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空看着那幾乎裸身的老和尚,恨恨說道:“智成,你也別高興的太早!”
“也不知你們天衣派犯了什麼病,竟然因爲一個道士和自己的同門大打出手!你看看你,還有半分佛門弟子的樣子嗎!”
老和尚撓了撓自己的咯吱窩,滿不在意地哂笑:“道士?真有那麼簡單?智空,你還是這麼不老實啊!恐怕這道士的來路不簡單吧!”
“這道士,怕就是傳言中那個清淨觀裡的活人祖吧?”
智空怒道:“是又如何?實話告訴你,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之分,你們天衣派這般不講規矩,日後走夜路時,也得小心一點!”
那名叫智成的裸身老和尚聽到智空的威脅,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帶着手下的那些半裸僧人們轉身離去了。
等天衣派那一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咬牙切齒的智空忽地的鬆了口氣,他揉了揉臉,深呼吸了幾口,便招呼着慧明轉身回寺。
“師父,天衣派這是……”慧明納罕地問道。
“呵,天衣派麼……”智空冷笑一聲,“他們跑那麼遠來找這道士,想必是早就聽到風聲了!”
慧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是,他們這般大費周章地來要人,甚至不惜撕破臉皮,到底是圖個什麼呢?”
“圖個什麼?哼!徒兒啊,你還是太幼稚了!”
智空攬着慧明,慢悠悠地推開寺門,“要說人祖身上的那些零碎誰用的最好,那必然是天衣派無疑了,你可要知道,二百年前,天衣派裡就弄到過一個活人祖……”
“現在他們寺裡一些個比較厲害的法器,還是當時用那個祖身上的器官煉的呢……”
慧明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啊?這種事……這種事……他們也幹得出?”
智空擺擺手,“天衣派最忌諱殺生,他們當然幹不出,但從天衣派裡出來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你是說……那個‘逃佛’?”慧明恍然大悟,“這誰能想到,逃佛是以前竟然是天衣派的弟子……”
智空呵呵一笑,拍着他的腦袋道:“看來你還不算太傻。”
師徒二人進了寺之後,邊聊邊往佛堂走去,到手的鴨子飛了,智空倒也沒責怪慧明什麼,只說是天意。反而是慧明,被弄得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得很。
“隨他去吧,我倒要看看那羣裸行僧們,怎麼對付這個吸收了幽冥道天地靈智的人祖,哼哼,看看他們是搶了個活寶貝呢?還是請了個活祖宗!”
說罷,智空將慧明叫到眼前,囑咐他速速進京一趟,並拿出了一個包袱,囑咐他親手遞給聖上。
“不是……師父,咱們聖上剛剛駕崩不久啊……”
智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說你傻,你還真傻!誰讓你去咱們京城了,我讓你去玄商,去見玄商的皇帝老兒!”
接着,他俯身過去,在慧明耳邊耳語一番。
慧明聽着聽着,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奇怪,最終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師父,咱們這樣搞,會不會出什麼問題啊……”
智空見自己的徒弟呆呆傻傻的模樣,氣的一腳踹在了他的屁股上,“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麼多屁話!”
“速去!即刻動身!”
慧明只好深鞠一躬,領了包裹快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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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灼灼,許如流揹着兩塊尖利的巨石,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盤坐在太陽下面,他被曬得頭暈眼花,
汗水將眼睛都糊住了,稍一動彈,鹹津津的汗液就沙進了眼裡,刺的眼珠生疼。
這一關叫曬心,據師兄們說,只要能在這日頭下扛着巨石曬夠四十九天,就能將心裡的污穢徹底曬乾淨。
曬乾淨心中的污穢之後,才能擁有入寺修行的資格。
曬沒曬乾淨心裡的污穢,許如流不知道,但他知道再這樣曬下去,自己怕是要被曬死,背上的兩塊石頭棱角極硬,將肩膀上磨得血肉模糊的,再加上長時間的日照,石頭也被曬的滾燙,許如流甚至能聞到肩上傷口被燙熟的肉香。
“不行了……不行了……再曬下去是要死人的!”
