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遇匪

一路上, 兩人跋山涉水,雖不至於餐風露宿,卻也是一身的風塵僕僕。因爲身份問題, 他們並不敢走大路, 都是趕着馬車往僻靜小道走的。

鄉間小道不同於官道大路, 道路狹窄且粉塵飛揚, 一段日子下來, 柳嫤和林長茂都是疲累得很。走小路的好處,是遠離人羣,不會有官兵前來檢查路引等物;壞處也是有的, 行路難是一個問題,容易遇到劫道的土匪是另一個問題。

走了半個多月的這一日, 他們便遇上了十幾個帶着大刀斧頭, 打家劫舍的綠林好漢。個個都是一臉的兇狠相, 舉止粗魯,持着利器針鋒對着路上的一羣人。

馬車畢竟還是太顯眼了, 平常人沒那經濟能力買得起馬匹,所以和蔣元晏分開不久之後,柳嫤兩人就棄了馬車,混進了一隊南下的人羣中。這隊人大多是些南下探親的人,也有些行商的小商人, 因爲付不起單獨僱傭馬車的銀兩, 所以他們都是好幾人擠一輛馬車的。

柳嫤和林長茂也在被劫持的人羣裡, 不過兩人的馬車裡面, 倒還是隻有他們自己, 畢竟,他們真的不差錢。

這羣劫道的人總共有二十多個, 都是壯年的漢子,領頭的那個更是一身膘肥的肉,滿臉的絡腮鬍子根根泛光,亂七八糟的一大把。他們手裡都拿着反射冷光的利器,凶神惡煞的,好不嚇人。

“打劫!留下錢財和女人,饒你們一命!”土匪頭子這般大聲說話,沒有說什麼“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的客氣話,直白地告訴衆人,要想活命,就要聽他們的話。

匪首這話一出口,人們心裡肯定是不樂意的。只是他們這羣人只有三十出頭,都是些拖家帶口的,老弱婦孺一大把,有力氣的壯年漢子,統共不過十人左右。

在人數上,柳嫤這一方是勝過了對面的土匪們了,可是都是些戰五渣的人,可以一拼的男人卻大多沒有武器,只兩個開道的鏢師拿着把大刀而已。

敵強我弱,不少馬車上的女人孩子都開始哭泣。走小路不用應付官府的檢查,也不用上繳很大的一筆過路費,遇到土匪的可能性也不高,可他們就是這麼倒黴,在今日遇到了。

林長茂將柳嫤護在身後,撩起一角的車簾,查看外面的情況。他們的馬車綴在一羣人的最後邊,離前頭那些土匪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此時的兩人都做了些僞裝,用棕色的妝粉弄得面黃肌瘦,一幅孱弱的病人樣子。對外,他們是一對生病的窮夫妻,因爲被親戚佔了鋪子,不得不千里迢迢趕往鄉下的老宅子。

而柳嫤現在的身份,也不僅僅只是貧窮的人婦,還是剛剛失去孩子不久的人母。原本絕色的臉,經過林長茂的巧手僞裝,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深陷下,雙脣發白,形容憔悴。她的懷裡還總是抱着個襁褓,只是內裡都是些衣物,哪裡是個嬰孩?

這瘋瘋癲癲,時時刻刻都在癔病中的模樣,哪裡還看得出是美豔不可方物的美人?若不是太過熟悉的人,根本認不出這對可憐的中年夫妻,會是林長茂兩人。

“別怕!”林長茂安慰着說道,他有些後悔,因爲不想暴露身份就選擇混入這隊人裡。若是在上一個城裡多待幾日,是有另一商隊會南下的,他們有更多的鏢師,更多的護衛!可是,他也怕柳嫤會叫世子的人發現,所以在匆匆休整一夜之後,便帶着人離開了。

“嗯。”柳嫤也扒拉在窗口,望着那對峙的人羣。若是他們全都盡力拼搏,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可誰有那血性以命相搏呢?看到最前面馬車的那兩家人被拉了出來,那諂媚討好的模樣,柳嫤知道,他們都被土匪們的刀劍嚇破膽子了。

“大爺,您饒了我吧!小人願意奉上全部家財,只要您放我家人一條生路!”說話的是個頭髮斑白的老漢,他也是帶着一家人走親戚的,不過以前是個童生,倒比一旁畏畏縮縮的另一家的男主人要從容些。

“廢話少說,趕緊把銀子都拿出來,還有,把女人們交出來!這個,還有這個!”土匪頭子點了那兩個躲在後邊的女人,“把她們倆留下,還有東西留下,你們就可以過去了。”

土匪們兩眼發亮地看着這堆人中那兩個年輕的女人,哈喇子都快要流出來了。山寨裡也是有女人的,不過是他們上月時候下山搶來的,有兩個在前幾日已經被玩死了,剩下那一個也活不久了。

這羣土匪守在此處隘口許多日,終於遇到這看起來很好下手的一羣人,這便出來劫道了。銀子他們是肯定要的,年輕的女人們,他們也不準備放過!

