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氏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兒呀,都是娘對不起你呀!”淚眼婆娑中她的兒子如松柏般身姿挺拔,可她的兒子卻不承認自己的身世,不願意認她,哪怕大將軍府權勢滔天,她的兒子也不願意回來!她的兒子這是心中有恨呀!
報應啊!徐其昌這都是你作的!你還我的兒子!寧氏看向徐其昌,眼底是深深的怨恨。
徐其昌直視着阿九,他和寧氏想的一樣,他也以爲兒子心中有怨不願意認祖歸宗,至於朱雀玉佩是別人送的禮物的這一說辭他一點都不信,這麼貴重的東西誰會隨隨便便就送人了呢?謹慎起見,他道:“能把朱雀玉佩給我看看嗎?”
阿九十分爽快雙手遞上,“請將軍過目。”看吧,看吧,反正是真的,不怕你看。
徐其昌拿着這塊朱雀玉佩,心中百感交集,沒錯的,就是這塊朱雀玉佩。這上面的紋路,哪怕一道極淺的劃痕,他都熟悉無比,因爲他曾經無數次地把玩過。這朱雀玉佩是他們老徐家家主的信物。
徐其昌望過來的目光復雜極了,“你的名字叫徐令展,你出生的時候,朝堂上是佞相把持朝政,府裡有些亂,你丟了,我們都不想的。”他雖然說得不是太清楚,但阿九還是聽明白了,雖理解,卻不敢苟同。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弄丟,這個嫡長子也沒有多麼重要嘛!即便他真是他們的兒子也不敢指望呀!
阿九不爲所動,“不,我只是顧九!”
阿九他斬釘截鐵,寧氏傷心地幾乎要哭暈過去。阿九的臉上閃過動容,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和自然。
徐其昌的一雙利目自然沒放過阿九表情的任何變化,“這些年你娘想你想的眼睛都要哭瞎了,成日求神拜佛,保佑你平安長大。”
阿九的臉上浮上些許歉意,卻依然不承認自己是徐令展。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今日的大將軍府如何你不會不知道?我的身上還有個國公的爵位,這些你都不想要嗎?”徐其昌換了種說辭。
阿九心中好笑,這是要做什麼?威逼利誘嗎?有個好爹少奮鬥二十年,多好!可他真不是徐令展啊!
阿九不承認自己是徐家丟失的嫡長子,劉氏可樂壞了,她貪婪地盯着徐其昌手中的朱雀玉佩,在他還給阿九的時候突然開口,“慢着,將軍,既然認錯人,這朱雀玉佩是徐家的,怎麼能給個陌生人呢?”
“你是何人?”阿九眼風一掃,都沒拿正眼看她。他接過玉佩,鄭重說道:“我不管這玉佩以前是誰的,但現在它是我的。”他是從寧非手上拿到的,自然得親手還給寧非,誰也別想覬覦。
把劉氏氣得牙癢癢,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徐其昌挫敗無比,親兒子近在咫尺卻不願意認祖歸宗,非得說自己是什麼顧九。偏偏他又不敢過於逼迫,不說錦娘會跟他鬧個沒完。就是他這兒子都不是個任人逼迫,任人拿捏的主兒,別看他們才頭一次見,徐其昌卻知道他的兒子隨他,一樣的有主見。
“你說這玉佩是別人送你的,那這個人是誰呢?照你的說法,送你玉佩的人才是我兒嘍?還望公子告知,此人是誰?在哪裡?”徐其昌面上瞧不出什麼,心裡卻有些氣惱。
“無可奉告。”
三人均盯着阿九,阿九笑了,嫣紅的脣了吐出這樣四個字。徐其昌和劉氏氣結,寧氏就更覺得阿九是故意的了,她瞪向徐其昌,“你就不要再說了,他說不是便不是吧,只要他高興就好了,這麼些年了,是我這個做孃的虧欠了他。他心中有氣不願意認我是應該的。我告訴你徐其昌,不許再逼他,不然我跟你拼命。”
她又看向阿九,目光溫柔且慈愛,“你不是我兒,也應該是我兒的朋友,無論如何我都謝謝你帶來了我兒的消息,只要他平安就好。”
阿九點頭,“夫人請放心,他平安着呢。”
寧氏也點點頭,“那就好!”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溫柔的笑,“你這孩子,喊夫人多見外?你是我兒的朋友,就稱我一聲伯母吧。”
阿九從善如流,“伯母放心,您這麼心善,是會有好報的。”
