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親王府裡,桃花邊伺候阿九沐浴邊掉眼淚,她用手摸着阿九左肩上那一道長約半尺的傷痕,抽噎地說不出話。
阿九很無語,安慰她道:“這不都結疤了嗎?早就不疼了,多大的人了還掉金豆子?趕緊把眼淚收收,回頭你的行雲哥哥還以我欺負你找我算賬呢。”
“他敢!”桃花抽抽噎噎,“這麼長的疤當時得多疼呀!公子您可受了大罪了,下回再有事您說得再好我也不會離開您身邊了,這要是留了疤怎麼辦?”公子又不是真的公子,姑娘家身上留了疤痕多難看?她家公子多嬌氣的人了,怕熱怕冷怕苦怕累還怕疼,這些日子是怎麼忍受過來的?
桃花都不能去想,一想她就忍不住流眼淚。
阿九不怎麼在意,“留就留吧,反正穿在衣裳裡頭誰也看不見。再說了,咱不是有祛疤的藥嗎?想留疤也不大容易。”畢竟大和尚出品,質量那是槓槓的。
“瘦了!”桃花又道,她的公子本來就身形偏瘦,現在就更加瘦了,鎖骨那裡特別突出。之前好不容易養出的一點肉肉全沒了。
眼瞅着桃花又要淚流成河,阿九翻了個白眼,“我這是苦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毛病。趕緊的,水都要涼了。”
桃花這才加快手中的動作,三兩下解開阿九的一頭青絲在水中揉搓着,然後抓過布巾擦拭着。
沐浴完畢換了乾淨的衣裳,桃花不假他人之手又把阿九抱回了房間牀上,桃夭立刻把吹得半涼的湯藥端過來,阿九一飲而盡,漱過了口就覺得全身疲憊,眼皮子都要睜不開了。
“公子,您安心睡吧,我和桃夭姐姐守着您。”桃花對阿九道。
阿九點了下頭,腦袋一沾到枕頭上就陷入了夢鄉。這一睡就是兩天三夜,可把昭明帝和太后娘娘嚇壞了,“沒事,沒事,你跟朕說小九沒事?沒事怎麼人醒不過來?”昭明帝指着太醫院院判的鼻子破口大罵,煩躁地走來走去,如一頭困獸。
而太后娘娘則摸着阿九臉垂淚,“小九,哀家的小九!”她好好的小公主被充作男兒養也就罷了,這出去避暑一趟卻弄得渾身是傷回來,現在都昏迷不醒了,這不是摘她的心肝嗎?
昭明帝被太后娘娘哭得更加心煩意亂,指着院判威脅道:“治不好小九,朕,朕就摘了你的腦袋!”頓了一頓又道:“閉緊你的嘴。”
“臣遵旨!”院判大人心中震驚無比,想死的心都有了。這哪是什麼九王爺?分明就是九公主!他堂堂太醫院院判,怎麼可能連男女都把不出來?可他一點都不想知道這個秘密好嗎?
“聖上,太后娘娘,九王爺真的一點事都沒有,他是太過勞累一時脫力睡過去了,睡夠了自然會醒。”院判大人苦着臉再一次說道。
“真的?”昭明帝仍是有些不信,“那你就在睿親王府候着吧,什麼時候九王爺醒過來你再回宮中交差。”
“臣遵旨!”院判應着退到了一邊去了。
昭明帝看向垂淚的太后娘娘,“母后,院判的話你也聽到了,小九沒事,他就是太累了,讓他好生歇歇吧。您跟兒子回宮吧,等小九醒了再讓他進宮給您請安。”這近兩個月積攢了不少奏摺,他能抽出時間過來這一趟已經十分難得了。
太后娘娘不想走,她非常想留下來親自照顧她的小公主,可也知道不現實,一朝的太后,沒有再宮外過夜的道理,她不能讓她的皇帝兒子爲難。於是她把桃花和桃夭吩咐了又吩咐,這才一步三回頭跟着昭明帝回宮了。
當阿九再次入宮已經是十天後了,他坐在輪椅上被桃花推着進了慈恩宮。太后娘娘驚得臉都白了,失聲道:“小九,你的腿?”
