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會武的女子猶如鳳毛麟角,殷明珠身邊這位蘇嬤嬤有多難得,江秋意心裡頭是清楚的,可是她心頭雖然疑惑,面上卻不曾露出來半分,笑容恬適的聽着殷明珠說話。
“我再去溫兩壺菊花酒,姐姐不是常說,冬日裡喝菊花酒最好嗎?補肝氣,安腸胃,入秋的時候你送來的菊花酒我全都藏起來了,平時陛下想喝我都沒捨得給,幸好留着,要不然今日都沒有酒招待你們了!”
“呵呵……這話說的,旁人不知還以爲宮裡頭多窮酸呢,連招待貴客的酒都沒有啊!”
司徒律錦佯裝生氣,瞪了殷明珠一眼,殷明珠也不怕他生氣,笑着說:“別的宮有沒有我不知道,反正關雎宮是沒有酒的,自我有孕以來,醉螃蟹都不曾吃過,陛下把關雎宮的酒都沒收了!連我娘問過了太醫給我送的,孕期可以小酌兩杯的果酒都被陛下搶走了,也不知是不是藉着沒收的名義偷摸的搶我的酒喝了!”
提起這個,殷明珠倒有些薄怒不滿了,她親爹也沒什麼別的愛好,就是貪杯,可能這一點也順着血脈遺傳到她身上了,這個殷明珠啊,可比一般女兒家能喝的多了!
聽她自己告訴江秋意的,當年她就是靠着自己的海量把陛下給喝趴下了,扒拉扒拉的強了當今陛下,這才成了事兒,要不然陛下一直嫌棄她年紀小,說是不忍心下手。(無奈,小的先出手了……)
當然,這一點是不足爲外人道的,安王對六郎和司徒律津的說法是,酒後亂性,酒後亂性,可沒說他是讓人小姑娘給暗算了!
挖苦完了當今陛下,殷明珠便在蘇嬤嬤的摻扶下離開了涼亭,她是個快樂的人,有她在的地方總是歡聲笑語不斷,可她一走,這氣氛頓時也就和外頭的空氣差不多冰冷了。
端坐在圓桌旁的四人一陣尷尬,良久,司徒律津率先打破了沉默,問了江秋意一嘴:“夫人,侯府住的習慣嗎?可有哪裡不合意的,你同我說,我給你另行安排。”
“哦?榮王這是想說忠勇候府的上下事宜,之前都是王爺在打點的嗎?”
其實司徒律津就是負責督造侯府,後來給府裡配人那是宮中的事兒了,他可插不上手。大概是張炳被移交長安令的事情已經傳到了宮裡,司徒律津生怕江秋意和皇帝君臣之間因此而生了隔閡,這纔多此一舉的想將那用人不明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偏偏江秋意不是個得過且過的,可不會順着榮王的臺階下,這邊事情被人挑了個頭,她乾脆就自己跪下給今上請罪。
“臣婦有負聖恩,不經宮中允許就私自將張炳移交了長安令,請陛下賜罪。”
江秋意跪下了,謝六郎作爲夫君,自然是不可能繼續若無其事的端坐着的,他起身正準備和江秋意跪在一處,便被司徒律錦攔住了。
“都起來吧!何時安王府五傑變得如此生疏了?莫說你只是處置了一個廚子了,便是你當年二話不說的斬了魏照,朕說你什麼了嗎?秋意這是要跟朕只當君臣不做朋友了嗎?”
江秋意擡眸,目光清冷。
若是換了從前,她一定會質問上一句:“朋友?有人會往朋友家裡頭安插眼線的嗎?”但是今天,長安已經不是她留幾天就能走的地方了,她可能需要在這裡停留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她必須學會裝糊塗。
江秋意說:“臣婦沒有,若是隻當陛下是君,那便不敢將張炳移交長安令了。”
說完,她也不矯情,自己個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只是臉色還是不太好,像是和誰鬧了彆扭。司徒律津看的一腦門的汗,江秋意這態度不可不畏放肆了,偏偏九五之尊的那位,好似沒有什麼感覺似的。
“張炳是誰?”
謝六郎這個呆子,湊近了江秋意耳朵邊悄悄的問了她一句,江秋意白了他一眼不管他。這個人心大的呀,只怕家裡頭如今有多少下人,他都是不知道的。
“侯府的一切用度都是王振安排的,王振是朕身邊的老人了,他辦事朕一直是很放心的,沒想到這侯府的事兒……”
“或許不是王振辦事不力,陛下沒有覺得小張氏太會鑽營嗎?”
江秋意皺了眉頭,要不是出了張炳這麼個囂張跋扈不知死活的,只怕誰也不會注意到小張氏的各種小動作。
“若不是爲了調查張炳到底貪了侯府多少銀子,只怕連我也注意不到小張氏如今的網子鋪的有多大。”
江秋意說着,便從袖中拿出一張錦帛,上頭密密麻麻的寫滿了人名,還有每人所司職務,從宮中最不起眼的送水車車伕,到趙賢妃身邊伺候的大宮女,還有遍佈在朝堂上各個職位上的三品以下官員,文臣武官,應有盡有。
“這只是我能調查出來的,明面上就安插了這麼多人,雖都不是身處要位,甚至連一個三品以上的大官都沒有,可這小張氏的滲透力還是不容小覷的,陛下是百年難遇的明君,敢問這小張氏能有今日的局面,到底是陛下默許的,還是陛下暗中支持的?”
江秋意甚至都不問司徒律錦是不是不知道這件事,而是直截了當的問了他到底是他支持的還是他默許的。
支持,那這小張氏便是陛下培植的羽翼,往後得繞着他們走,動不得。
默許,那這小張氏便算不上是陛下的勢力,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遇上了該咋咋地,沒有怕的。
這便是江秋意要問清楚的原因了。
她的眼神很清亮,沒有過深的意圖,皇帝與她對視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苦笑着說了句:“大章氏沒落之後,是小張氏多番對朕施以援手,在朕被其他世家打壓的擡不起來頭時,也是小張氏私底下爲朕多方斡旋,是以,他們今日的榮華,便是朕的回報了。”
小張氏也是大秦國曆史悠長的老氏族了,只是出身沒有其他世家那麼高貴罷了!大秦的老氏族,歷代以來少不了有和皇室聯姻的,迎了公主下嫁,或者送了貴女入宮侍駕,沾上了司徒皇室的高貴血統,自家的身價便也提高了起來。
而這小張氏,因其先祖曾是司徒家的馬奴,隨是追隨高祖征戰天下立下不世功勳被破格提升爲貴族的,但因自身血統低賤,數百年來,沒有迎娶過公主,也沒有出過貴人。在一衆擁有高貴血統的老氏族裡,便越發顯的低下了。
低調了幾代人,怎麼如今卻有了大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