他筋疲力盡地哀嘆一聲,見四下空曠無人,悄悄將身上的石頭放了下來,將陰面朝上,鋪在身下,整個人呈大字型躺倒在石頭上,用這種方式暫時休憩。
看着空中的兩個太陽,許如流整個人已經有些絕望了,這兩個太陽無論看多少次都是那麼可惡,這些天來,就是因爲這兩個火熱的大太陽,才讓他吃盡了苦頭。
可是……爲什麼潛意識裡總覺得,天上的太陽應該是一個纔對呢?……
他搖搖頭,髮梢裡的汗珠像下雨一般落下,很快就蒸發殆盡,“唉,可能是我太恨這兩個太陽了吧……”
這段時間,許如流覺得自己的身上少了些什麼,但具體是什麼,他好像想不起來了。
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但好像又………………
“師弟!你又在偷懶!”
一位半裸着身子的高大和尚笑吟吟地朝着他走來,因爲長久的日曬,他的上半身已經變成了古銅色,太陽一照,甚至會泛出黑亮亮的光。
來人名叫陳定山,是和許如流一同進寺的新弟子,受戒比許如流早了兩個月,所以一直以師兄自居,據他說,他和許如流是一個地方來的老鄉,因爲流年不利,村裡遭了饑荒旱災,所以才跋山涉水跑到定海寺裡,剃度出家當和尚。
但這段記憶,許如流卻很是模糊,關於故鄉的回憶,他大部分是從陳定山口中聽來的,他有兩個姐姐,一個弟弟,家裡時代都是佃農,養不活那麼多孩子,只好忍痛將他送出來當和尚。
“我說,這定海寺的和尚也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一起跑來拜師的人有多少,嗚嗚泱泱得有好幾百個吧!”
“到最後,還不是隻收了咱倆?”
陳定山憨笑道:“用咱們方丈的話說,咱倆這是有佛緣,有佛緣的孩子,這樣偷懶可不行!”
他嘿呦一聲,拎起許如流扔在地上的兩塊巨石, 一手一個提着,又重新放回了許如流的肩頭。
“師弟啊,咱倆可是一塊來的,這曬心這一關,你卡了也有兩個多月了,把咱倆從同輩硬生生卡成了師兄弟,再這樣下去,你就不怕方丈把你趕回去?”
感受到肩頭的壓力,許如流沒好氣地啐了口唾沫,他啞着嗓子回答道:“趕回去就趕回去,大不了就回家種地去!沒相干!”
陳定山搓了搓手心,開口道:“你啊你,真的是前段時間摔傻了,咱們村都多長時間不下雨了,種地?你種個逑!”
據陳定山所說,許如流是在來定海寺的路上摔了一跤,從山上滾落了下去,磕到了腦袋,把頭給摔壞了,所以才丟失了許多記憶。
許如流脖子一梗,“那也好過在這兒受這些鳥罪!”
陳定山無奈道:“受罪?我說如流啊,受罪是受罪了,但這這白麪餑餑,定海寺可是管夠啊!”
他從食盒裡掏出兩隻白花花的大饃饃,又摸出來一隻水囊,拔開塞子,一手拿饃,一手喂水,看着許如流狼吞虎嚥地將飯食一掃而光。
喂完了飯,許如流精神頭算是緩過來一點了,他咕嚕咕嚕打了幾個飽嗝,砸吧着嘴對陳定山說道:“也就是這白麪餑餑支撐着我了!……哎,你說,要是成了這定海寺的正式弟子,白麪餑餑是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那是自然。”陳定山垂着腦袋,淡淡地迴應道。
許如流沉浸在白麪饃帶來的飽足感裡,竟然沒注意到陳定山的臉像水面一樣,泛出了一圈細小的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