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紅先出來了。她叫李向東再泡一會,她不叫他,他不準出來。說着就甩着一身水出去了。李向東不知她要搞什麼花樣,就泡在水裡等她喊他,心裡卻想,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她心裡是苦的,卻不讓他看到她的苦,卻不向他渲泄她的苦。心裡想,他還是不瞭解她,這麼多年了,他還是不瞭解她,平時,她什麼都說,一點點事就鬧,到了這個時候,最該說最該鬧的時候,她卻不說了不鬧了,默默地承受了。心裡想,這一個堅強的女人,一個不想讓自己喜歡的人看到自己痛苦的女人,不想讓自己喜歡的人在這時候面對她的痛苦。她要他歡樂,要他在她這裡得到歡樂!
李向東又想到自己懷疑綺紅是不是逃跑了,心裡便好一陣歉疚,再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可恥。
他想,他可以救這個女人嗎?能夠把這個女人從監獄裡解救出來嗎?他想,他再不能自私,再不能坐視不理。他要想盡辦法把這個女人解救出來。他想,當官真的就這麼重要嗎?老百姓沒有他這個官就真的不行嗎?他算什麼?還有許許多多的官,還有許許多多好官,他們都可以爲老百姓做事,多他一個不多,缺他一個不少。然而,綺紅對他來說,卻是不能缺少的,這樣的女人,這麼好的女人,自己怎麼能缺少呢?
他想,他應該打電話給黃,打電話給陳堅,要他們幫他。綺紅是爲他們才進去的,他們有責任想辦法把她弄出來。他想,有黃在下面周旋,有陳堅在上面活動,自己再在中間配合,應該有辦法把綺紅弄出來。
這麼想着,他就聽見綺紅叫他。
她說:“你可以出來了。”
李向東便從浴池裡站起來,他便想,再不能讓綺紅那麼苦苦地強顏歡笑。他要把他的想法告訴她,他要與黃與陳堅一起想辦法把她解救出來,他要讓她心裡燃燒起來希望。
然而,當他在鏡子裡看見自己跨出浴池時,心兒跳了一跳,他問自己,黃能幫你嗎?陳堅能幫你嗎?雖然,他們都是你的好兄弟鐵哥們,但他們會冒這個險嗎?你的作用真的就有那麼大嗎?你能既做到他們安全,又能把綺紅救出來嗎?
他告誡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有些事情不是想要做就能做的,不是想着能成就能成的。他想,還必須仔細地考慮考慮,認真是想一想它的可行性。
他呼了一口氣,對自己說,這想法還不成熟,還不能告訴綺紅,不能給她一種不實際的希望。
李向東一邊想,就一邊走出了洗澡房,看到綺紅那一刻,他把伸出的腿又縮了回來。他有一種不敢面對綺紅的感覺,不敢就這麼赤裸地面對她。
那會兒,她穿着一襲潔白的婚紗,披散着長的發,裸露着肩,裸露着手臂,潔白的婚紗緊繃着她的胸高高挺着,扎得她那腰細細的,下襬卻瀑布一瀉而下,在地上拖了兩三米。
她“咯咯”地笑,說:“你出來呀!你怎麼又躲回去了?”
她說,不好看嗎?嚇着你了嗎?
李向東在洗澡房裡說:“我敢出去嗎?我怕嚇着你。”
綺紅就笑得更歡了。不過,李向東還是要出來的,他拿一塊浴巾包住自己,還是覺得很狼狽。
綺紅似還想要他狼狽,過來挽着他的手,說:“如果,我們這樣走到街上去,你說,別人會說我們什麼?”
李向東說:“會說鮮花插在牛屎上,會說這個男人怎麼這麼醜?會說這個女人真傻,怎麼會嫁給這麼個醜八怪。”
她問:“你是讚我漂亮嗎?”
他說:“你好漂亮,你漂亮得我都無法想象了。”
她笑着說:“你不是討我開心吧?我什麼樣你還不知道嗎?還不熟悉嗎?會有那種想像不到的感覺?”
