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一窩蟲子

“殺了我……”

“殺了我!”

當呼鐵林那因爲沒有牙而漏風的嘴中,一次次吐出了那字眼時,他得到的回覆卻只是陳五兩那陰惻惻的笑臉:“事到如今,死活就由不得你了。如果你什麼都不肯說,那麼一會兒鐵錘拿進來之後,你可以試一試全身上下的骨頭被一寸寸敲斷碾碎是什麼感覺。”

見他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膝關節,想到剛剛木球堵口,手筋腳筋盡斷之後,眼睜睜看着一顆顆牙被人硬生生拔出,滿嘴流血的慘狀,即便分明早就中了麻藥,他也已經感覺到了那彷彿深入骨髓的劇痛,此時那麻藥的效果已過,他只覺劇痛如同海浪一般前赴後繼襲來,終於生出了深深的恐懼。

出手前別人答應好的接應根本就不見蹤影,而最後的倚仗毒囊也已經被人取走,如今他手腳筋俱斷,滿口牙亦是被殘酷地拔光,難不成真的要等到身上的骨頭被人一點一點敲斷嗎?

杜白樓從當年在餘家,清閒到一年到頭難得出一次手的供奉,到現在的總捕司一等捕頭,手上也不知道拿過多少罪大惡極的江洋大盜,殺人慣匪,心腸早已是如同鐵石一般冷硬。哪怕如今呻吟求死的是自己曾經的下屬,他卻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反而說出了一句警告。

“行刺皇子如同謀逆,如果我沒記錯,你早就娶妻生子了,就不爲他們着想?”

“杜前輩,他能做出這種事,家人肯定早就送走了,你拿這個威脅他,實在是對牛彈琴。”

嚴詡一想到剛剛徒弟和表弟同時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什麼悲天憫人,慈悲爲懷的道理,他早就丟就九霄雲外了。滿心不耐煩的他惡狠狠在人面前蹲了下來,一把拽起呼鐵林那頭髮,一字一句地說:“你自己想想,你現在像條死狗,背後指使你的人卻逍遙自在,憑什麼!”

這憑什麼三個字終於擊破了呼鐵林本來就已經極其脆弱的心防。痛得整個人都快蜷縮在一塊的他一時涕淚齊流,嚎啕大哭。而嚴詡到底不比心如鐵石的陳五兩,也比不上杜白樓殺人多了心腸硬了,眉頭大皺的他忍不住鬆開手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覺得這幅樣子實在難看。

行刺的事情都做了,居然這麼沒用?

“是秋狩司……我是北燕秋狩司的飛蛾……”

一聽到飛蛾這兩個字,杜白樓和嚴詡的反應只是皺眉,而陳五兩卻面色大變。他一個箭步上前去,竟提着領子將如同一灘爛泥似的呼鐵林從地上直接硬生生拽了起來。他陰狠地盯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說你是飛蛾?什麼時候當的飛蛾?誰讓你當的飛蛾?”

還沒等呼鐵林回答,越千秋就覺得自己這會兒猶如在看一出諜戰劇,他甚至還有閒情逸致和小胖子低聲開玩笑道:“北燕秋狩司給諜子起名字是不是太沒水準了?有飛蛾,是不是還有蒼蠅和蚊子?這不是一窩蟲子嗎?”

他的聲音明明很低,陳五兩的注意力也明明並不在他身上。可此時此刻,那位掌管內侍省,年紀已經上了五十的宦官卻是頭也不回地說:“倒是給九公子猜中了。秋狩司除了佈網的紅蛛,也就是主持一方的頭頭。確實有三種諜子,除了飛蛾之外,一種叫蠅,綠蠅;另一種叫蚊,白蚊。”

彷彿背後長眼睛看見了越千秋那幾乎把眼睛瞪出來的錯愕,陳五兩就淡淡地說:“飛蛾的話,顧名思義,飛蛾撲火,平日隱伏不出,只需要利用身份打聽一下情報,不需要幹別的危險勾當。關鍵的時候一次性使用。不管事後成功還是失敗,這個諜子就算是廢掉了。”

“至於綠蠅,就和大多數蠅類一樣,嗡嗡亂叫,纏人煩人卻不能傷人,多數用於捕風捉影,煽風點火。而白蚊就不一樣了,那是會咬人,會吸血的。”

解釋了這三種人的區別,他方纔看向瞳孔已經劇烈收縮的呼鐵林,似笑非笑地說:“按理說你今天做的事情,說是飛蛾撲火也不爲過,畢竟飛蛾都是一次性使用的消耗品,可你做的事情卻實在太大,理應出動白蚊纔對。更何況,你好歹是總捕司二等捕頭,在秋狩司在北燕之外分司密諜的三等體系裡,才只是飛蛾,豈不是混得太差了?”