“爹爹!”躲在老漢背後的女子苦求,不住地搖着頭,喊着“不要啊!”

土匪們點出來的兩個女人,一個是老漢的女兒,年方十五,另一個卻是另一家人的兒媳婦,雙十年華,懷裡還抱着個嗷嗷待哺的娃娃。

兩家人的態度也大不相同,老漢一家死命不從,另一家的婆婆,卻勸着自己的兒子交出媳婦,好保一家老小的命,還這般良苦用心深明大義一般地勸她兒子,“媳婦沒了咱們以後還可以再娶,命沒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最終,兩個女人都被拉到了草叢裡,哭爹喊娘,聲嘶力竭,歇息底裡。

那懦弱的丈夫只是咬牙切齒,屈服地不再看那抖動的草叢一眼,然後扶着老母親,抱着兒子從土匪們讓開的那個豁口離開了。而那老漢,見自己唯一的女兒被糟蹋了,直直地就往那刀劍處撞去,只是被車隊唯二的兩個鏢師拉住了。

這一幕被馬車裡的衆人都看在眼裡,那小姑娘還有年輕媳婦的屈辱掙扎,也盡在眼前。這羣人還剩下四輛馬車沒有被土匪們糟踐,打頭那輛馬車所經歷的事,便是他們接下來要經歷的事情。

是要站着死,還是跪着活?就是那麼殘酷的選擇,那麼地考驗人性!柳嫤被林長茂死死地捂着嘴巴,這樣,她纔不會怒吼出聲,他們這一輛綴在最後邊的馬車,纔不會引起歹人的注意;這樣,林長茂才可以尋找一個機會,衝開包圍,讓馬車疾馳而去。

看到這樣黑暗的一幕,柳嫤哭了,淚水不聽話地從眼眶裡跑出,流經臉頰,滴落在腿下的坐墊上,染了一圈更深的顏色。也是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是這麼的弱小,不平之事就在眼前,她無能爲力,甚至只是躲在一邊瑟瑟發抖。

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柳嫤的生活雖不全都如意,卻也沒有讓她接收不了的事情發生。便是當初在京城的大牢裡,她也只是覺得生存條件太苛刻了而已。現在才知道,她的自在,是因爲自己是林家的主母,是柳家的女兒,還是世子戀慕的人而已。如今弱勢的她,什麼都做不了……

又一輛馬車的人下了來,他們中的年輕女人也被拉走了,不過還沒遭受到侮辱,交出全部的財物之後,剩下的人也被放了過去。然後,是下一輛,又到了下一輛。

“你小子,不老實啊!”又一個男人過去時,土匪們卻突然狠狠踹了他一腳,並且砍了面上一刀。然後,將男子死死護在懷裡的一個荷包搶到手上。裡面卻是有一百兩的銀子,因爲分量不輕,男子便是貼身藏着,也使得衣物往地上下垂了很多,這端倪很容易便被經驗老道的匪徒們看了出來。

趁着這混亂,林長茂鑽出馬車,狠狠地一甩繮繩,兩人所在的馬車立刻撞上那個上前來的土匪,衝出包圍圈,揚起一路的粉塵。

一開始的時候,這羣人不是沒有想過直接衝過去,只是他們的馬車上都裝滿了人,哪裡比得他們馬車的輕便?所以,林長茂憑着這混亂的一刻,成功地突了圍,而剩下的人們,還被土匪們阻攔着。

被留下的衆人面面相窺,百姓們面上俱是茫然,土匪們卻是大惱,只是分不出人手去追,只能看着他們跑掉!土匪也想追,可他們的兩條腿哪裡追得上四條腿?剩下的那幾匹馬,已經一死二折腿,剩下完好的那一匹,也牢牢地拴在繮繩上,根本沒法追!

於是,吐了幾口唾沫星子,又狠狠地咒罵一番之後,土匪們繼續收繳着財物,收穫頗豐地拉着一羣年輕女子上山去。只是突然,小道上卻來了一隊全副武裝的官兵,粗略數去就有一兩百個人頭。

官兵們舉着剿匪的牌子,很快就將衆土匪伏法,解救了這一堆倒黴的人。只是,一開始那兩個被放倒在草叢裡的女子,她們的清白卻是怎麼也找不回來了……

“將這些匪徒都鎖上了!”領隊的長官虎虎生威,他挺着個大肚子,很滿意地捋了捋鬍鬚。想來,上呈京城的奏摺中,很快就會給他記上一筆大大的功勞!

這官員中年發福的模樣,卻是升遷至此地的劉賢,曾經江城的那個胖縣令,他的夫人還曾經騙柳嫤去上香同李瑾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