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宇是在凌晨兩點多鐘醒來的,他覺得頭疼欲裂,喉嚨裡也脹痛難忍,竟似卡到了魚刺一般難受,咽口唾沫都覺得異常吃力,而身體更是虛弱到了極點,四肢軟綿綿的,竟使不出半點的力氣來,動作稍稍大了點,就一個勁地冒虛汗。
王思宇知道身體出狀況了,估計是過年這些天心火太旺,再加上沒白沒黑地玩了三天兩夜的遊戲,熬得太厲害,身體的抵抗力降到了極點,居然得了重感冒了,但他倒沒太當回事,王思宇的體制其實還是很強的,從小到大都沒得過幾場病,有個小疼小熱的挺一挺也就過去了。
裹着棉被坐在牀頭,呆了五六分鐘的功夫,王思宇只覺得口乾舌燥,就慢吞吞地挪到牀邊,輕飄飄地下了地,站穩後,只覺得頭重腳輕,腦袋裡昏昏沉沉的,那感覺倒有幾分像喝醉了酒一般。
王思宇緩緩地走到牆壁,雙手在牆上亂摸了半天,纔打開壁燈,扶着牆壁推門走了出去,費了半天的勁,走算走到客廳裡,走到茶几邊上,拿杯子接了水,喝完之後,感覺心裡稍微好受些,只是額頭上還燒得厲害。
怕吵醒廖景卿母女,王思宇小心翼翼地翻了兩個抽屜,沒有找到感冒藥,嘆了口氣,便轉身往回走,只走了三五步,忽地想起什麼,便停下腳來,心裡怦怦地亂跳起來,呼吸也有些紊亂,身上的虛汗呼呼地往外冒,全身上下已經溼透了,但他渾然未覺,只是怔怔地望着廖景卿臥室的房門,皺了一會眉頭,便悄悄轉過身子,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
無聲無息地挪到門邊,王思宇抹了一把臉上的虛汗,靜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氣息卻開始變得粗重起來,手裡摸着門把手,他的心裡既興奮又忐忑不安,還帶着些許的內疚與自責,糾結了半晌,惡狠狠地嚥了口唾沫星子,他便緩緩轉動門把手,輕輕向裡一推,然而,房門沒開。
他仍不甘心,便用肩膀靠在門上,用力向裡推了推,實木門卻依然紋絲不動,王思宇轉身靠在門上,喘息了半晌,不禁啞然失笑,以自己現在這種虛弱狀態,即便成功闖進廖姐姐的閨房,恐怕也幹不成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再次回到牀上,王思宇便覺得身上溼.漉漉的,彷彿剛剛從水裡爬出來的一般,他索性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脫下,疊好後放在牀尾,一絲不掛地躺在牀上,拉着被角,將身子蜷成一團,卻怎麼也睡不着,一時間,只覺得身上忽冷忽熱,臉上也漲得通紅。
這樣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半晌,王思宇便只在腦子裡去想廖景卿,那一顰一笑,皆在眼前浮蕩,這法子果然有效,沒過多久,他終於合上雙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足夠漫長,中間斷斷續續做了幾個夢,最清晰的一個,就是王思宇和廖景卿在吃飯,王思宇心懷鬼胎,在飯桌上一個勁地向廖景卿敬酒,打算把她灌多了,趁機乾點禽獸不如的事情,可廖景卿卻只是竊竊地笑,舉着杯子非但不喝,反而笑吟吟地來敬他。
王思宇想了想,覺得這樣也成,把自己灌多了,也能裝醉把她XX了,於是他就開始喝,左一碗右一碗的,不知喝了有多少,但就是沒有醉意,急得他出了一身大汗,最後實在沒法,他索性把碗一丟,就去抱廖景卿,打算挑明瞭硬推,可他剛站起身子後,就覺得全身發軟,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過了許久,王思宇慢悠悠地醒來,只覺得身上懶洋洋的,一動也不想動。