見呼鐵林還是沒有回答,陳五兩便不緊不慢地說:“另外,北燕秋狩司在南邊的諜子分綠蠅、飛蛾、白蚊三種,這是從前的事了,在北燕先頭那位皇后死後不久,這個體系就姑且被廢棄了。不管是先前的汪靖南,還是現在的樓英長,用的都是一等二等三等這一名頭,你難不成想說,你在進入青城之前,就是北燕的諜子?”

單單飛蛾兩個字,陳五兩就能一口氣分析出這麼多東西來,隨口一說卻蒙對了的越千秋不禁目瞪口呆。然而,下一刻他卻沒去看那垂死掙扎的呼鐵林,眼睛朝嚴詡瞟了過去,就只見師父那專注認真的表情是他平生僅見,顯然,那個玄龍將軍不是玩笑,是當真的。

也許是陳五兩那如數家珍侃侃而談的樣子,實在像是萬事皆在掌握,也許是呼鐵林受傷太重,心志又幾乎完全被摧毀,整個人都快到了崩潰的邊緣。此時此刻,劇烈咳嗽的他嘴角溢出了血絲,好半晌才喃喃說出了下一番話。

“我是在進了總捕司好幾年後,才被招攬進入北燕秋狩司的……那時候吳仁願已經倒臺了,總捕司正在清算舊賬,我生怕會被逐出去,到時候那些痛恨這一身黑狗皮的江湖武人一定會發狂似的報復我和家人,所以我鬼迷心竅……”

說起昔年舊事,呼鐵林忍不住痛哭出聲,整個人顫抖得如同篩糠似的。

“那個人自稱是北燕秋狩司副使樓英長,手裡捏着我很多要命的證據,他那時候還擄走了我的兒子!一邊是可能丟官去職被人從總捕司趕出去,命喪仇人之手,又可能失去兒子,另一邊是能繼續留在總捕司,還能收下一筆豐厚的回報,我沒得選,我只能選那條不歸路!我答應之後,他就把兒子還給了我……”

“樓英長那傢伙長什麼樣子?”此次開口的是嚴詡,語速赫然極快,“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身上有什麼特徵,你把記得的全都說出來!”

越千秋沒見過樓英長,小胖子和李崇明更沒見過樓英長,此時聽呼鐵林磕磕絆絆地使勁回憶並描述着那個自稱北燕秋狩司副使的人,他們仨幾乎不約而同地觀察着陳五兩和嚴詡杜白樓的臉色,見三人臉上掛着嚴霜,全都沒打斷呼鐵林,三人心裡就都有了相應的猜測。

難不成這傢伙真的是樓英長收買策反的?

陳五兩杜白樓嚴詡也好,越千秋小胖子李崇明也罷,此時此刻,每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呼鐵林的陳述吸引了過去,不是隻注意到了這個人,就是在細細琢磨他的話。因此,靜靜站在一旁並沒有多少存在感的程芊芊,竟是沒有分到一道關注的視線。

對她頗有憐意的小胖子和剛剛產生點興趣的李崇明,此時此刻無暇他顧。對她頗有提防的越千秋,此時此刻滿腦子都是秋狩司、北燕皇后、蕭卿卿……順帶還少不了琢磨小胖子和他雙雙成爲目標的原因。

被忽略的程芊芊彷彿一個最冷靜最不在乎的旁觀者,然而,她雙手攏在長袖中,十指交纏,用勁大到骨節已經被那股大勁勒得有些青白,右手不時碰觸左手腕上的那隻鐲子,呼吸也是不知不覺急促了起來。

終於,在陳五兩開始逼問呼鐵林,此番受命行刺,目標到底爲何人時,她低低呻吟了一聲,隨即如同腿軟了一般捂着額頭癱坐了在地。

儘管這動靜並不算很大,但在場每一個人都頗爲警覺,當下齊齊往程芊芊的方向看去。見她垂着腦袋滿臉痛苦,小胖子下意識地就要過來看個究竟,然而,比他動作更快的則是越千秋。倒是本待去瞧瞧的杜白樓和嚴詡見越千秋已經過去了,兩人就收回了邁出去的那條腿。

無論老杜還是小嚴,在他們心目中,越千秋那都是能夠靠得住的人。

而越千秋覺察到背後的小胖子和李崇明沒有過來表示憐香惜玉,他也同樣鬆了一口氣。等到了程芊芊跟前,他就屈單膝蹲了下來,客氣卻不失距離地問道:“程姑娘,你怎麼樣?”

