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定山轉身離去的當口,許如流忽然將他叫住了。
“大山!你先等等!”
陳定山的動作爲之一滯,他眼中忽然閃過了一絲複雜的神色,但只是回個頭的功夫,他就將警惕的眼神隱藏下來了,換上了許如流熟悉的憨笑。
“怎麼啦?”
許如流揹着兩塊重重的大石頭,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大山啊……你說……你說這定海寺……爲什麼修煉方式那麼奇怪啊……”
“爲什麼……好端端的日子不過……要……要讓我們受罪呢!”
陳定山雙手合十,虔誠地回答道:“阿彌陀佛,天衣派的修煉方式就是這樣的,只有我們把苦受完了,衆生才能少受苦!”
“去……去你媽的吧……”
許如流鄙夷地看着陳定山,“你不也是剛剛通過了曬心的考驗麼!這就和那些禿驢成一夥的啦!在我這裝什麼蒜啊!”
陳定山撓撓頭道:“話不能這樣說,我明天就要正式剃度拜入天衣派門下了,明兒這個時候再見,我就有法號啦!”
他眯着眼,笑出了八顆牙齒,“到那時,你可就正兒八經要喊我師兄了!”
“我呸!”許如流不忿地別過腦袋。
“你就忍忍唄,忍下來就過去了,我聽他們說,剃度之後不僅白麪餑餑管夠,一天還能吃三頓菜呢!”
“人家內門的弟子,頓頓都有甜豆汁喝!”
聽到陳定山這樣說,許如流原本黯淡的眼神又重新燃起來了光彩,他嘴裡流着口水唸叨道:“他媽的,想不到這羣禿驢吃得還那麼好啊!”
“那可不!”陳定山笑笑,“所以啊,忍一忍,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吃得……吃得苦中苦……”
聽到陳定山又要開始講這些大道理,許如流就皺起了眉,他不耐煩地揮手道:“行了行了,我曉得了!”
這些天來,陳定山每天除了上山送飯,就是給他講這些大道理,讓他不要偷懶,許如流耳朵都聽出來繭子了。
說來也奇怪,這天衣派的和尚們彷彿有異能一般,他是否偷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哪怕他只是將石頭放下來一小會,那些和尚也能發現。
“這些禿驢,真是神了,好像在我身邊裝了監控似的!”
“監控?那是什麼法術?”陳定山被許如流突然冒出來的稀奇名詞弄得一愣。
“……”
沉默一會後,許如流迷茫地搖了搖頭,“沒什麼……不用在意……”
不知爲何,他的腦子裡總是會莫名蹦出來一些奇怪的詞彙,但究竟這些詞彙代表着什麼,卻怎麼都回想不起來……
“咬牙堅持一下,不就四十九天嘛,你就當這兩塊石頭長在你身上了!”陳定山安慰道。
“我也不是吃不了這個苦!”
許如流湊近陳定山的臉,悄悄說道:“定山,你有沒有發現,這曬心曬地越久,腦袋裡的記憶就越少,腦子就越亂……”
陳定山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我沒聽明白。”
許如流解釋道:“我也說不清楚,但是我總有種感覺,隨着曬心時間的增長,我腦袋裡面的記憶正在慢慢消失……”
“有很多……有很多事情,我好像都想不起來了……”
陳定山愣了一會,隨後擺手道:“怎麼可能!你定是想多了!要真如你說的那般,那可就太嚇人了!”
“但這曬心確實可以曬去心中的一些污穢,
嘿嘿,你是不是心裡的污穢太多了,所以才被曬的有點失憶!~”
許如流啐道:“去去去!和你說正事呢!”
“我覺得啊……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天太熱,給你曬迷糊了!”,陳定山端起地上的食盒和水囊,“別的不說,你這不一直都沒忘記我嗎!”
“嗯……”
許如流沉吟一會,有點吃不準地開口道:“可是,大山,我好像,好像是才認識你沒多久吧……”
“唉……我可能真被曬迷糊了……”
許如流說完,重新將腦袋垂下,繼續默默接受烈日的炙烤。
陳定山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也不必這麼大的壓力,高溫本來就容易犯迷糊,這很正常!”
他仰起臉看了看天,“這會兒到下午了,太陽沒之前那麼毒了,實在不行你先閉上眼打會兒盹……”
“我先走了,寺裡還有不少活要幹,你好好的,明天我還來給你送飯。”
許如流悶悶地迴應了一聲:“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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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山腳,景色忽然一變,料峭的崖壁上竟然突兀地建着一座佛塔,塔身微微傾斜,像蜜蜂築巢一般層層疊疊地直衝雲霄,看不清到底有多高。
陳定山弓着身子進入佛塔內,沿着螺旋地木梯爬了兩層,在爬樓梯的過程中,他的身體越縮越小,壯實的肌肉像漏氣一樣乾癟萎縮,原本年輕的臉龐也迅速變得蒼老,竟然一瞬之間老去了數十歲。
如果慧明和智空在這裡,一定能一眼認出他的身份。
這所謂的‘陳定山’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去白衣派裡搶人的老和尚智成!
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術,竟然將自己的容貌改變成了一個年輕小夥,以‘陳定山’的身份,和許如流交起了朋友。
智成爬到了三樓,斜着身子走進一間屋子裡,將衣服脫下,纏上了三根布條,換好行頭之後,他輕輕咳嗽一聲,頓時,佛塔的上上下下響起了咯咯擦擦的腳步聲,沒一會兒,一羣赤裸着身子的和尚們就從樓梯的各個角落跑了出來。
“師父,怎麼樣了!”
“師父,那道士發現沒有!!”
“師父,要不要徒兒幫您老人家做點什麼!”
“師父………………”
一時間,和尚們七嘴八舌地圍着智成討論開了,智成被吵的心煩意亂,只能不停地跺腳。
“好了!好了!都閉上嘴!”
見衆僧都安靜下來,智成咳嗽了兩聲,緩緩說道:“情況不是很好,這人祖道士實在是有點古怪!”
“把他弄回來的時候,咱們就一起檢查過了,這人祖不知被那白衣寺用了什麼手段,把三魂給弄沒了。”
“但奇怪的是,他雖沒了三魂,卻好像還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別的我倒是不擔心,唯獨擔心智空那老東西埋了什麼後手……抽去人祖的三魂,是想往這具身體裡放別的東西嗎?……”
一位穿的較少的胖和尚插話道:“師父,他不是在忘憂崖上曬了好多天了嗎,就算是有什麼不對的東西混進來,是不是也應該曬成幹了?”
智成悠悠嘆了口氣,“繼續曬吧,這小子現在倒是還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先曬他一陣子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