋昱,不然就攔在這廂蘭苑裡,逼宮退位!

然而等到日上三竿,皇帝還是沒有影兒,衆人都有些急躁。

劉贇板着一張臉,目光冷靜的掃過苑內的人。

這些人之所以敢這麼放肆,連謀害當今聖上都敢掛上嘴邊,不過仗着自己歸順着這一邊。

劉贇不懂鸞沉葫蘆裡買的什麼藥,打完北魏已有數月,兵權居然沒有收回,三之有二在宋昱那,剩下的全在自己手裡。

現下中原尚未統一,手握兵權,就是有了爲王的資本。這樣一系脈門,做皇帝的絕不會讓有野心的人碰。

鸞沉對宋昱的信任自是不在話下,關於宋昱和陛下同吃同住的傳言也聽過一些,那麼交付兵權倒也是順利成章的事情。

可是獲得如此信任,卻在此勾結內賊,劉贇抿脣不語,他征戰多年本就面色發黑,這下更透出冷峻,心思直叫人無法捉摸。

劉贇正發着呆,卻聽見一陣高而尖的聲音,原來是傳召皇帝生了病,賜了些玉盤珍羞,稀奇什物過來。

皇上生性多疑,知道這是鴻門宴,防着這裡的狼子野心。

劉贇這麼想了,冷不丁被自己嚇出一身冷汗,這些人都想的出除掉鸞沉,鸞沉還怕想不出除掉他們?

他讓一個身形與自己八九不離的下士穿上自己的朝服,帶着十幾個兵卒繞着廂蘭苑假惺惺的兜圈子,自己則靠着牆根,一步步摸索着,眼觀四方,屏息凝神。

那些兵卒走後,屋檐上很快略過一抹黑色的影子,只有倏忽一瞬,卻被劉贇捕捉到了。

多年練就出的野獸般的直覺,讓他知道這人雖然不相熟,卻一定與宋昱有關。

劉贇剋制着胸腔裡於堵的氣流,擡起發軟的腿,走到門邊。揚手叫一個侍童通報氣氛凝重的屋內坐着的苻徵。

苻徵眯起眼,拄着柺棍

作者有話要說:宗族子弟的特點就是名字由生僻字組成╮(╯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