“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些頭暈……”

程芊芊竭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柔弱無助,發覺對面的少年並沒有如同尋常男人一樣,探出手來試試自己的額頭,又或者搭脈搏查看她的情況,而是自顧自地手託下巴沉思,她想到之前在玄武澤時,他亦是直接把她扔給了英王李易銘,不禁在心裡苦笑了一聲。

儘管她在揚州時都聽說了這位越九公子仗着爺爺是宰相如何橫行跋扈咄咄逼人,可她幾次接觸下來,卻只覺得對方那看似得理不饒人的外表之下,藏着比成年人更甚的小心謹慎。

“能不能勞煩九公子幫我一把,讓我到內室暫且坐一坐緩口氣?”

是內室而不是別室,自然指的是這明間隔壁的東屋又或者西屋,在屋頂上坐着個越影,外頭又有這麼多高手的情況下,越千秋並不覺得程芊芊是想要逃跑又或者耍什麼花招。因此,他猶豫了一下,突然心中一動,隨即東張西望兩眼,起身跑到旁邊,直接搬了一張椅子過來。

要說這屋子裡椅子着實很不少,剛剛只不過因爲事件非同小可,除了腿軟的李崇明,其他人沒有一個顧得上坐而已。而看到越千秋這樣一個搬椅子的動作,李崇明和小胖子全都目瞪口呆,只以爲越千秋是不想把人帶去內室,而是打算就這麼敷衍地讓人坐在這休息。

然而,等到越千秋被椅子拿過去,卻是直接把椅背朝着程芊芊,叔侄倆就都傻了。而越千秋那接下來說出的話,更是讓兩人簡直覺得不可理喻。

“嗯,那個……男女授受不親,我不便伸手,程姑娘你扶着椅子慢慢站起來,行不行?”

小胖子簡直覺得越千秋搖身一變成了守禮君子!見鬼的男女授受不親,你當年才那麼一丁點大就招惹上了周宗主,在武英館也容留了那麼多女學生,和紅月宮少宮主蕭京京也關係挺密切的,現如今突然就改性了?可瞪眼歸瞪眼,他心裡卻還是覺得挺舒服的。

畢竟,那怎麼說都是和自己有點瓜葛的姑娘。越千秋夠意思,知道朋友之妻……咳,和朋友有瓜葛的姑娘也不可戲!

越千秋纔不管小胖子那是什麼表情和心情,只是笑容可掬地看着程芊芊。見最初呆愣在那兒的她總算驚醒了過來,隨即點點頭後抓住了椅子腿,艱難地爬起身,一點一點地站直了身子,他這才幹咳一聲道:“能走路嗎?不能走路的話,我在前頭挪椅子,你在後頭慢慢走?”

此時此刻,就連杜白樓都覺得越千秋簡直是化身成了迂腐透頂的假道學。他剛想上前幫忙,就被陳五兩不動聲色伸腳攔住。攔人之後,陳五兩還一本正經地說:“先問此次指使刺客的人要緊,至於程姑娘那兒,交給九公子就行了。這世上能有他這樣的君子,實在太難得。”

君子難得……這是說他那個從來不肯吃虧的小徒弟嗎?這一次,就連嚴詡都冷不丁一口唾沫咽岔了氣,結果咳得驚天動地。

李崇明更是又好氣又好笑,可心裡卻忍不住評估,越千秋這麼做作到底是撇清還是其他。

甭管別人怎麼想,低着頭的程芊芊卻是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苦笑。她低聲說道:“我還能走路……”

“那就好那就好。”越千秋根本就不給人繼續往下說的機會,笑容可掬地說,“那你慢慢走,我帶着椅子備用。”

他用一種看似正經實則滑稽的方式挪着椅子把程芊芊送進了裡間,直到簾子在背後落下,他隨手把椅子在門邊一擱,這才抱着雙手若有所思地打量直接跌坐在窗前軟榻上的程芊芊。見她那秀麗的容顏變得如雪一般蒼白,他雖說沒覺得做錯,但還是側過了頭。

小心無大錯,尤其是面對這個細膩多思的姑娘更是如此!

