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在酒精的渲染下格外難過, 大家哭哭笑笑地送走了幾個趕檔期的,餘下人住了一夜。
劇組還有善後的工作,大家第二天早上輕點人馬, 原來八成的人都還在。
大家開車回劇組, 邵小五清點了一下後期的任務, 按照人數分派下去……第一次失去導演組, 自己單幹, 沒有一個在身後念念叨叨的副導演,他完全忘了在工期臨近的時候開始收尾。
製片也是一樣,他當甩手掌櫃製片人太久了, 雖然寶刀未老,但這次生活外聯生產都一手抓, 失去了製片主任, 他時常對進度節奏雲裡霧裡, 拍攝時就經常會出現“是不是快完工”的錯覺。
於是兩個人面面相覷暗垂淚,只敢在□□羣裡公告這個令人窒息的工作量。
尤其是財務結算上, 前期只要沒錢,蘇承直接轉賬,所有的賬務都沒有輕點,他們實在請不起外包團隊了,只能自己算。邵小五比較樂觀地說:“沒事兒!都是熟人, 算錯了回來找我就成。”
剛好在刷手機的餘行:“……”
製片:“……”
餘行頭一回看到這種導演帶着演員一起結賬的劇組, 哭笑不得地截圖發了朋友圈:“來個財務救救孩子吧。”
這下金主蘇承也看見了:“……”
邵小五回覆:“行哥你也太不給面子了, 進出賬一加減法的事兒!”
蘇承:“……”
餘行回覆:“滾蛋, 那你自己算去, 我們殺青了!”
蘇承剛想說點什麼,李一玄回覆道:“恭喜殺青。”
餘行:“算了, 看這進度還得蹲十天半個月。回去約飯。”
李一玄:“……我請你。”
邵小五和製片在車上抓狂了第一波,回到了橫店後,真的開始清算賬務,所有人都開始了第二波抓狂。
“靠!報銷爲啥做單子!咱門又不是國企!”
“給甲方報賬!甲方財務撥款!”
“這個發票代碼看不清!水泡了!”
“校驗碼也看不清!章子扣在那上頭了……”
“算工資的在哪?誰他媽大冬天的發高溫補助?!”
“那是車票報銷,我寫錯地方了……沒事金額對的。”
“簽到表呢?還有簽到表?我怎麼沒簽過。”
“你讓一下!踩到化妝箱了!別往後退了!那是攝影機!當心!”
“我靠你們快算賬來!怎麼還打上麻將了!”
“我糊了,哈哈哈,好嘞這個賬單出去了,誰點的炮,拿去算。”
片場已經結了租金,邵小五又開了一間酒店的活動房,衆人擠在裡面辦事,實在施展不開,亂哄哄地吵成一團。
最後,蘇承終於受不了了:“我是投資人,別算了,直接打款吧……”
邵小五:“別啊這多不好!……你家財務能同意麼?”
餘行心說你丫真覺得不好就不會問後半句了。
蘇承說:“……沒事,我私人投資就好了,還要多少錢?”
劇組歡呼,邵小五還沒來得及開心,就發現了更嚴峻的問題:“……誰算了?”
衆人:“不知道。”
蘇承:“……哦好像是我。”
餘行順手撈起蘇承面前的賬單,上面赫然寫着:“出賬21000,入賬2000,合計-1000。”
餘行:“……”
餘行:“那啥,外國小孩數學不行,小五你來?”
邵小五頓時要瘋:“我也不行啊!我高考纔打了七十分!”
餘行:“……進出賬一加減法的事兒?”
邵小五:“……”
過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雖然一路磕磕絆絆,最後還是順利報出了一打漏洞百出的賬單,蘇承看也沒看就轉了賬,邵小五千恩萬謝:“我多退少補,多的退回,少的自掏腰包,謝謝,我真的太愛你了!”
他說着就要熱淚盈眶地上來擁抱,蘇承遲疑了一下,餘行攔腰拖走了這個不爭氣的導演:“省省吧你,求婚戒指定了沒?”
邵小五瞬間跳了起來:“啊!我看看!”
他拿出手機一看,蘇承轉賬打到他支付寶上了……
蘇承邊轉還邊奇怪:“奇怪,爲什麼今天轉賬的限額是五萬呢?”
邵小五頓時吼道:“啊啊啊啊啊啊啊!!!!!”
