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軍年滿腹心思,汪鳴風的心裡也極其沒底。
汪鳴風和伍大鳴熟悉,和徐自清更是長期打交道,徐自清說要觀察,再等等。
這正是他狡猾的地方。
陳京是伍大鳴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而且之前捧得那麼高,楚江人把陳京說成是荊江的希望,說成是楚江的未來。
現在荊江出了亂子,再等等會是什麼結果?
如果陳京真的不負衆望,把局面迅速穩定下來,這對徐自清來說,他在關鍵時刻算是給予了陳京大力的支持。
反過來,如果陳京控制不住局面,再等下去,局面越來越失控,徐自清可以隨時跳出來把這件事重新定性,那個時候伍大鳴親手提拔的人走了麥城,他作爲省委|書記還有多大威信可言?
伍大鳴書記素有識人之名,可他先提拔一個毛軍輝,被查出嚴重違紀。
現在他有力推一個陳京,卻又在荊江走了麥城,接連的用人不當,中央會怎麼看他?
汪鳴風幾乎一眼就可以看出徐自清的用意,所以他心中非常的不平靜。
他回到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陳京。
電話接通,汪鳴風道:“陳京,你究竟搞些什麼名堂?這完全不是你做事的作風,你如果再不控制局面,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陳京在電話中淡淡的道:“汪省長,現在荊江形勢如此不好,要力推改革,總會遇到一些阻力,總會有一些代價。現在控制局面,我們的改革是否還進行?我們是不是要半途而廢?
下定了決心,就要做好充分的困難準備。有人給我製造了困難,我們立刻就打退堂鼓,這絕對不是我的風格!”
汪鳴風怒道:“那你說說。你是什麼風格?我倒想見識見識你的風格!你給我透個底,你到底有沒有把握!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工作要慢慢的來,你想一蹴而就,這就犯了左傾主義錯誤!”
陳京道:“汪省長,您放心吧。我會認真的處理荊江的事情,竭盡全力!”
“但願如此!”汪鳴風吐了一口氣道,“我心臟可不太好。你不要惹太多的亂子,關鍵是你不要辜負了沙書記對你的期望!”
掛斷陳京的電話,汪鳴風心情好了一些。
至少從電話中判斷,陳京很平靜。似乎情緒並沒有受到外面的傳言的影響。
說不定這個時候,陳京已經早在安排善後工作了吧?
……
荊江維也納酒店。
洪辰剛今天大宴賓客,船廠的一幫子哥們都來赴宴。
酒喝半酣,他醉意熏熏的衝着船廠董事長周望軍道:“老周,你還別說,這政協委員啊,還真不能說什麼用都沒有。這一次咱們省政協會議和人大會議開得很成功啊。船廠還是你周老哥的,以後咱哥們還可以合作,共同把船廠推向更高的高度。”
周望軍嘿嘿發笑。一旁的胡有林道:“洪總,你好手段啊。最近網上把咱們船廠的事情炒得很火,這都是您的手筆吧?不過有一點遺憾的地方,網上炒都集中在咱們楚江本土的幾個小網站,在我們這邊吵得兇,沒有全國效應。
要我說,咱們船廠在全國舉足輕重。就應該在國內知名網站上多說說這次事情,也給有些自以爲是的領導提個醒,告訴他們咱們不是好欺負的。
真要讓咱們船廠幾萬人沒飯吃,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洪辰剛擺擺手,打了一個酒嗝,道:“很快就有了,你放心吧。現在的網絡消息靈通得很。那都是高科技的玩意兒,我不懂……。對了,老胡,你可不要胡說八道啊!我可沒搞造謠的事兒,我只是履行我作爲政協委員的職責,認真的提交提案,參政議政嘛!”
“參政議政好。就是需要洪總這樣敢伸張正義的企業家參政議政,共商大事!”有人插言道。
洪辰剛嘿嘿笑道:“我還跟大家說個不好的消息。好像中央又來人了,專門調查咱們荊江過去幾年國企違規違紀的問題。據可靠消息,好像是機械廠那邊就有人被紀委盯上了,消息應該很快能公佈。
看來咱們市委陳書記是下定決心要將國企反腐進行到底。
我在這裡跟哥兒幾個提個醒,千萬要小心,別被咱們書記揪住了小辮子,要不然就完蛋了!”
洪辰剛眯着眼睛掃向在座的諸人,眼中精芒一閃而過。
他扭頭看向周重望,道:“董事長,您覺得我這個醒,提得時機對不對?”
周重望乾咳了一聲,道:“洪總是黑白兩道通吃,您說的都是至理名言,至理名言!”