他正在尋思,就只見程芊芊提起了軟榻中央茶几上的小壺,等到把水傾倒了出來,她便以手蘸水,在茶几上寫起了字。對這一幕熟悉到極點的越千秋忍不住想翻白眼,但終究還是慢慢吞吞繞到了程芊芊身後幾步遠處,探脖子去看那茶几上的字。

“我有信帶給你。”

看到這沒頭沒腦的六個字,越千秋登時更加狐疑。緊跟着,他就眼見程芊芊伸出左腕。隨着袖子落下,那一枚套在皓腕上的玉鐲格外顯眼,而眼力極好的他細細審視,卻沒發現那玉鐲有什麼玄虛。

等到程芊芊將鐲子褪下,緊跟着雙掌一轉一分,那一個鐲子竟是奇異地分成了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個,他才大吃一驚。

目不轉睛地盯着看了好一會兒,他就發覺,那兩邊鐲子中間並不是平的,而是有一個圓圓的凹槽,當程芊芊用指甲將嵌在其中的東西挑出來時,他赫然發現,那竟然是一卷微微發黃的絹書。等到程芊芊取出那絹書,直接遞給了他,他不禁陷入了兩難。

接不接?藏得這麼好,到底什麼東西?總不會是什麼傳位遺詔,殺人密旨,血書遺命吧?

第七百一十五章 姑娘家的心思很好猜第三百零三章 語不驚人死不休(上)第七百四十五章 正常人和瘋子第一百四十八章 棒喝和虛驚第一百五十九章 誰都不傻第四百二十章 挑場子第六百七十二章 難得的上朝第五百六十三章 小胖子挖坑埋次相第六百章 這樣的千秋很好第三百一十四章 膽太肥的千秋第三百八十四章 問罪和請罪第二百七十九章 鬥氣擡槓第一百六十七章 冬會的開始第二百二十九章 黑臉和白臉第二百零二章 自助餐和燒烤會第十七章 老奸巨猾第四百五十三章 私人會見第二百九十七章 最狡猾最可惡最卑鄙的越千秋第二百七十一章 架空版天龍八部第一百四十二章 多不退少補第七百四十四章 天命歸誰第四百二十七章 死撐第四百九十六章 落荒而逃,指點聯姻第一百章 禍水東引第四百二十四章 告天子第八十七章 潛伏吧,小夥伴第六百七十二章 難得的上朝第五百四十二章 仗義的小胖子第二百五十六章 畏死者不配當士大夫第一百零五章 相見動手忙第二十四章 你們要與敗類爲伍?第七百零四章 小輩行千里,父輩怎無憂第七百七十八章 自鳴得意的謀反第七百七十九章 釣餌和心狠第七百三十一章 隔空的重逢第三百五十一章 渾水摸魚,霸道武斷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花亂墜的老爺子第一百四十七章 爺爺的故事,討價還價第一百七十一章 告狀、訓斥和偏心第七十九章 作繭自縛第六百四十三章 元宵談放火,捨我其誰第三百五十二章 殺人如屠狗第七百八十一章 做不成朋友第三百零三章 語不驚人死不休(上)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敗塗地的小魔星第三十五章 鬥法第七百四十四章 天命歸誰第七百三十三章 爲父之道第一百五十四章 誰背鍋?第七百七十一章 往事難追第五百七十八章 郡主和女朋友第二百四十一章 驚起千層浪第三十九章 奇葩的一日遊第七百零二章 我就靠你了!第七百九十七章 喜與喪第一百八十六章 論江湖地位第五百六十五章 人之將死?第四百九十二章 打了小的,來了老的第二百五十九章 內訌第五百一十章 把她給我吧!第二百零六章 誰欺負誰第五百四十三章 語出驚人第五十一章 欠收拾!第四十二章 刑場突發事件第五百九十四章 越小四和甄容第一百一十七章 誘之以利?當頭一棒!第三百五十三章 血流成河第四百八十章 爺爺,私奔第五百零九章 內訌啦!第七百零七章 老實呆着!第二百一十九章 上陣一家親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女婿?第一百五十五章 血色之夜第三百四十八章 決然不顧第一百八十九章 師孃翻臉,爛俗梗再現第五百四十章 真正的救兵第二百八十六章 晉王邀約爲炫富第七百三十三章 爲父之道第四百一十八章 叛逃和班底第六百九十九章 爾虞我詐第二百八十三章 麻將和暗號第六百六十二章 被逼到絕路上的人們第二十三章 求徒若渴的奇葩第六百五十九章 叫一聲舅舅來聽聽第三百三十五章 姬小八,開門,要債!第七十四章 如此負荊請罪第七百一十五章 姑娘家的心思很好猜第七章 慕少艾第一百六十七章 冬會的開始第三百七十六章 交換和傳話第四百二十九章 暗夜潛行第四百三十九章 下馬威第二百八十二章 麻煩和找麻煩第五百九十九章 麻煩的小宴第一百七十八章 武英館辦學可行性報告第五百七十九章 知心知意小夥伴第一章 春光裡第六百七十五章 白雪成精,慈愛如水第四百二十一章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