阿九瞪了桃花一眼,趕忙站起來走過來扶住太后,“母后,兒子的腿一點事都沒有,是桃花這丫頭大驚小怪,嚇着您了吧?”桃花這丫頭,非說他傷着了,不許他下地走路,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麼她抱,要麼做輪椅。
被個小姑娘抱來抱去多影響他英武的形象?阿九隻好選擇做輪椅了。
太后娘娘還以爲阿九強撐着安慰她呢,“真的沒事?小九啊,你可別哄母后,傷着了就好好養着,坐回去,趕緊坐回去吧。”她扶着阿九的手就往輪椅走。
阿九十分無奈,“母后,兒子真的沒事!不信您問桃花吧。”
桃花被她家公子狠狠地瞪了一眼,摸了摸鼻子連忙道:“太后娘娘,公子的確沒有騙您,他的腿腳好好的,沒傷着。可即便腿沒傷,身子卻是虧損得厲害,太后娘娘您評評理,臣女可不得小心些嗎?”說到後頭桃花越發理直氣壯。
太后娘娘望着桃花,笑了,神情十分贊同地道:“對,桃花丫頭說得對,小九啊,母后聽你皇兄說這一路你們走得艱難,又是風又是雨又是野獸的,你一個人護着兩個人——”說到這裡她的眼圈紅了,望着阿九的目光無比疼惜,“還是桃花丫頭細心,你別逞強,一定要好生養着知道不?”
面對着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親孃,阿九能說不行嗎?自然是滿口答應,“母后放心,兒子省得了,這不就是坐着輪椅來的嗎?”他抽空瞥了桃花一眼,見她下巴擡得高高,一副“瞧吧,我說的對吧”的得瑟樣子,不由啞然失笑。
太后娘娘拉着阿九的手不錯眼的看着,看得阿九都有些不自在了,“母后,兒子真的都好了。”
太后娘娘的眼圈更紅了,什麼都好了?要是都好了,小九這麼要臉面的人若是好生生的會坐着輪椅進宮?可她又不能挑破,這兩個孩子在她面前做戲,就是不想讓她擔心。她的小九啊,多懂事的孩子!即使沒在她身邊長大依然是她貼心的小棉襖。
“除了藍月,其他人都下去!”太后娘娘忽然開口道。
宮人們也不覺得奇怪,都想着太后娘娘估摸着是要和九王爺說什麼私密的話。就算好奇,他們也不過是做人奴才的,自然要聽主子的命令。尤其是在宮裡這樣的地方,好奇心太盛是活不長的。
伺候的宮人都出去了,整個殿內只有太后和阿九他們四個人。太后娘娘不再顧忌什麼,直接就把阿九摟緊懷裡痛哭失聲,“小九啊,母后的小公主,母后對不起你,母后都不知道你是個姑娘家啊!母后讓你受苦了。”
阿九身子一僵,頗感覺不自在。太后娘娘察覺到了,心中更加悲傷。她本該千尊萬貴三千寵愛集一身的小公主,卻被充男兒一般養大,一想起來她的心就針扎般的疼。
阿九僵着的身子慢慢軟和下來,他伸出手遲疑了一下才落在太后娘娘的後背上,“母后,別傷心了!比起做公主兒子還是喜歡做王爺,而且兒子一點苦也沒受,雖沒在您身邊長大,但師傅十分疼我的,不信您問桃花,我在山上的日子並不比在宮裡差。”大和尚畢竟是當了多年太子的人,眼光其高,不好的東西都到不了他跟前。
桃花重重點頭,“對呀,對呀,師傅待公子可好了,要風給風要雨給雨,哪怕要天也跟個整的。”
這話自然有點出入,因爲阿九從來沒有開口要什麼,都是大和尚自個送到阿九面前的。每每想起,阿九就十分心暖,他覺得自己無比幸運,在現代缺失的愛大和尚都給他補回來了。偶爾他也會想大和尚爲什麼會對他這麼好,一直沒有想明白,也許大和尚也是寂寞了吧!
太后娘娘哪裡相信?一個和尚,連女人都沒碰過,會養什麼孩子,能給口吃的不餓死就是幸運的了。她的小九啊就是這麼個心善的孩子,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最重親情,對她是這樣,對他皇兄也是如此。多貼心的孩子呀!
“母后,您再哭小九也要跟着您哭了哦!”阿九頗爲無奈,母后哪來這麼多的眼淚。
藍月姑姑也跟着勸,“娘娘,快別傷心了,九王爺都平安回來了,您該高興纔對。”
太后娘娘這才收了眼淚,點着頭道:“對,哀家該高興,哀家高興,非常高興!”她失而復得的小公主回來了,她能不高興嗎?