蘇承一臉疑惑,餘行好心解釋:“你轉他支付寶上了。”
“沒有關係,我重新轉。”蘇承不知道是被自己的犯傻逗笑了,還是有別的事情開心,“你留下好了,以免不夠用。”
既然投資方不追究,也就不用做賬了,感謝信之類的不難辦,餘行寫字還行,他留下來手寫,其餘工作人員陸續回去。
這次是真的沒有離別愁緒,衆人叫算數折磨得太狠,萬萬沒想到大學高數後還有這一劫,個個恨不能拎包跑路,溜得飛快。
到最後,整個劇組只剩下餘行、邵小五和蘇承還在堅守。
感謝信回去也能寫,反正是發掃描件,但邵小五密謀再次求婚,千求萬求讓餘行務必留下來幫個忙。
聯想到邵小五的上兩次求婚……無論是在直播間爆刷玫瑰,還是想要投魚鍋湯,確實都需要有個人幫他善後,雖然宋棠棠不會嫌棄他,但一個小姑娘招架不來的。
蘇承沒什麼事做,純屬留下打醬油的。
開始是在棋牌室寫些,後來懶得折騰,餘行就窩在自己的房間寫。中午晚上吃飯的時候出個門,餘下的時間都宅在房間。
後來他發現蘇承在餐廳堵自己,要一起吃飯,直接改了點外賣。
邵小五覺得這樣遲早把人憋傻,就帶上蘇承象徵性地早晚來打卡,和餘行插科打諢。那天心血來潮,邵小五非要看看蘇承寫字,蘇承只好抄了兩句。
餘行假裝沒看見他那筆濫字,邵小五直接爆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家孩子以後上學,你可咋家長簽字!”
蘇承沉默:“……我是gay,不會結婚的。”
邵小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領養啊,領養代替買賣!”
蘇承:“……”
餘行看不下去他胡說八道,制止道:“你行你來寫,再笑揍你了。”
邵小五頓時不敢了,嚎道:“哥!行哥,你是我親哥,打人不打臉,我還得求婚呢。”
這小子最近一腦子春色盎然,實在轉不起來,看他戀愛中智商爲零的份上,餘行沒搭理他,隨着他發神經。
於是宋棠棠來的時候,就看見邵小五跪坐在地上,抱着餘行的大腿。
宋棠棠:“打擾了?”
邵小五:“!”
宋棠棠掏出一包瓜子,邊嗑邊給蘇承抓了一把,悠哉地坐在沙發上點評:“喊破音了,這條重來。嬌|喘的時候別用力,聽起來更色|氣。”
邵小五萬事聽老婆的,忐忑問:“行,行哥……那咱倆喘一遍?”
餘行:“……”
邵小五慫道:“……哥?”
餘行乾脆利落賞他二字真言:“滾蛋!”
考慮到宋棠棠在這,得給邵小五製造機會,餘行改口:“得,我滾吧,您歇着去。用帶宵夜不?”
邵小五眉開眼笑:“好好好,不用!”
餘行扣上筆蓋,隨手一轉鋼筆,瀟灑地插在襯衫的上衣口袋裡,拎起外套向蘇承一招手:“走不?”
蘇承完全沒想到他會邀請自己,眼睛霎時一亮,小跑過去。
餘行瞬間感覺自己好像是拿着罐頭在召喚小貓,小貓笨兮兮地衝上來,伸手摸摸毛,就會露出肚皮給你看,抱着你的手指塞進嘴裡,撒嬌要食物。
可蘇承不僅會撒嬌翻肚皮,還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瞎撓人。
他不要罐頭也不要貓薄荷,只想偷偷爬進你的揹包或者衣服口袋,一刻都不放手。
餘行想過很多次嘗試,直到現在已經完全不敢擼這個毛了。
氣溫開始回暖,一件厚襯衣再外搭一件風衣就足夠出門了。
餘行走在前面,蘇承就跟在他身後。天上淅淅瀝瀝地有點下雨,落在身上又感覺不到。正好不用打傘。
蘇承從小就不喜歡下雨天,今天卻心情好得很,一會想快走兩步把人抱在懷裡,一會想壯着膽子牽一牽手,走神走到了天涯海角。
過馬路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餘行眼看着蘇承往車道上去,趕緊一把拉住:“幹什麼呢!”
蘇承怔怔地看着兩個人終於牽上的手,沒回話,反握住了。
餘行一看就知道他在想點什麼,冷淡道:“放開。”
蘇承假裝沒聽到。
餘行要掰開他的手,正好信號燈變了,蘇承直接拉着他跑了出去。
餘行心裡一跳,生怕這孩子發瘋,抓着他一頭扎向車流之類的:“……放手!蘇承!你想幹什麼!”
但蘇承只是拉着他,順着人行通道,跑到了另一側。
在信號燈下站定,蘇承忽然問:“哥,你能不能……別把我扔下?”
餘行:“不能,放開。”
“我不。”蘇承耍賴道,“我可以很聽話,什麼事情都聽你的,再也不胡鬧了。我……”
“行。”餘行道,“你現在放手,我保證不扔你在路邊。”
蘇承:“……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是你沒聽明白。”餘行忍無可忍,強行將他推開,“那就直說,我根本不想知道你丫到底幾個意思。”
蘇承死抓着不放:“……哥,我不糾纏你,我只想做你樓下的鄰居,做同事,以後還有可能再見,行不行?”
“真不行,我家樓下是車庫。”餘行誠懇地說,“別的隨便,你想去哪,我也管不着。”
蘇承:“……”
蘇承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哥,我知道,你連看見我都不想。我只想求你不要把我推得太遠……哥,一定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了,除去離開你,我什麼都願意做。”
餘行佯做認真地問:“那我讓你去死,去麼,嗯?”