沒來由的徐其昌就覺得特別心酸,錦娘這分明是想和兒子多說幾句話。
罷罷罷,他既然不想認那就先不認吧,等他想通了再說吧,現在就先這樣吧!兒子的朋友?他若喜歡這個身份就由他去吧。
劉氏卻不甘心,朱雀玉佩是徐家家主身份的象徵,憑什麼給個外人,那應該是她兒子的。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質問阿九的。
阿九其實是知道這個劉氏的,大將軍府赫赫有名的賢惠的掌家如夫人,滿京城沒幾個不知道了。也許她在別人眼中形象極佳,阿九卻十分討厭她,或者說是厭惡。妾室,總是個讓人不怎麼舒服的字眼,尤其是這個妾室還不大安分。
“這塊玉佩是你們大公子送我的,要收回去也只有你們家大公子有資格,你是什麼身份也跟着這般操心,不覺得臉大嗎?”阿九直接就懟回去。
劉氏氣得眼圈都紅了,委屈的看向徐其昌,“大將軍,卑妾沒臉見人了。”心中把阿九恨個半死,就算是大公子吧,那她也是他老子的女人,是他的庶母,長輩。
徐其昌也覺得阿九有些過了,正思忖着想要說點甚麼,卻被寧氏搶先了,“沒臉見人就給我滾回去!又沒有人請你。要呆在這就閉嘴,否則馬上滾。”她的語氣特別嚴厲,生怕阿九覺得麻煩更不樂意登門了。
徐其昌見寧氏小心翼翼的看着阿九,也反應過來,狠狠瞪了劉氏一眼,軟和的話卻又說不出來。
阿九心中一暖,不管其他人怎樣,寧非這個娘倒是一心爲他的。他對着寧氏安撫一笑,轉過頭來繼續手撕劉氏,“哦,我想起來了,你便是那個以賢惠著稱的如夫人?你說你一個做妾的,這麼賢惠,你讓正室夫人還有地站嗎?”上下打量了劉氏幾眼,嘴角浮上微笑,意味深長地道:“都是納妾納色,原來你沒色,所以才往賢惠上頭打主意的吧?誰家攤上你這麼糟心的妾,也真夠倒黴的。”
女人最在意的是什麼?容貌!劉氏自然也不例外,阿九這一番夾槍帶棒的嘲笑砸得她都快氣死了,爲何呢?因爲容貌是她心裡的一個痛腳。
劉氏生得不美嗎?不是,相反她生得挺美,不然也不會被他爹送給徐其昌做妾。可她的美遇到絕色的寧氏那就不夠瞧了,所以初初入府那一年多她是不得寵的,徐其昌進她房裡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完。
還是她聰明,見寧氏和江莞爾鬥得你死我活,她另闢蹊徑作出不爭不搶善解人意的樣子,這才入了徐其昌的眼,擡她做了二房管理整個府的中饋。
阿九看了一眼連頭髮絲都在噴火的劉氏,狀似無意地對徐其昌道:“將軍可知道小子前兩天遇刺了?好好的在街上走着,忽然就從屋頂跳下來七八個黑衣蒙面人,對着小子就下死手,喏喏,小子這胳膊便是那會傷的。小子就納悶了,小子不過是個才入京的無名小輩,也沒得罪誰,怎麼就惹來了殺身之禍呢?”
“於是小子仔細想呀想,終於想到小子曾經得罪過大將軍您家的三公子,在皇覺寺的放生池邊,他罵小子是賤民小白臉,小子氣不過就把他扔水裡去了。小子就想是不是因爲這事呀?今日正好見到了將軍您,小子就多嘴一句,將軍是不是您爲了替兒子出氣找殺手收拾小子的?若是,那小子今兒給您服個軟,這事咱掀過去可行?”阿九的態度可真誠了。
“什麼?殺手?”徐其昌大吃一驚,“你說有殺手行刺與你?”他的目光落在阿九還包紮着的右胳膊上。
阿九坦然點頭,“是呀,事後小子查了查,是香雪海的殺手。嘖嘖嘖,香雪海的殺手出了名的要價高,也不知誰這麼財大氣粗?”
徐其昌面色鐵青,也不知是氣的還是驚的,他道:“你放心,這事我定會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
而寧氏則在一旁,黑了心肝的,爛了肚腸的,咒罵起來。她死死盯着劉氏,恨不得能撕碎了她。別人不知,寧氏心裡卻是明白,刺殺阿九的事肯定和劉氏脫不了關係。
“那小子就先謝謝將軍了。”阿九道,然後他望住徐其昌,推心置腹地道:“將軍您剛纔問小子的那位朋友,真不是小子拿喬不說,而是小子不敢說。京中藏龍臥虎之地,不過因爲幾句口角,就有人要置小子與死地。若是您的政敵對手知道您尋回了兒子,我那朋友還能有命在?所以小子不敢說,還請將軍和夫人見諒哈。”
阿九半真半假地說着,纔不管徐其昌的臉色如何呢?氣死纔好呢,反正他對他的觀感一般般。
想了想,阿九覺得還得再給劉氏上點眼藥,“將軍,您的小公子呢?要不小子去給他道個歉?”
