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擬好的上報名單,蕭何吏心裡卻輕鬆不起來,忐忑地來到任永書辦公室,敲敲門走了進去:“任局長,項目的上報名單出來了,請您過目。”
“挺快的啊,”任永書笑着站起來接過了名單:“聽說這個項目是跟財政兩家一起搞的,這個想法不錯,我看值得推廣……”可是還沒說完,任永書的臉就漸漸沉了下來,擡起頭有些詫異也有些不滿地問道:“何吏,怎麼沒有陳偉那個場子,他沒找你?”
“找了,他給我打過電話。”蕭何吏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雖然這家場子鄉鎮並沒有報,但我跟玉麒還是去看了看。”
“哦,”任永書臉色緩和了一些,坐在了下來問道:“那看這怎麼樣?”
“各方面條件都很一般,比起這五家場子,尤其差很多,所以我和玉麒綜合考慮,最終還是沒選他。”蕭何吏解釋道。
“哦,這樣啊。”任永書緩緩點了點頭:“何吏,項目是促進企業生產的,有些時候我們不能光把眼光放在那些規模大,標準高,體系完善的企業身上,還要挖掘那些目前條件比較差,但卻有潛力的企業上。”
蕭何吏點點頭沒說話。
任永書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意味深長地看着蕭何吏:“何吏,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蕭何吏在心裡嘆了口氣,心想我能不明白嘛,一張嘴,兩張皮,翻來覆去總有道理,以前總講要項目選拔的原則是優中選優好中選好,可一旦有了私情,就開始講潛力了,難道有關係有背景的養殖戶就一定有潛力嗎?
任永書見蕭何吏不說話,便把名單拿在手裡晃了晃,進一步提示道:“何吏,是不是再重新調整一下?”
蕭何吏把心一橫,笑了笑說道:“任局長,我覺得不需要再調整了,這次的項目單位的審覈,我和玉麒是嚴格按照規定的程序來選拔的,潛力的因素也都考慮進去了,就目前來說,這五家是最有發展潛力的了。”
“哦,”任永書見蕭何吏說的不留餘地,一口咬定只有這五家合適,心裡有些不悅,但在工作上卻也無可指摘,沉默了好一會,用商量的口氣說道:“何吏,這個陳偉是咱們老政協主席陳濤的關係,陳主席既然開了口,咱們如果能辦,最好還是辦了。如果放在以前,咱們不辦也就不辦了,跟老領導解釋清楚,他會諒解的,只是現在陳主席纔剛退下來,我們就……顯得不好,是吧?”
“那我在考慮考慮吧。”蕭何吏矛盾着點了點頭。
“嗯,那就再適當地調整一下。”任永書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蕭何吏知道自己再說下去就顯得不識時務了,便起身接過名單,嘆了口氣轉身向外走去。可是剛走到門口,卻又站住了,他不想再這麼矛盾下去了,不識時務就不識時務吧,這個腫瘤遲早要用針挑破,結果無非三種,要麼自己說服了任局長,要麼
就事任局長說服自己,再或者就是誰也沒有說服誰。
金玉良言
靜了半響,蕭何吏慢慢轉過身,有些猶豫地望着任永書。
任永書剛坐下拿起一份文件在翻看着,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擡頭一看,卻原來是蕭何吏並未出門,正一臉猶豫地看着自己。
“何吏,還有事?”任永書笑着合起了剛打開的文件。
蕭何吏慢慢地走了過去,將那份項目申報名單輕輕地放在了任永書的桌子上,語氣盡量平穩沒有波瀾地低聲說道:“任局長,我覺得這份名單是比較符合實際的,無論從哪個角度,我都認爲它是合適的,起碼不會存在很大的錯誤。”
任永書聽完不由一愣,怔怔地看了蕭何吏幾眼,笑了笑,擡手指了指沙發:“何吏,來,坐下說。”
“嗯。”蕭何吏把名單又向前輕輕地推了推,然後才默默地退回到沙發坐下。
任永書拿起那份名單掃了一眼,微笑着說道:“何吏,這份名單的正確性,從業務的角度,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不過呢,有些該調整,該完善,該提高的地方,還是需要再進一步調整完善提高一下嘛。”
蕭何吏坐在沙發上,身體前傾,向前挪了挪身子,一臉誠摯並略帶懇求地說道:“任局長,這份名單是我深思熟慮過的,各方面的條件,包括你剛纔說的潛力,我和玉麒都詳細地分析過,如果你想要具體的分析,我可以回去寫一個情況分析報告拿給你……”