此時耳邊傳來廖景卿低低的聲音,“胡大夫,真是太麻煩你了,大過年的,還累你跑來一趟。”
這時一個青年女人咳嗽兩聲道:“沒什麼的,廖小姐不用客氣,他現在已經開始退燒了,回頭再打幾針就好,只是我這幾天要出門,來不了,你就按我教你的手法,把這幾瓶點滴掛完,他肯定能好。”
廖景卿幽幽地嘆了口氣,輕聲道:“真是沒想到,昨天還生龍活虎的呢,一下子就病得這麼嚴重,真是病來如山倒,怪嚇人的。”
那女大夫笑了笑,解釋道:“其實一到節假日,最容易得病的,因爲平時精神繃得太緊,冷不防鬆弛下來,身體機能都會紊亂的,你不要太擔心,只要按時吃藥打針,我估計他最遲後天就能好利索,不會耽誤上班。”
兩人聊了一會,廖景卿便送那大夫出門,王思宇聽到腳步聲遠去,便睜開眼睛,卻見自己躺在牀上,頭頂掛着吊瓶,而塑料管子的這一端,正纏在自己的手腕上,這讓他不禁大感意外,沒想到居然會病成這樣,居然要輸液,自己的身子骨以前也沒這麼矯情啊,他轉過頭來,恰巧瞥到那張掛着紅布的相框,心裡陡然一驚,不禁暗自敲鼓道:“不會是中邪了吧,那廝見自己對姐姐有不軌之心,特意來整治自己。”
這麼一想,王思宇就有些毛骨悚然,頓時覺得頭皮發麻,脊背上冒涼風,他輕輕移動下身子,轉過頭來,這時門外忽地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王思宇知道,這是廖景卿回來了,他趕忙把眼睛閉上,再次裝睡。
不大一會,廖景卿便來到牀前,坐在王思宇的身邊,拿着熱騰騰的毛巾在王思宇的臉上擦了幾下,她的動作極爲小心,生怕將王思宇弄醒,過了一會,廖景卿便把毛巾放在旁邊,擡起王思宇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拿手指在王思宇的額頭輕輕地按了起來,從腦門一直按到頭頂,動作輕柔舒緩,極有韻律感。
王思宇也不敢一動不敢動,只把眼睛眯成一條縫,盯着那張絕美的面容,以及那峰巒疊嶂的胸部,一時間如墜夢中,舒服到了極點,感受着枕在頭下那隻柔軟的玉腿,鼻端嗅着那縷沁人心脾的幽香,不知不覺中,眼皮沉沉的,他便再次忽忽悠悠地睡了過去,這一覺,倒是睡得格外香甜。
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鐘,王思宇仔細聽了聽,又將眼睛眯成一條縫,四下裡打量一番,確認屋子裡沒有人後,這才睜開眼睛,見頭頂的吊瓶已經取下了,但他依舊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人發覺他的病情已經大有好轉,壞了好事。
說實話,王思宇以前是不知道生病會有這許多好處,不然他早就病入膏肓了,這次既然來了機會,王思宇是不打算錯過的,起碼要讓廖景卿多服侍自己幾天,這種飛來豔福,那可不是誰都能享受得到的。
只是躺在牀上太過無聊,牀單上又溼漉漉的,難受得要命,他趕忙翻身坐起,四下裡去找自己的衣物,但他在牀上翻了半天,也沒找到衣服,倒從牀底的硬木板上,找到一本黑皮本子,打開後,上面記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信手翻了幾頁,倒像是廖長青寫的日記。
王思宇一直都對廖長青很好奇,這時恰巧無聊,便躺在被窩裡翻看起來,看了約莫十幾分鐘的功夫,門外傳來一陣騰騰的跑步聲,聽聲音應該是瑤瑤,王思宇趕忙把黑皮筆記本藏在被窩裡,假裝熟睡,不大一會,一隻小手就在他的臉上摸來摸去,瑤瑤嘴裡嘟囔着:“舅舅,舅舅,快起來陪我玩啊。”
王思宇沒有吭聲,任憑小傢伙淘氣,過了一會,瑤瑤玩得興起,竟一把掀開被子,隨後嘴裡發出‘哇’的一聲尖叫,轉身跑了出去,王思宇趕忙把被子蓋好,側耳傾聽,幾分鐘後,見沒人過來,他才又翻了個身,慢慢地看了起來。