擦乾眼淚的太后娘娘依舊不錯眼的盯着阿九看,無比慈愛地道:“母后一直遺憾沒能生個軟軟的小公主,沒想到小九就是小公主呀!藍月,快去把準備好的衣裳拿過來,小九穿着肯定好看。”
“哎!”陪着落了一場淚的藍月姑姑歡喜地朝內室走去,腳步輕快。
阿九的眼神一閃,不是他想的那樣吧?他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下一刻就聽太后娘娘道:“母后一聽你皇兄說小九你其實是個姑娘家,就和藍月一起挑了布料給你做了這身衣裳,母后的小九生得這般好看,穿上一定好看。可憐母后都還沒見過小九穿女裝的樣子!”聲音中透着令人心痛的悲涼。
阿九下意識地就想拒絕,別說是母后了,他也沒見過自己穿女裝的樣子呀!可看着太后娘娘那哀傷的眼神,阿九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拒絕的話來!罷了,不就是穿個女裝嗎?只要母后高興,他穿就穿吧。
藍月姑姑很快捧着一套大紅色刻絲的衣裳走出來了,那紅的顏色特別正,也特別耀眼。
太后娘娘喜悅地道:“小九瞧瞧,母后的眼光不錯吧!母后的小九生得白,穿紅色一定最好看了。藍月,快服侍小九把衣裳換上。”
桃花眼睛眨巴了兩下,主動請纓道:“太后娘娘,還是臣女服侍公子換吧,這活兒臣女從小做到大,最熟悉了。”
太后娘娘微一想就答應了,也好,桃花丫頭服侍小九還能自在些。
桃花扶着阿九去內室更衣去了,太后娘娘和藍月就盯着內室的門簾,生怕錯過了阿九出來的瞬間。
其實也就是半盞茶的功夫,太后卻覺得時間好似凝固了一般,過得特別慢。
“好了,我們出來了。”這是桃花脆生生的聲音。
太后娘娘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只見內室門簾掀開,一個身着紅衣的絕色美人走了出來,她身材高挑,那件紅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異常契合,襯得她眉目如畫肌膚賽雪。身上的金線一閃一閃的,讓她看上去高貴無比。
“母后!”在太后娘娘和藍月姑姑灼灼的目光下阿九有些不自在,雖然他在現代是女的,到了這個時空也沒有改變性別,但到底穿了小二十年的男裝,猛地換上女裝還真是彆扭,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瞧着阿九的窘態,桃花很不厚道地捂着嘴偷笑,“太后娘娘,公子是不是特別好看呀?”
“小九!”太后娘娘激動地站起身,她的眼中閃過震驚和驚豔,即使是見慣了後宮環肥燕瘦的美人,此刻她也被阿九深深地驚豔了,心中一股自豪悠然升起!這樣絕色的美人是她的小公主,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親生的!
“好看,特別好看!”太后娘娘不住頷首,都不等藍月攙扶就走到了阿九的身邊,拉着他的手細細端詳,越看越滿意,越看越覺得高興,“滿京城就找不出比我小九更好看的姑娘家了!”
桃花嘴甜地道:“公子這都是隨了太后娘娘您呀!您是美人,所以才生出我們公子這麼好看的美人呀!”
藍月公公也趕忙附和,“縣主說得對,太后娘娘年輕的時候可是後宮數一數二的美人,九王,九公主這相貌可不就是隨了娘娘嗎?”
兩人一唱一和把太后娘娘哄得眉開眼笑,她心中有數,雖然她年輕時也是個美人,但奼紫嫣紅的後宮中能排到前五就算不錯了,比起小九來更是不如多了,小九的美是她前所未見過的,就是先帝時宮中容色最盛的熹妃都難以匹敵。小九這孩子果然是個有福氣的,專門挑她與先帝的優點長。
太后娘娘端詳了半天,忽然道:“藍月,把小九的頭髮拆開重新梳妝。”她就說怎麼覺得哪裡不對勁呢,原來小九雖穿着女裝,頭上卻梳着男子的髮髻。
“哎,奴婢遵命!”藍月姑姑歡喜地應着,就聽到太后娘娘又道:“把我年輕時候用的梳妝匣子拿過來。”她現在的首飾都偏老氣,不適合小九這樣年輕的姑娘家戴。
藍月姑姑的手特別巧,很快便爲阿九梳了一個女子的飛仙髻,再把金鳳步搖插在發間,阿九變得更加明豔逼人富貴灼然了。
“好,好!好看!”太后娘娘高興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整個人都顯得年輕了許多。
桃花目瞪口呆,她知道她家公子好看,沒想到換上女裝換上女子的髮髻會好看得讓她移不開眼!哎呀呀,有公子這樣的大美人她還嫁什麼人?好想退了行雲哥哥的婚事怎麼辦?
藍月姑姑則悄悄的背過身去抹淚,太后娘娘許多年都沒這樣開心了,感謝佛祖讓九公主平安歸來。
“我兒這樣的姿容,天底下難有兒郎能夠相配!”太后娘娘得意無比。
“母后!”阿九蹙着眉不樂意地喊了一聲,十分無奈,怎麼皇兄和母后都盯着他的婚事?還不死心呢?
太后忙安撫,“好好好,母后不說,不說。一切都聽小九的。”這樣嬌滴滴軟乎乎的小公主她可捨不得見他不高興,至於婚事,反正有她和聖上幫着操心。以前他是王爺,不娶就不娶了吧,現在小九成了姑娘家,怎麼能不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