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開出去起步價, 餘行忽然怕自己把話說重了，蘇承再有個什麼想法。可轉念一想，他又不想搭理這混賬熊孩子, 狠了狠心沒管他。
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的念頭一轉而過, 下一刻就看到了蘇承的電話, 果斷按掉了。
夠了, 夠了，真的夠了。
他總覺得自己要忍、要照顧蘇承，那孩子爲了他折騰自己, 餘行挺於心不忍的。
但凡事都得有個度，忍也好愛也好, 過了度也就再沒什麼好說的了。
餘行喘了口氣, 給邢一蘭回電話, 問清楚了李一玄這件事。雖然爆料人好像沒有進一步的打算，資金卻已經投完了, 不歸本是不太可能結束的。他又聯繫上唐德，大致說了消息。
唐德一貫的心大，離開橫店直接旅遊去了，還反過來安慰餘行沒事，李一玄是個大人了, 應該學會自己解決了。
餘行：“……”
司機爲了抄近路, 拐了幾條小道, 誰知道正好碰見堵車, 回酒店的時候, 蘇承已經先回了。
場務妹子從房間探出頭喊他：“餘哥……”
“嗯？”餘行停在她門口，溫聲問, “怎麼了？”
場務忐忑問：“你和蘇哥吵架了麼？”
餘行之前也瞭解過一些cp粉之類的行情，他和蘇承這樣在劇中飾演一對的，很可能讓粉絲移情真人，從而覺得兩個演員也該是一對……無論如何，他都覺得沒必要遷怒一個無辜小丫頭，就笑着安慰道：“沒事兒，不耽誤拍攝，甭擔心。”
“蘇哥給我們帶了奶茶，挨個房間道歉，說耽誤了今天的進度。”場務轉身拿出一杯喝了一半的，“……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好像哭過。”
“真沒事兒，相信哥。”餘行拍了拍她的頭頂。
場務看了看他，深深地點了點頭。
餘行看她關好門，繼續往前走。這一層都被他們劇組包了下來，不知爲什麼，他總覺得那些禁閉的房門後，好像有許多雙眼睛在盯着自己，很不自在。
回房間前他就想到有人在門口等自己，卻沒想到是邵小五。
“蘇承讓我來的。”邵小五開門見山，低罵了一句，“那小王八蛋……”
“你就別懟了。”餘行刷卡開門，“拿着人的投資呢。”
邵小五立即賊兮兮地笑了，做了個拉上嘴的手勢，跟在餘行後面進屋。
餘行一回來，又是一陣頭疼。
就是在這裡，他和蘇承糾纏不清難捨難分，思考了幾天，無數次拷問自己的內心想法，終於決定再試試，卻聽到了這樣的消息。
“蘇承都跟我說了。”邵小五坐下道，“你倆睡了，你覺得還行，考慮複合。結果呢，他之前坑了一玄一把，趕這時候叫你知道了，事兒就黃了。”
餘行：“……”
“我覺得吧，”邵小五一本正經地分析，“那小子活兒挺好。”
“噗——”餘行正好喝水，一口全給噴了，“滾蛋！這都哪跟哪啊！”
邵小五委屈道：“這個問題很重要的。我就是技術太差，棠棠直接用踹的讓我滾蛋！”
“……”餘行皺了皺眉，“你倆可着點兒啊，扯證了沒？”
邵小五：“不就是個本嘛，早晚都要拿的。”
“……”
餘行心說這混賬是怎麼找到女朋友的，簡直就是見鬼。但想到邵小五年近三十才熬到初戀，頓時心下了然……同時卻有點羨豔。
緣分就是這樣，有人遇見一次，恰好就是對的；有人兜兜轉轉，還是找不到正確的路。
“行了。”邵小五拍拍屁股起來，“哥你看着還挺好的，我就先走了！”
走了兩步，他又猛地折回來：“行哥！你說求婚應該用什麼啊！”
餘行：“……”
餘行：“……行吧，戒指，玫瑰，她喜歡的，都行。”
邵小五響亮地應了聲好，歡快地奔了出門。
宋棠棠這時候正在簽約平臺上直播，邵小五見禮物欄有花有車，小心地按着餘行的教導刷了幾萬塊的玫瑰花。
按照標價，花朵是最便宜的禮物，大家一起看着空降土豪刷了一屏幕又一屏幕的玫瑰，最後表白：“棠棠，我來和你求婚了！”
“行哥說的，我得先和你領證！”
宋棠棠：“……”
.