“哈,哈!”洪辰剛哈哈大笑,擺手道:“哥兒幾個,聽到了嗎?董事長都說我在說至理名言呢!大家都認真聽着,都記在心裡邊。身邊有朋友在企業界的,也不要忘記給他們都提個醒,讓大家小心謹慎!”
洪辰剛心中暗暗得意。
現在外面該扇的風,都已經扇起來了,大形勢也已經造成了,荊江風雨欲來。
在這個時候,只要一個火星,那都會引發大爆發。
中央專門下來調查國企腐敗,陳京又是中紀委出來的幹部,顯然別人很容易聯想到這是陳京的意志。
如果是平時,估計很多人會嚇得尿褲子。
可是現在,陳京因爲船廠的事情弄得狼狽不堪,網上充斥着各種臭罵陳京的議論和評論,他市委書記的位子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在這個時候,他還想要對國企乾淨殺絕,這些人都是兔子變的?會逆來順受?
政治博弈,講究的是一個勢,陳京已經沒有了勢。只要荊江從下倒上,對他羣起而攻之,人人落井下石,他就得徹底的完蛋。
洪辰剛這就是借力打力,他現在就覺得自己這輩子沒混個官噹噹真是失敗了。
做企業浪費了自己的才華,如果自己早入政壇,陳京當年還敢動高明華?
酒席散去,洪辰剛親自送大家離開,他湊近董事長周重望的車邊,趴着窗戶邊上道:
“周總,這車不錯啊!原裝進口的寶馬七系,符合您的身份,哈哈!”
他壓低聲音道:“企業窮得揭不開鍋,企業職工工資都發不出來,年年虧損。咱們的企業領導卻開豪車,揮金如土的花錢,吃香的喝辣的,這樣的領導,良心何在?”
他說完,立刻擺手道:“開玩笑,開玩笑。這是陳書記在市委開會講的原話,我這人醉酒了就喜歡胡言亂語,不當真啊,不當真!”
周重望面含微笑,道:“行了,老洪,你喝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就別送了!”
汽車窗戶緩緩的關閉,車慢慢的前行,周重望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淡去。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洪辰剛太囂張了,竟然赤裸裸的威脅自己,這個傢伙就是一匹野心難馴的狼,狼子野心,逮着人就咬,實在是一個讓人慾除之而後快的心腹大患。
一念及此,周重望狠狠的一拳砸在車座上。
人生有時候真就像是一盤棋,一着走錯,滿盤皆輸。
都怪自己當年太大意了。
洪辰剛這個人,的確是狡猾之極,四年以前,周重望的兒子在澳洲上大學,洪辰剛那個時候剛剛和船廠聯繫鋼材業務。
洪辰剛把握了這個信息,就親自飛到澳洲,給周重望的兒子給了五萬美金,並且還給他重新換了一輛車。
這事周重望後來才知道,本來他沒怎麼在意這件事。
他當國企領導時間也不短,偶爾也收一點禮,只是洪辰剛這個禮有些太重了。
但是讓他沒料到的是,洪辰剛後來有給他老婆一張卡,裡面整整三百萬人民幣。
周重望早就和老婆離婚了,但是老婆和兒子有聯繫啊,洪辰剛先還不知道這事,後來一看兒子在澳洲生活越來越不對勁。
他馬上跑過去逼問才把這事問出來。
事情一搞明白,他立刻意識到事情搞大了。
他回來就找到洪辰剛,問他搞什麼名堂,沒想到洪辰剛卻道:“周董,您多心了。我這個人最喜歡會讀書的孩子,你們家的孩子那是虎父無犬子,我到澳洲見了他一次,就徹底喜歡上了這個小夥。
那邊生活競爭壓力大,孩子不容易,我們做長輩的不能讓他們太受苦不是?”
洪辰剛接着又道:“再說了,我給錢都是給嫂子的。你和嫂子有什麼關係?你們都是離婚的人了,紀委真要查,他們能查什麼?我老洪愛給人錢,怎麼得了?”
周重望當時就愣住了,他隱隱覺得這事不對勁,可是洪辰剛這麼說,他能怎麼反擊?
從此以後,船廠的鋼材供應洪辰剛幾乎就壟斷了。
這個傢伙不僅對自己有一套,下面的人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有時候搞得太不像樣子,周重望也想出面干預一下,敲打敲打。
可是他這個念頭一起,腦子裡就想到了那三百萬,他想說的話就說不出口,想幹的事兒就幹不了。
就這樣,情況越來越糟糕,周重望一步步的陷了進去,這就是個死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