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陛下默許的榮華,那臣婦往後是不是要躲着小張氏?今天魯莽處置了張炳,傷了小張氏的顏面,要不臣婦和六郎去給小張氏的家主登門致歉?”
江秋意想知道今上對小張氏的默許到底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是以她話裡話外的刺探當真是直白的令人汗顏。六郎拉了江秋意一把,有些嗔怪她的無禮。
司徒律錦背對着江秋意,沉吟了一會,一直到涼亭內的氣氛將至僵硬,他才緩緩道:“比之大秦的任何氏族門閥,這涼亭內坐的纔是朕真正看中的人,只要朕一日坐在這把龍椅上,你江秋意便是在老秦國橫着走,也絕對無人敢有異議!”
“噗嗤……”
江秋意失笑,裝模作樣的拱拱手作揖:“爲着能橫着走,任何人膽敢妄想動搖陛下今日地位的,臣婦一定不遺餘力的將他們悉數剷除乾淨!只是希望陛下來日安穩之時,能兌現諾言,放了臣婦和六郎,讓我們去這逍遙山水間,真正的橫着走。”
她臉上有笑,笑容卻未達眼底。說到底今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爲了讓她擠進錦繡長安,不惜修改了大秦立國數百年無人敢動的鐵律,可不只是爲了與燕和談一事。
那是明面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今上讓她來長安真正的理由,是想改變整個老秦國的朝堂格局。
謝六郎雖然被破格提升了,可那僅僅是因爲他建立了不世奇勳,在那樣天大的軍功下,擢升他,縱是那些氏族門閥再有不滿,也無人敢有二話。
大秦數百年,除了那些開疆闢土的開國名將,哪個還有謝六郎這樣的軍功?
而除了謝六郎,其他的寒門子弟仍然被壓制的死死的,別的不說,就是江索等軍功赫赫的秦羽營將領,入了長安這一年來不也全都在世家子弟的手底下受盡了白眼冷待嗎?
大秦的朝堂,即使有了百年難遇的賢明君王,勇猛無雙的大將軍王,可朝政仍是被老氏族掣肘,今上被牽制的死死的,許多在他心中籌謀了多年,利國利民的國策,全成了積壓在御書房書案上發不出去的廢紙。
他讓江秋意來,可不止是和談,只是那點個心思,既不足爲外人道,也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心知她通透,卻不曾想她通透到如此地步,方纔那字字句句裡,江秋意說的全是她自己,半個字不曾牽扯謝六郎。
這也是司徒律錦的心思,他希望江秋意能在打擊老氏族勢力上替他出力,卻不希望謝六郎這個大將軍牽扯進來,可他們是一家,謝六郎又是個愛妻如命的,只怕這其中的分寸很難拿捏。
但看江秋意臉上笑容輕鬆,司徒律錦便知道,這分寸她自會把握好,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謝六郎沾染上那些魑魅魍魎的陰謀算計半分。
大將軍王,是要頂天立地去打戰的。
於是,司徒律錦笑了笑,取下了隨身的虎符遞給江秋意:“必要時,可調動駐紮黃岐山的羽林軍。”
“陛下重組羽林軍啦?”
江秋意也不客氣,在長安她要錢,錢沒人家多,要勢力,勢力沒人家強,要是沒這點人馬保命,鬥氏族破陳規?能辦成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了!
“嗯,羽林郎從前只是被拆散了改編入禁衛軍,禁衛軍隨樑王反叛,最後雖然也迷途知返了,可這叛軍的罪名羽林郎是怎麼也洗脫不掉了,雖然朕重設了羽林軍,營地駐守在長安城八十里外的黃岐山,可他們卻處境艱難。”
“朕要提醒你一下,羽林郎的編制是不被兵部認可的,除了朕時不時從宮中節省一點用度接濟他們,羽林軍已經整整半年沒發過一分錢糧餉了,再這樣下去,只怕是要譁變的。”
“啊?”
方纔還笑眯眯的去接的那枚虎符,此時卻成了塊燙手的山芋,江秋意瞪大了訛眼睛不敢置信:“合着陛下這是想黑我的銀子去發軍餉是吧?這個時候把羽林軍給我,我不砸進去幾百萬兩銀子先把朝廷拖欠他們的軍餉發了,羽林郎誰能聽我的號令?”
看着司徒律錦一臉奸計得逞卻偏偏要裝的嚴肅正經,憋笑憋的快內傷的模樣,江秋意氣的簡直恨不得當場把虎符摔了。
司徒律津看她難受,怕她脾氣上來了當真摔了虎符,忙說:“要不了幾百萬兩,頂多幾十萬兩,除了原來隸屬羽林軍的被留在了黃岐山,其他的禁衛軍全都拆編分散到各個邊城中了,終生戍邊,這是陛下的恩賜。”
確實,他們跟隨樑王反出長安,按照大秦以往歷屆君王的處事風格,殺一儆百,這些人只怕都難逃一死,甚至還要牽連家眷充軍流放,如今只罰他們終生戍邊而不牽連家人,只怕也是今上在朝堂上費盡了心思才替他們爭取下來的從寬從輕處理。
至於羽林郎爲何能被單獨留下來,在場諸人心知肚明。
說到底,樑王叛出長安,被編制在禁衛軍裡的羽林郎只怕是沒少推波助瀾連帶着給今上通風報信,要不,今上何以那麼精確的知道當時的樑王斗膽回來與禹王密謀逼宮?還有後來在鄴城最後一戰裡,羽林軍也是當臥底立下不少汗馬功勞的。
可今上一直是個光明磊落的英主形象,羽林郎在禁衛軍陣營裡的那些作爲,自然是不能被光明正大的論功行賞的,畢竟算計自家親兄弟,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多多少少還是於英名有損的。
是以,羽林軍如今地位尷尬,明面上他們是犯了錯的叛軍,可實際上他們卻是勞苦功高的功臣,今上不止不能爲他們正名,連軍餉都發不出來,時間長了,只怕人心要散啊!
嘆了一口氣,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這羽林軍也夠可憐的了,半年沒發軍餉了。
“陛下,羽林軍還剩下多少人?”
這話是謝六郎問的,這個人,只要是關乎軍隊關乎士兵的事情,總是格外的上心,要不然也不能爲了已經被定義爲叛軍的禁衛軍以身涉險。
“八千。”
“八千?不算有品階的將領的,平均下來按每人每月十八兩銀子算,八千羽林郎,半年的糧餉就八十六萬四千兩,好啊,確實是不要幾百萬了,司徒律津,八十六萬兩啊,那和一百萬兩有什麼區別?”
這筆賬算下來,江秋意頓時一個頭兩個大,氣的當場臉都綠了,不顧禮法直呼榮王的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