經這天一折騰，餘行和蘇承的關係徹底完蛋了，兩個人在片場都不做交流，連表面上的客氣都沒人維持，恐怕劇一拍完，就要再不見面。
蘇承私下找了幾次場務，拷貝了她在片場拍的所有照片。小丫頭往往對這類情愛的事敏感些，隱約已經猜到了大致的情況，總顯得悶悶不樂。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劇組的效率顯著提升。餘行心裡的事落下，回到了正常的狀態，蘇承則在盡力抓緊最後這一段相處的日子，拍攝效果很不錯，甚至還重拍了幾個之前差強人意的鏡頭。
這部戲的配角幾乎都是邵小五找來的朋友，陣容強大得堪比奪獎電影，也吸引了不少的前期關注，殺青前有些採訪安排，鑑於兩個主演的尷尬，能推的一概推掉，但還是有幾個一定得去。
其中有一個訪談節目，邵小五跑前跑後地聯繫了無數遍，反覆確認剪輯靠譜與否，有沒有劇本，然而真的上了節目，餘行和蘇承反而像沒事人一樣勾肩搭背地哈哈哈，看上去毫無芥蒂。
但這反而是最大的問題，邵小五比誰都清楚，臺上都是假的，這兩個人從未如此稱兄道弟，全是演出來的。
果真，等回到了劇組，兩人又像全然陌生。
劇組如約殺青，多數工作人員的檔期都接着任務，殺青宴就安排在了當天晚上。用邵小五的話說，這就是一撲街劇了，感謝大家不離不棄，沒什麼扯淡的必要，去上海找個好點的館子搓一頓去。
當然，按照魔都物價，最好的是絕對吃不起了。儘管蘇承表示願意經濟支援，邵小五還是拒絕了，已經是不賺錢的項目，還要甲方請客，太微妙了。
飯桌上大家喝得都有點多，杯盤狼藉後，都拿着杯子一趟趟跑，開始是一桌桌輪着敬酒，後來是見到誰就碰誰的杯子，到最後乾脆直接跑廁所了。
邵小五酒品奇差，這次喝多了難得沒跑來折騰餘行，而是一把脫了外套，掰手腕擼袖子，像要打架的架勢，跳到桌子上大吼：“宋棠棠老子要娶你！”
宋棠棠只覺得丟死人了，趕緊拉他下來。邵小五誓死不從，抱着桌子中間的魚鍋：“我不，你不答應，我就跳進去游泳！”
宋棠棠：“……你再不放開我就走！”
邵小五“哇嗚”一聲跳下來，抱住宋棠棠，亂七八糟地說“我愛你”。宋棠棠要踹他，一是施展不開，二是下不去手，只能任他去，看來離領證也不遠了。
場務不知道從哪拿了一根蛋卷，當作是話筒，要採訪餘行和蘇承，但是不知道問什麼。餘行好心道：“要談談拍攝感悟麼？”
場務覺得有道理，又好像差了點什麼，狠狠甩了甩頭，靈光一閃問：“餘哥！你說實話……拍這個戲開心麼？”
餘行：“……開心，很榮幸和大家合作。邵小五是一個……”
“不提邵導！”場務道，“說演員！蘇哥！”
“……”餘行眯起了眼睛，“那沒什麼好說的。”
蘇承往旁邊縮了縮。
場務妹子又去抓蘇承：“你，你呢！”
“……我很開心。”蘇承道，“以後都不會有的開心……對了，你的照片，都傳給我好麼？”
場務給蘇承的照片一直沒傳完，這會提起來，她趕忙拿出手機發送，頓時忘掉了採訪。蘇承一張張認真接收保存，如獲至寶。
餘行冷冷看着，隨手拿個杯子，喝乾了裡面的酒，淡淡說道：“盡做無用功。”
這是劇裡的臺詞，是白明熹說給玄凌道聽的，暗諷他一面數次下紅塵體驗人間，一面卻目無凡塵視凡世人間如草芥，活該得不了大道。
玄凌道聽後沉思片刻，回答的是：“那也且先做着罷。”
蘇承此刻也沉思了片刻，卻一言不發，直直盯着餘行看，似乎在進行一件神聖的事。
餘行和他談笑過，反目過，爭執過，僵持過，真心過，做戲過……但是這樣冷冷地審視，還是頭一次。
蘇承看着他的眼神，只覺得胸口處陣陣悶着疼，實在不舒服。但那也要看着，畢竟過了這個劇組，他們想再見一次，要等數年……或者餘行不願意見他，那在有生之年，可能都再無法如此接近了。
餘行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扭過頭。
蘇承放下手機，邁步走了過去。
餘行問：“有事？”
蘇承站得近了點，怔怔看了半晌，說：“……這是不公平的啊。”
餘行挑眉，連一聲“哦”或者“嗯”這樣的語氣詞都不想對他說一般。
“這是不公平的，”蘇承拉住餘行的手，按在他的胸前，“這裡不會疼。”
餘行要往回縮，蘇承拉着這隻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這裡卻會疼。”
“無論時光流轉，這裡永恆爲你而躍動，爲你而痛徹。”
說完，蘇承行了一個標準的吻手禮，回去拿了手機，走了，走遠了。
場務追上去問：“蘇哥！剛剛的照片要傳給你咩？”
“不用了。”蘇承道，“我只想留下一點回憶，這一幕代表別離，看了會難過。我希望能再見。”
他話音剛落，餘行就從他身邊走過，進了廁所。
“還有道理哦……會再見的 ”場務迷迷糊糊地鼓勵道。
蘇承：“……”
“我的姑奶奶喲噯”一個燈光助理剛提褲子出來，“您跑這兒男廁所幹啥來了？”
場務擡頭看了看，隱約還能分的清標識，上面畫的是菸斗。她趕緊捂着臉跑走，邊跑邊嘀咕非禮勿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