蘇承認認真真地看着他,確認餘行的眼神裡沒有半點玩笑,眼睫輕輕地顫了顫,便放開手毅然轉身衝向馬路中間。
餘行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直覺就去找死,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猛撲過去攔腰抱人。
蘇承衝得太狠,完全沒有一點遲疑。餘行差點沒拉住,眼看着一輛轉向的車從幾釐米遠的地方鳴笛呼嘯而過,瞬間驚得一手冷汗,胳膊在抖。
他拖着蘇承回到人行道中央,能感覺到蘇承渾身都在戰慄。
蘇承問:“……要換一種方法?”
餘行頓時冷靜不了了,拎着領子將蘇承拽得轉了過來,再一掄,狠狠地懟在了牆上,對着他吼道:“你瘋了?!不要命了?!”
蘇承剛剛生死一瞬,也是懵的,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讓你去死你就去?啊?!我讓你老實點你怎麼不聽?!”餘行喊着喊着也有點脫力,聲音在抖,手也在抖,雨越下越大,也不知道是水順着臉往下衝,還是生理眼淚,他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你這孩子,真的是,你就不能讓哥省點心……”
蘇承冷靜下來不少,道歉:“對不起。”
餘行深深吸了口氣,抹了把臉。
蘇承道:“哥,我以後都像這樣,聽你的話,別推開我了,可以麼?……我保證,不會有人比我……更聽話了。”
“是不會有了。”餘行嘆道,“別人是談情說愛,你這是玩命……你不能這樣,蘇承。不管誰說了什麼,你也不能這樣自己放棄生命,記住了麼?”
蘇承說:“我記住了,這是第一件事,只要你說了,我一定會記住……”
餘行總算是回過神,聞言輕輕地抱了抱他。
蘇承說:“哥,沒事了,你的鋼筆掉了,我們再去買一支吧。”
餘行一摸胸口的口袋,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給甩出去了,他道:“沒事兒,一會在樓下隨便買個,先吃飯去。”
雖然兩人都吃了晚飯,也是幾個小時前了,現在是有點餓。餘行心說這樣真是不行,來一次胖三斤,可見他不太適合拍戲。
蘇承倒還行,人高還瘦,長肉無所謂。
餘行帶着他去找附近的餃子館,吃完回酒店時,拐過一個僻靜路口,蘇承卻忽然發難:“哥,你是不是原諒我了?”
餘行不知道該怎麼說。
蘇承一拉一拽,輕鬆就把餘行帶入懷裡,不由分說地低頭就親。
餘行完全搞不清狀況,一時連掙扎都忘了。
這個親吻來得突然,結束得很快,蘇承的嘴脣抽離的同時,一隻手已經拉住了餘行的腰帶。
餘行:“???”
餘行按住道:“你想幹什麼?!”
蘇承把打包的餃子盒塞進餘行手裡,坦誠道:“你。”
餘行實在理解不了這怎麼忽然就當街發|情起來了:“……你淋雨腦子進水了麼?!”
蘇承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有可能?”
餘行:“……”
蘇承:“……”
餘行直覺不對,可不等他問,蘇承忽然猛地一推,把餘行推了出去。
緊接着,後面的巷子裡竄出了五六個人,目標明確地按住蘇承,撂倒就揍。
餘行瞬間甚至懷疑起自己是不是還在片場呢,這劇情實在太魔幻了。他旋即要加入戰團,從垃圾肥料堆裡抽出根棍子就往上衝,旁邊卻又跑出來三個人,纏住不讓他走。
然而這三個人根本攔不住他,餘行把餐盒扣在其中一人臉上,接着棍子一掄,就脫身而出。其餘衆人見他過來,竟也不打,直接撤了。
餘行:“???”
眨眼的功夫,冒出來的幾個打手都不見了,只有蘇承還被撂倒在地上。
餘行趕緊跑去看他,只這片刻的功夫,蘇承已經被打得頭破血流,一臉的血污,躺在地上喘息。
餘行震驚得不知道該說什麼,見蘇承這樣躺着,幾乎鎮靜不下來,他顫抖着輕輕拍了拍蘇承的臉:“……蘇承?”
“……哥。”蘇承一張嘴,咳了咳,吐出一口沾了血的沫子,“你別走。”
“不走……”餘行盡力穩住自己的聲線,一隻手牽住他,一隻手到處亂摸手機。
這時,忽然來了電話。
餘行想也沒想就要掛斷,蘇承卻說:“我沒事,你接。”
餘行點下接聽。
“喂。”話筒裡傳來李一玄的聲音,“蘇承被打了,給他叫120,是我找的人。”
餘行:“……”
李一玄不確定道:“應該留了口氣。”
餘行:“……”
李一玄:“就這樣,我和他,扯平了。”
餘行:“…………………………”
夜裡總會顯得更安靜一些,李一玄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出。蘇承忽然笑了笑,說:“嗯。”
餘行忽然覺得,自己認識的這倆人就是兩個活生生的神經病典型。
估計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