“何吏,你心裡怎麼想的我都明白!你這樣做肯定是對的,但是有些時候卻是行不通的。”任永書嘆了口氣,有些感慨地說道:“現在就是這麼個社會,很多事,誰也不想做,卻又不得不做。”
蕭何吏面無表情地聽着。
“我搞了幾十年材料,書記的講話有一大半都是出自我的手,深刻的道理,冠冕堂皇的官話,我都會說,可是今天我不跟你談那些虛的了。任永書拿起那份名單輕輕抖了抖:“咱們就說點實際的,很多事情都需要變通,就比如這個項目,老領導雖然已經退下去了,但是他對一些領導和單位的影響卻還在,如果這次他不滿意,以後這些單位會對我們農林局什麼態度?還有……”
蕭何吏輕輕皺着眉頭,不相信似地搖搖頭打斷了任永書:“任局長,我覺得陳主席應該不會這麼做,那樣心胸也太……”
在蕭何吏的心裡,是認爲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在歷經了風風雨雨,並且熬到副廳級的高度,肯定不會是一個心胸這樣狹窄的人,至少在表面上不會是。
說者無心,聽着有意,這話聽在了任永書的耳裡就變得刺耳起來。
“你胡說什麼呢!我說完了嗎?你就開始亂髮表議論?”任永書表情嚴肅地打斷了蕭何吏,甚至有些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緊皺着眉頭,有些怒氣衝衝地責備道:“我只是打個比
方!我什麼時候說過陳主席要這麼做了?!我什麼時候說過陳主席心胸狹窄了?!”
你剛纔不就是這麼說的嘛!蕭何吏在心裡嘆了口氣,但並沒敢真地說出來。
“我是給你打個比方,教給你一種工作方式!讓你考慮工作要全面,如果都像你這樣,天天鑽頭不顧腚怎麼能行!”任永書餘怒未消,用力地拍着桌子:“我是告訴你工作要動腦子!知道嗎?”
蕭何吏也覺察出了自己剛纔的話確實有些不妥,但對任永書明顯過大的反應,心裡還是有些很不以爲然,說了就說了唄,難道我還會去陳主席那裡告狀,別說我沒個心,就是有心也未必找到,就算找到,人家陳主席也未必會聽啊。
任永書見蕭何吏低着頭不說話,怒氣這才稍稍平息了一些,口氣也轉爲了語重心長:“做什麼工作都要大局意識,你不要小看一個小項目,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影響到農林局方方面面的工作,農林局不是在真空裡的,很多工作需要其他部門的配合。”
蕭何吏低頭不語,心裡卻充滿了疑惑與不解,這些話乍聽起來彷彿很有道理,但仔細一想,卻又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爲什麼正常的,完全按程序進行的工作就影響了部門間的配合了呢?爲什麼就沒有了大局意識了呢?
任永書彷彿非要扭轉剛纔對陳主席不合適的那種猜測,頓了一頓,又接着說道:“就算不說這些實際的利害關係,單從感情上來講,陳主席在位的時候,對我們農林局一直照顧有加,人家剛退下來,咱們就人走茶涼,這樣好嗎?”
蕭何吏前傾着身子坐在沙發在,將頭深深地埋着,依然一語不發。
任永書顯然對蕭何吏的沉默非常不滿,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問道:“你說呢,是不是這回事?”
蕭何吏擡起頭,微皺着眉頭猶豫着,彷彿有些煎熬,過了一會,才低低地說道:“任局長,我覺得國家項目資金,就是用來扶持項目的,只要我們心底無私,扶持地是符合條件的企業,最大限度地發揮了資金的作用,起到了應有的效果,其實,跟領導不領導,退沒退下來,好像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任永書一時語塞,怔怔地看着蕭何吏,像是不認識一般,半響,深深嘆了口氣,彷彿不想再對牛彈琴了,輕輕擺了擺手:“先不說了,我還有事,你回去再調整一下,名單重新制定出來後,先讓文勝把把關,等完全確定好了,讓他報給我。”
“嗯。”蕭何吏站起來點點頭,出門走了。他能感受到任永書對他那種深深的失望,但同時,在他心裡,也對任永書產生了深深的失望。
“媽的,就這麼定了!誰改我也不同意!”回到項目科,蕭何吏便把名單憤憤地摔在了桌上,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拿起電話便給段文勝打了過去:“文勝,以獎代補項目的名單初步確定了,你哪天抽空回來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