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裴沐瞳因爲低燒而輾轉覆轍,他捲縮着身子,汗水溼透衣襟,因爲動作不便,他只能稍微拉開一點被子,挪挪身子,再拉開一點點……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火把光芒耀如白晝,緊接着便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婦女兒童的啼哭聲,以及兵器相交的“乒乓”聲。
裴沐瞳正在驚疑,忽見玄影旋風般躥進門來,身後跟着衣衫不整的玄胤楓,顯然他們剛從被窩裡爬起來,也是被吵鬧聲驚醒的。玄影上前一步,一把扯開被子,背起裴沐瞳,快步躍出門,牽起玄胤楓的手,就往門外走。
“發生什麼事了?”裴沐瞳驚疑。
“有人襲擊村莊,看服裝應該是天機國的士兵,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是他們現在正在屠莊,我們快走!”玄影邊跑邊回答。
“屠莊?!”玄胤楓嚇得腳下一軟,顯些摔倒。
玄影有力的手臂扶住玄胤楓,不讓他倒下。他不住地向後回望,腳步越走越快,只希望儘快到達安全地方。
那晚的夜,沒有月光。
黑暗的夜色中寒風刺骨,帶來山下濃郁的血腥味。
他們在黑夜裡奔波,不單單身體,就連靈魂也彷彿溶化入黑暗的寒意裡。
直至玄胤楓一聲吃痛尖叫,捂着肚子痛苦彎腰,玄影方停止前進腳步,扶着玄胤楓焦急看着他:“胤楓,你怎麼了?”
“肚子……痛……痛……”腹中陣陣絞痛讓玄胤楓再也無力支持軟綿綿的身子,倒在冰冷的石子路面。
“痛?哪裡痛?”玄影急如火上螞蟻。他們正逃難呢,玄胤楓突然肚子痛,荒郊野地的他上哪裡找醫生。
“怕是要生了吧?”裴沐瞳一句話讓玄影回過神來,臉色相當難看。
要生了?這個時候?老天爺呀,你這不是在捉弄我嗎!
“玄影……我……痛……痛……啊……不行了……痛……”
聲聲尖叫刺激玄影耳膜,玄影眉頭抽了抽,心焦回臉,臉上表情越發凝重。他抱起玄胤楓放在路旁一棵枝葉濃密的樹下,又將裴沐瞳放到玄胤楓身邊,他將裴沐瞳的手放入玄胤楓掌心握住,輕聲叮嚀道:“沐瞳,幫我看着他。”
“嗯。”雖然武功盡失,耳目不聰,然而感覺依然相當敏銳。他已覺察身後追趕不斷的腳步聲,玄影讓他這個形如殘廢的人照顧玄胤楓,是因爲玄影要對敵無暇顧及。
是無奈的選擇,卻也是唯一的選擇。
火把漸行漸近,血腥味越發濃郁,耳邊是玄胤楓一聲又一聲痛苦的呻吟,玄影緊握手中寶劍,一生中從未有過的巨大壓力緊壓胸膛,他深吸兩口氣,努力平復心序,在目及追兵身影的瞬間,騰突而起,利劍出鞘,血霧瀰漫,喊聲震天。
遠可聞兵韌相接,刀光血影,慘叫連連,殺聲震天,近只聞玄胤楓一聲又一聲痛苦的嘶吼,手緊緊抓住裴沐瞳的手掌,指甲深深陷入,抓出幾條血痕。
“玄胤楓,挺住。這是你和夢的寶寶,你一定要挺住!”從未見過男子生子,亦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玄胤楓,裴沐瞳只能夠儘量安撫在他耳畔努力幫他打氣:“玄胤楓,放輕鬆……不要緊張……深吸呼……放輕鬆……想想你和夢……想想你們快樂的過去……想想你們即將出生的寶寶……放輕鬆……放輕鬆……”
“啊……”
一聲尖叫,刺耳震心,玄影禁不住回首張望,只覺眼前刀光一閃,身影急退,險險躲過,不敢再掉以輕心。
大概發現路邊還有兩個男子,其中一個大腹便便,痛苦嘶吼,似乎正在生產,另一個渾身繃帶,動作遲緩,顯然構不成危脅。有士兵穿過玄影舉刀朝玄胤楓和裴沐瞳走去。
發現士兵的企圖,玄影連忙趕上前,一刀結果了他們,冷不妨身後長槍至,他躲避不及,左臂捱了一槍。
回身長劍相接,越涌越多的士兵讓玄影疲於應對,即使武功再高,有萬夫當關之通,然終究一人勢單力薄,面對如潮水般源源不絕的士兵,久戰便落於下風。
無法回身照應裴沐瞳和玄胤楓,亦知此刻的他們並無自保之法,越急,招勢一亂,便露出破綻,衆士兵哪裡肯放過這樣的良機,不防之下玄影又中幾刀,踉蹌後退,仍咬牙堅持,在他的字典中,絕無退縮二字。
另一邊,有士兵繞過玄影拉近痛苦掙扎的玄胤楓和不斷安慰他的裴沐瞳,他高舉手中長槍,朝着玄胤楓狠狠刺下,聞耳邊呼呼風聲,裴沐瞳下意識護在玄胤楓身前,那邊玄影雖見形勢危急,卻無法相助,只能眼睜睜看着長槍朝裴沐瞳和玄胤楓刺下。
說時遲,那時快,只光“咣”一聲巨響,橫空飛出的酒葫蘆撞開長槍,重重砸在士兵腦門,士兵頓時腦袋開花,癱倒在地。
粗布麻衫一身襤褸的酒千盞懶懶散散抱着酒葫蘆,瞧了瞧地上躺着的兩個,又瞧了瞧那邊戰鬥的一個,挖挖鼻孔,長長打了個呵欠。
裴沐瞳雖然看不見發生了什麼事情,卻知道有人救了他們。呼吸厚重,腳步沉穩,一擊千斤,想必來者功力深厚,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朝酒千盞道謝,道:“感謝前輩相救之恩。還望前輩助我朋友一臂之力。”
“你要我救他?爲啥?”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纔不要幹。
“我讓夢兒爲你準備十罈美酒可好?”笑意盈盈的聲音,清新悅耳。
“十罈美酒?”酒千盞聞言頓時眼前一亮,聲未出,人已揉身而上:“小徒弟,記住你的話——十罈美酒,一罈也不能少!”