“不用!”徐其昌的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他的嫡長子去給庶弟道歉,成何體統?此時他要是不知道阿九是故意的那就白活這麼多年了,可明知道他故意埋汰,自己卻還得聽着,這感覺真他媽的憋屈極了。
“不用啊!”阿九好像多遺憾似的,下一刻他就臉上帶着三分羞赧地道:“實不相瞞,小子是想見見徐小公子,小子是從小地方來的,沒什麼見識,還從來沒見過徐小公子這般有意思的人。拍着胸脯梗着脖子跟人家喊‘我爹是誰誰誰,我家怎麼怎麼樣,你得罪了我,我讓人弄死你誰也不敢管’,哎呦喂,小子就欣賞他這副天老大他老二的豪邁氣概。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子多跟徐小公子接觸幾回,估摸着也能把這王霸之氣學個一二。”
在得知徐小三正在祠堂受罰,阿九的眼睛都亮了,無比神往地道:“將軍,小子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還從沒見過祠堂呢,更沒見過大將軍府的祠堂,小子能不參觀參觀嗎?”
父母雙亡四個字又戳中了徐其昌的肺管子,這個該死的臭小子篤定他不敢收拾他是吧?他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道:“祠堂有什麼好看的,那裡陰氣重,你還受着傷,還是不要去了。”
寧氏卻見不得阿九失望的模樣,瞪了徐其昌一眼,轉頭對阿九柔聲道:“你既然好奇那就去看看吧,我讓蟬兒領着你去,但不能多呆,你爹,哦不,將軍說的對,你身上有傷,去陰氣重的地方不好。”
阿九眉開眼笑,“多謝伯母。”只此一句就讓寧氏又紅了眼圈,她告訴自己,不急,她有的是耐心,兒子早晚有一天會接受自己的。至於他嘴裡的那個所謂的朋友,她壓根就沒有當真。
“小全,你也跟着公子。”徐其昌冷聲吩咐。
阿九歡天喜地去瞧大將軍府的祠堂長什麼樣子了,他一離開,寧氏臉上的笑容便收的一乾二淨,對着徐其昌質問:“你憑什麼給我兒子臉色瞧?他又沒有得罪你!”要不是他冷着臉,說不定兒子早就認她了呢。
徐其昌很莫名,他什麼時候給他臉色瞧了?他只差沒把那臭小子當祖宗供着了,偏他還不領情,一口一個他叫顧九,他不是他的兒子。他都快要憋出內傷了好不?
“沒聽到他說朱雀玉佩是別人送的?是不是兒子還兩說着呢。”
寧氏頓時就炸了,“好你個徐其昌,你這是不想認兒子,你不認我認!當我稀罕你這大將軍府?既然你這般嫌棄我們母子倆,那我帶着兒子走,我們走的遠遠的不礙你的眼。”
他什麼時候嫌棄了?“你,你無理取鬧。”徐其昌也火了,“你還想走,你是我徐其昌的夫人,要走哪裡去?”
兩個人就這麼吵了起來,一旁的劉氏可樂壞了,吵吧!狠狠地吵吧!最好將軍能把寧氏給休了。
劉氏正沉浸在美夢中不可自拔呢,忽聽將軍道:“劉氏,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是不是?刺殺的事是不是你乾的?”
“冤枉啊將軍,卑妾就是個後院婦人,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劉氏喊冤。
徐其昌根本就不信,他指着劉氏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很好,劉氏,禁足三個月,以後府裡的任何事你都不要再管了,一會就把對牌和賬冊都送到錦繡院來。”直接就給她判了罪。
這纔是晴天霹靂呢!劉氏都被打蒙了,管家權,她的管家權啊!
寧氏這回倒沒有拒絕,她兒子都要回來了,爲了兒子她也得把大將軍府捏在手裡不是?
蟬兒和徐小全引着阿九朝祠堂走,徐小全按捺着激動,“大公子,您往這邊走。”
阿九看了他一眼,認真地糾正,“不要叫我大公子,我姓顧,單名一個九,我就顧九,你喚我一聲阿九吧。”
徐小全受寵若驚,“阿,阿九公子,您請這邊走。”
阿九點點頭,一邊走,一邊問他大將軍府的佈局各院子的分佈,間或不着痕跡地問上些其他的事情,當然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這個徐小全可是徐其昌身邊得用的,自然不是蠢物,阿九纔不會冒失向他打聽重要的事情呢。
阿九的臉上始終掛着和煦的微笑,心中想的卻是:寧非呀,你這回可欠了我大人情了。少年,好好努力往上爬,本公子等着你還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