他說:“真的真的。穿了婚紗的女人是最最漂亮的,本來就最最漂亮的女人,再穿了婚紗,就漂亮得不知怎麼說了。”
綺紅就臉紅了,很開心地笑。
他想,她剛纔出去,不在家,應該是去婚紗店租了這套婚紗吧。原來,她爲今晚的相聚化了這麼多心思,爲今晚的相聚不知想了多少個不眠夜!
綺紅叫他穿西服打領帶,也把自己打扮得像個新郎的樣子。她便放響了音樂。音樂播放着《婚禮進行曲》,她便翩翩而至,挽着他在廣場似的二樓漫步,在廣場似的二樓起舞。她臉上掛着甜蜜和幸福的笑,像一隻快樂的小鳥,在舞曲裡飛翔。然後,她要李向東給她拍照,她也給李向東拍照,他們把相機調到自動拍攝,便在鏡頭前做出各種甜蜜的姿勢。
回看像片時,她就笑他。
她說,你怎麼不會笑?
她說,你笑得怎麼這麼難看?
她說,我這新娘配不上你嗎?很委屈你嗎?你撿到寶了!你怎麼這麼木納,怎麼撿到寶都不會笑?
最後,她就不說話了,就要李向東抱她,不是掛在他脖子上那種抱,而是橫着抱。她說,她要做他的新娘。她說,她要他把她抱到牀上去。她要在牀上做他的新娘。他就把她抱了起來,把穿着婚紗的新娘抱了起來。
《婚禮進行曲》還在不停地播放。新郎和新娘也不停地在牀上翻滾。她不要他脫了她的婚紗,她說,她要穿着婚紗做他的新娘。後來,她才知道,那婚紗太礙事,太不爽,還是什麼都不穿更盡興,於是,又要他慢慢地把她的婚紗脫了。
她摟着他,抱着他,貼着他的耳朵說,她要給他第一次。她要把她的第一次給他。他沒有笑。雖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還是裝着很像那麼回事的樣子,很溫柔地吻她,很溫柔地進入她。
她問他:“好不好?”
他說:“好。”
她問他:“要不要?”
他說:“已經要了。”
她的臉紅得像西紅柿,說:“你不懂,你不知道我說什麼。”
他說:“我懂,我當然知道。”
她說:“你一點不懂,一點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我想要給你什麼。”
他就看着她。
她說:“我說了,給你第一次。”
他說:“我感覺到了,感覺到你的第一次了,感覺到我這是在和我的新娘的第一次。”
她笑了起來,說:“你好笨,你好傻。你想一想,我還有什麼第一次可以給你?”
他不得不正視她這個問題。她不可能是糊塗了,不可能是腦子有問題了,她說的似乎是真話。然而,他卻不明白,她還能給他什麼第一次?她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他們又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她還能有什麼第一次?他說,他不要了。他很滿足了。他並不在乎什麼第一次。
綺紅說:“我在乎的,我要做你的新娘就要給你第一次。”
她看着他,很堅決的樣子,這讓李向東理更困惑。她貼着他的耳朵告訴了他,他的心便“撲撲”跳起來。他問,可以嗎?她說,爲什麼不可以?只要你想要,我就給你。他便吻她,很溫柔地吻她,他感覺得到,她的心也“撲撲”地跳。
他從來沒幹過,從來沒想過,她的話讓他茅塞頓開,興奮得躍躍欲試。
綺紅收斂了笑,靜靜地等待着那一刻。
李向東想,如果不是在這個環境,這個時刻,綺紅肯定不會想到這些,自己也肯定不會那麼去做。但是,正因爲是在這麼個環境,這麼個時刻,他們才覺得那是一事很神聖的事,沒有什麼不可理喻的,也沒有什麼變態的。
他向綺紅說的地方剌去。他沒有成功,那不是一個想要進去就輕易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