夜歌笑着搖頭,小心翼翼彎下已經七個月大的身子,看着滿面痛苦,不住尖叫,下體鮮血淋漓的玄胤楓,關心地詢問:“這位公子要生產了嗎?”
“你……”清新的體香撲鼻而來,柔情似水的嗓音有如春風拂面,即使目不能視仍可感覺到眼前的男子是如何的風華絕代,能擁有這樣氣度的男子又豈會是普通人。裴沐瞳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焦急地說:“公子可否救我的這位朋友……他要生了……”
夜歌看了看裴沐瞳,發現他渾身扎滿繃帶,動作不暢,雙眼沒有焦距,他不禁問:“公子可是有傷在身?”
“我……”裴沐瞳苦笑,“還是別說我了,先看看玄胤楓,他怎麼樣了?”
夜歌俯身細細察看後告訴裴沐瞳,“羊水已破,他就要生了。”
“怎麼辦?在這裡生?這裡什麼都沒有……”
“先不要着急。”夜歌溫柔的嗓音安撫了裴沐瞳焦躁的心,他扶裴沐瞳在一旁坐下,然後讓玄胤楓平躺,靠在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輕柔地說:“別緊張……孩子就快出來了……你千萬不要緊張……放鬆身子……深呼吸……呼氣……吸氣……別緊張,我們都在你身邊……深呼吸……呼吸……”
那邊,酒千盞將活兒幹完了,與玄影穩穩當當落在夜歌身邊,酒千盞扶住夜歌的手臂,不由埋怨:“小徒兒,你別忙活了!瞧你操身大小的,別忘了,孕夫最忌違血腥,快起來,讓我那二徒兒知道定又要責怪我不會照顧你了。”
操身大小?!裴沐瞳聞言心中詫異,原來這位男子已經結婚而且還有了孩子,剛纔真不該……
“酒師傅不必擔心,歌兒自有分寸。”21世紀穿過來的人哪裡有這麼多講究,什麼沾了血污晦氣,全是迷信之語,他不信的。
玄影跪在玄胤楓身前,看見玄胤楓呲牙裂嘴痛苦呻吟,握着的拳緊了又緊,從未今過生孩子的他慌了手腳:“怎麼辦?哪裡有大夫?我們該如何接生?”
“找大夫沒用,這裡離村子尚遠,一時半會兒的也找不到穩婆。”若不是他與酒千盞出來散步相聊之時不知不覺走遠了,他亦不會撞見他們。
“我說小徒兒,你會接生嗎?”酒千盞看着一臉冷靜的夜歌疑惑地問,心想如果老夥計在就好了。
夜歌尚未答話,遠遠地傳來了浪淘沙爽朗的聲音:“酒鬼,你把夜歌帶哪兒去了。一會兒夢離找不到夜歌又該發彪了。”
“老夥計,你來得正好!”看見浪淘沙如同看見了救命稻草,酒千盞招呼着浪淘沙急聲道:“快來快來,這裡有一個孩子要生了。”
“嗯?”浪淘濤惑聲詢問。
剛一接近便聞到濃郁的血腥味兒,浪淘沙皺了皺眉頭,遠遠的看見屍橫遍野,可知剛纔戰況何其慘烈。他推開衆人俯身看了看正痛苦掙扎的玄胤楓,眉頭皺了又皺:“怎麼回事?”他問。
玄影正欲解釋,旁邊的裴沐瞳道:“前輩,能否先救玄胤楓。只要父子平安,沐瞳一定如實相告。”
浪淘沙擡頭看了裴沐瞳一眼,暗稱:此人氣度不凡,絕非普通之人,再看玄影武功超絕,想來很有些來頭。他們如此保護的這個男子,又是何人?
“沙師傅,孩子就快出生了,已經看到頭了。”
浪淘沙聞言,走到夜歌身旁蹲下,細細一看,眼神漸漸凝重,他對夜歌道:“歌兒,讓開,我來。”
“嗯。”夜歌乖巧地走到一旁,不阻礙浪淘沙爲玄胤楓接生。
“來……深呼吸……跟着我的節奏走!呼氣……吸氣……呼氣……吸氣……很好,儘量放鬆身子,再來,呼氣……吸氣……呼氣……吸氣……”
“很好,孩子快出來了!來,呼氣……吸氣……放鬆,一定要放鬆!呼氣……吸氣……”
“哇……”
只聽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劃破夜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