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乃是之前那位孝僖皇帝劉衷所用的一個年號。
劉衷在位是十三年,但對整個王朝的影響卻乏善可陳,以至於他成爲了新漢立國以來,第一位沒有廟號的皇帝。
永寧,是他的第二個年號,之所以使用這個年號,就是希望能使得王朝永遠安寧,伴隨着的則是一次頗有架勢的所爲變法,之後的人都稱之爲“永寧新政”。
但就是在這一年中,宦官孫憂逐步掌握大權,最終朝政突變,羣臣不滿,引得諸王干涉,東海王等人逐步掌握了權柄,從地方封王,走入了中樞朝堂,先後幾次爭鬥,這執掌朝堂的宗室換了幾個,最近的一個,就是廣漢王取代東海王。
眼下這朝中事情混亂,也和走馬燈一樣的掌權者變化有着關係,而一切的源頭,還真能追溯到永寧元年
這些事,蘇遼當然不會陌生,聽聞陳止之言,就點頭同意道:“同樣也是永寧元年,益州刺史趙廎爲李特所殺,蜀地叛亂的苗頭就此展開,如今佔據蜀地的李雄,便是李特之子。”
“這些其實多爲表象,”陳止則道:“歷朝歷代皆有叛亂,便是前漢鼎盛時期,地方上一樣有零星叛亂,有的甚至影響衆多,糜爛一州,但最終都能平定下來,是因爲王朝的根基沒有動搖,而永寧元年正是根基動搖的開始,始自新政!”
蘇遼聞言,不由凝神起來,他對永寧新政也有耳聞,只是後來聽說這新政不了了之,因而也沒有着重瞭解,對於具體的內容確實知道不多,但聽陳止說的鄭重,便意識到這事恐怕不是那麼簡單。
“越是看起來平常的事,越有可能影響深遠,因爲正是這種平常,降低了人的戒心,”陳止先說了這麼一句,隨後才道:“宣武皇帝一統南北,威望如日中天,這再造神州的潑天之功,便是底氣,於是想要再分田地,卻因爲看到了根基動搖的危險,不得不停手,退而妥協,但也留下了一些尾巴,無非是想要未來再動。”
說到這裡,他流露出一點唏噓之意:“只不過,這剛剛一統南北的時候,世家大族畢竟還沒站穩,威望暫時可以壓倒一直以來的傳統,時間一長,這條件也就沒了,哪怕是以宣武皇帝的雄才武略,在最初的時候沒有魄力完成,哪怕留下了後手,但最後也無法動用,只能是聽之任之,更何況是孝僖皇帝?”
蘇遼聽到這裡,卻皺起眉來說着:“我對永寧新政瞭解不多,但也聽說此次本意是爲了理清天下土地,將人羣劃分出來。”
“不錯,”陳止點點頭,“但這般劃分,去也明確了世家大族的地位,而且總共分成了三個人羣,其中兩個人羣是不用納稅的,第一等的當然就是有鄉品的世家之族,而第二種卻是依附在世家下面的客戶,第三種則是普通的布衣,在前面兩種人羣都無需納稅的情況下,你說這第三種人羣是什麼心情,又有多大壓力?最後會做出什麼選擇?”
“自是多數會選擇依附大族,”這裡面的曲折,蘇遼當然是一清二楚,“布衣可是無法高攀世家豪門,但畫作部曲客戶,依附在大族下面,一樣可以免去賦稅、勞役,這裡面的選擇不問可知。”
“你可知道?”陳止忽然笑了起來,“這原本三種人羣之間,是有着劃分和約束的,律法還制定了什麼樣的情況,不可輕易從一種人羣跨越到另外一種,這畢竟是涉及到整個國朝安危的新法,他們必然也會設想種種不利的環境,只不過在人在設想的時候,總是會忽略一個關鍵的因素。”
蘇遼頓時打起精神,問道:“敢問主公,忽略了什麼?”雖說這事看起來是陳止在訴說歷史,但以史爲鏡本就是華夏傳統,蘇遼現在統領密諜司,也想着能少走彎路。
陳止看着他,吐出了一個字來——
“人!”
蘇遼馬上困惑,但旋即想到陳止過去時常提及的一些細節,好像有一道閃電在腦海中劃過,瞬間清明起來。
果然,接下來就聽陳止說着:“任何事,最終都是人來做,看的是執行人,看的也是那執行之人的來歷,因爲紙面上的東西,要有人做才能成真,但問題是這些做的人,都是什麼人?”
蘇遼這時也想通裡面的關鍵了,就道:“這能爲官的,可都是世家鄉品之人,便是那寒門子弟,往往也都依附了高門大戶,這樣人從上到下遍佈官府朝廷,讓他們去執行,怎麼可能會有不利於自己的結果。”
“對,”陳止也點點頭,“宣武皇帝之後,朝廷威嚴不夠,律法無法貫徹實施,所謂的限田之法便就成了擺設,這樣做的後果,就是真正給朝廷提供賦稅的人羣越來越少,這纔是動亂的根本,一個國家若是連稅賦都出了問題,而且難以改良、修正,長此以往,連維持自身運轉都要困難,何談其他?”
蘇遼點點頭,轉念想到了這代郡的情況,心中一動,便問道:“莫非當下代郡進項大增的原因,也在於此?”
“不應該說是大增,”陳止眯起眼睛,“準確的說,是在恢復原本的進項。”
“主公的意思是?”蘇遼一聽,突然就意識到,陳止爲什麼要將這些話,說給自己聽了。
“代郡官府,在稅賦上的進項,其實是年年遞減的,哦,有兩年因爲戰亂,更是一落千丈,是到了第二年纔有所好轉的,而這裡面的根源,就是這兩年戰亂,幾大世家趁機收攏了不少人,有些連基本的章法都不講了,直接就納入自家名冊,前任太守聽之任之,但不代表這些世家的人,就手尾乾淨了,我現在讓人清理、遍查,馬上就找到問題,讓他們因此讓步,沒有立刻將強納的佃戶放回,也是考慮到佃戶和世家雙方都習慣了許多,纔沒有採取強硬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