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名字,三名老師瞬間露出詫異的表情。謝爾雅用“你看我說什麼來着?”的眼神望向自己的丈夫。
“你,你,你們……”洛汗老師已經開始結巴了。
“我們在石碑的背面發現的,名字刻得模模糊糊,上面劃痕凹凸不平。”羅倫斯告訴他,“職務和生卒年那裡被直接挖掉了。你們也在玩三大王國騎士有第四個的事嗎?”
三人沉默不語,形勢發生了逆轉,彷彿他們纔是被抓現行的小學生。
莉莎、朗風特和靜走上前來,拿不準是否該繼續圍觀這個話題,還是趕緊把羅倫斯拽走,因爲他們看出三名老師從未如此爲難過。
但恰恰是這份爲難最終讓他們鬼使神差地誰也沒有動。
埃米爾·亞特伍德,這個名字讓朗風特極端好奇。他有些自尊心受挫,因爲連他這樣的貴族家庭居然在十幾代人的傳承中都沒能得到絲毫情報。
見三人面露難色,羅倫斯說:“你們是在想如何解釋嗎?”
“不,我們在想如何隱藏。”出乎意料地,洛汗直白地答道。
這倒讓羅倫斯略感驚訝。
“無論如何,只拿一張簾子蓋着肯定不是好的隱藏方法。”靜指出。
“我想他們說的不是這個,”羅倫斯望着對方的雙眼,“他們的意思不是物理上的隱藏。”
“你看,你聽懂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洛汗舉起兩隻手,開朗地笑道,“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打聽!”
“這做不到,我們已經打聽了。”
“可我們什麼也沒告訴你,”洛汗說,“你們只知道名字而已,就不能不要到處宣傳嗎?”
“除非我們知道真相,否則怎麼對自己負責呢?”
“真相就是,”雪蓮邁了一步走上前來,用不可置否的語氣輕聲說,“不知道,不清楚,不許說。”
羅倫斯沒預料到她的態度。
望着她堅定的眼神,他反倒有些打起退堂鼓了。
“這個人本身就是騎士團的一個謎團。甚至連秘密都算不上,因爲我們根本無需爲他隱藏什麼。”謝爾雅也開口道。
“這是什麼意思?”莉莎小心翼翼地問。
“歷史沒有任何記載,資料沒有任何涉及,”謝爾雅攤了攤手,動作和她老公如出一轍,“所以說了也沒人知道。”
“怎麼可能呢?”
“事實如此,”謝爾雅告訴她,“關於此人,我們騎士團也一概不知。”
“那個名字是誰刻上去的?總歸是騎士團的人吧?”
“那是第二紀元的事。和‘遠古之影’的戰爭開始之前,所有的資料一夜之間就全都消失了,相關知情者一個不留全部死於那場慘烈的人龍大戰——這就是我們的全部推測。”洛汗說。
“但你們可以找民間學者……”朗風特提議。
“孩子,面對一個不能說也說不了的名字時,最好的辦法是把知情者控制在最小範圍內,”謝爾雅對他說,“你希望所有人都知道王國騎士團有一個連我們自己也解決不了的謎嗎?如果被審理層知道是你傳出去的,你這輩子還有可能再當上王國騎士嗎?”
朗風特沉默了。
“一個缺失的在場,”羅倫斯喃喃道,“沒有人能證明他的存在,可他恰恰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確信不疑地存在着……”
“可是我不懂,”莉莎依然顯得很迷惑,“既然如此,爲什麼不乾脆把那個名字也劃去呢?”
“對啊,
還留在石碑背面幹什麼?”朗風特也問。
“乾脆直接換個石碑呢。”靜說。
洛汗撥浪鼓似的直搖頭。
“做不到。”謝爾雅告訴他們。
“爲什麼?”
“因爲那個名字是安雅·卡羅拉本人親手刻上去的。”她輕聲說。
“什麼?你們剛纔還說——”
“先祖給我們流傳下來很多東西,其中這塊碑文是她本人親口強調不許修改的。她雖然沒有立法,但我們都遵照團長的遺志,代代相傳,歷來如此。”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論如何,他都是對安雅·卡羅拉十分重要的人。”雪蓮說。
夜深了。
羅倫斯此刻已經過於疲倦,連回到小屋換好衣服重新睡覺的勇氣都沒有了。
一想到再過幾個小時又要重新穿上跟了自己幾個月的獵人套裝,跋涉到狩獵場,在衆目睽睽之下完成三項未知的挑戰項目,最後還要狩獵一隻沒見過的怪物,他覺得下一秒就要堅持不住暈倒過去。
來到這裡之後,他第一次產生了想立刻穿越回去的念頭。他甚至閉上眼睛屏住呼吸,認真期待了片刻。無事發生。
他睜開眼睛,洛汗老師關切地看着他,說:“快點回去休息吧。”
“今天晚上你們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雪蓮警告道。
“對不起……”莉莎愧疚地說。
大家再次告別,各自拖着疲憊的步伐回屋休息去了。 誰也沒注意到一個身影躲在牆邊,暗中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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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七點半,套上護具時,羅倫斯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在明顯地顫抖。
他不知道是因爲熬夜抑或緊張,或者兩者都有。
對,一定是兩者都有。
這樣的狀態他太熟悉了,因爲這就是他考研前的狀態。
他記得非常清楚。那一夜,他翻來覆去也睡不着,感受着自己逐漸被酒店裡冰冷的環境和漫上心頭的恐懼吞沒。
那一夜,是他的未婚妻,當時還是女朋友,在手機另一頭連着視頻,片刻不離地陪他度過的——她給他推薦助眠視頻,陪他說話安慰他,最後她實在堅持不住,像小貓一樣沉沉睡去。
故去的回憶涌上心頭,他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多希望自己能重新躺回被窩裡,什麼也不想地倒頭睡上一覺,睜開眼睛發現已經回到熟悉的牀上,身邊是未婚妻熟悉的頭髮味,牀尾書櫃裡放着他的透明收納盒,上面都是未婚妻用世界上最可愛的字跡寫的小紙條。
可是不行。
他套上護膝,惡狠狠地扯緊皮帶搭扣,恨不得把膝蓋勒斷。
全都穿好後,他拿上斬斷髓蜘蛛螯牙的片手劍,望着污漬斑斑的繃帶出了神。
彷彿已經很久沒有和這位老朋友並肩作戰了。
遊戲裡用了幾千把太刀的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對片手劍產生感情。從上手之物到在手之物的轉變令他感慨萬分,但鐘聲已經敲響。
他把武器和護盾掛到身後,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