這本日記的前半部分,寫得瑣碎凌亂,王思宇也就看得有些漫不經心,可到了中間幾頁時,他忽地愣住了,趕忙翻過身來,趴在牀上,聚精會神地仔細讀去,直到兩個小時後,他才嘆了口氣,把日記重新放回原位,閉着眼睛回味着那些令自己鎮靜的內容。
原來廖家姐弟並沒有血緣關係,她們只是在同一個孤兒院長大,兩人關係極好,就如同姐弟一般,後來,在廖長青八歲那年,一位姓廖的單身老太收養了他,但他捨不得姐姐,便哭着鬧着不吃飯,那老人被他吵得沒辦法,便在幾周之後,將廖景卿也接了過來,自此之後,姐弟兩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老人去世後,她們更是相依爲命,彼此扶持,比尋常的親生姐弟,還要親上幾分。
但廖景卿沒有想到的是,在成年之後,廖長青竟然暗戀上了這位姐姐,總是拿別的女孩子和她比較,越是比較,就越覺得,只有姐姐纔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自此之後,他便陷入無邊的苦惱之中。
但廖景卿在大學畢業後,便談了男朋友,這讓廖長青十分難過,一直把感情深埋在心底,從此,性格也變得孤僻起來,就如同一塊沉默的岩石,很少與人交往,總是把自己關在封閉的世界裡,只有在和廖景卿在一起時,他才能發出會心的微笑。
廖景卿結婚的那天,廖長青的心情糟糕之極,他藉故沒有參加婚禮,而是在外面喝了些酒,而當天晚上,他在華大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裡,救了被流氓調戲的周媛,自此之後,心存感激的周媛也開始對這位沉默寡言的校友關注起來,而當時身處痛苦之中的廖長青,也很快地和周媛熟絡起來,兩人開始交往,並且確立了戀愛關係。
當然,廖長青最喜歡的人,其實還是自己這位姐姐,廖景卿的地位,在他心目中,其實是無可替代的,只是,他希望姐姐能一直幸福下去,而把自己的情感壓抑在心底,他打算永遠地保守住這個秘密。
但是,在廖景卿懷孕時,情況開始改變了,她的丈夫事業漸漸有了聲色,便開始花心起來,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極少回家,這讓廖長青極爲不滿,因此找到那人,打了他一頓,沒想到事情越搞越糟,兩人發生過幾次大的衝突,自此後,那人便更加變本加厲,直接在外面買了房子,竟搬出去住了。
廖長青此後也陷入兩難之中,一方面,他最喜歡的是姐姐,另一方面,他又不忍心傷害單純美麗的周媛,所以心裡很是痛苦,無處傾訴,便把這種感受寫在日記裡。
而到瑤瑤出生後,一天廖長青喝醉了酒,藉着酒醉,衝進浴室,抱着正在洗澡的廖景卿表白,廖景卿全無心理準備,在驚慌失措之下,便打了弟弟一個耳光,這個耳光將廖長青打醒,他便跑出了廖家,直到畢業後,纔回來住過幾次,但姐弟之間的關係已經出現裂痕,廖景卿開始對他提防起來,這讓廖長青很是傷心,但卻無可奈何。
王思宇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苦笑着搖搖頭,到現在,他才明白,廖長青爲何會選擇服從校方的分配,去那麼偏僻的地方,更加清楚,爲什麼他總是嫌周媛很吵,原來,他只是把周媛作爲廖景卿的替代品。
轉過身子,盯着牆上廖長青與周媛的一張.合影,望着周媛那如花笑臉,王思宇嘆了口氣,把目光移向旁邊一臉嚴肅的廖長青,輕聲道:“石頭啊石頭,你知不知道,你雖然離開了,卻製造了一座永不融化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