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第二日朝堂之上, 果然衆多大臣都上了摺子,明面上自然不會舉薦三公主去和親,這麼直接多不高雅呀。

衆大臣用摺子的四分之三來從各個角度說明了與烏蒙一族和親的種種好處, 大到繁榮昌盛, 小到百姓安居樂業等等。剩下四分之一, 不着痕跡地誇讚了三公主的蕙質蘭心, 端莊恭順。

最後在摺子上說明了一句, 請陛下定奪。

定奪?宣明帝心裡暗道一句,朕還定奪個屁,你們不是都替朕想好了, 只等朕一句話了嗎?

只是宣明帝心裡並非是不動心的,即使他心裡並不覺得他的江山要靠一個女人來穩固。

因爲這個人選, 是沈溫寧。

倘若換了沈墨安, 便是衆臣血濺朝堂之上, 他也不會同意將沈墨安送去和親。

宣明帝此人,作爲一個皇帝, 他任人唯賢,日理萬機,以民爲本,朝廷在他的治理下井然有序,百姓安居樂業, 民間不知道立了多少他的長生牌位, 足夠被文人讚一句明君。

作爲一個男人, 他愛妻如命, 與魏皇后舉案齊眉, 相濡以沫,唯一的遺憾只是沒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作爲一個父親, 他一心培養太子,毫無皇帝對日漸長成的太子忌憚。更是將沈墨安捧在心尖呵護,疼着寵着,毫無世間父親對女兒的望女成鳳,只願她一生平安喜樂,肆意瀟灑。宣明帝在沈墨安來說,不僅是她的父皇,更是她的爹爹。

可對於沈溫寧這個人,宣明帝無厭,也無喜。

他對沈墨安來說是父親,對沈溫寧來說,更多是皇帝。

這麼多年,沈溫寧一直陪在沈墨安身邊,他也樂得聽從寵愛的小女兒,給沈溫寧些許臉面。卻不代表,他真的將沈溫寧當做他的女兒,看進眼裡。

沈溫寧此人,在宣明帝眼中,與沈墨安的貼身侍女聽風聽雪唯一的差別,就是沈溫寧還姓沈。

所以其實宣明帝心裡,也是贊同衆大臣的意見的。用一個在他眼中恍若透明的沈氏女子,換百姓數十年的安居樂業,換無數將士的性命,有何不可?

要說宣明帝冷血,倒也不盡然。他對沈墨安和沈墨言的確是溫柔慈愛的父親。當然了,對沈墨安是溫柔慈愛捨不得說一句重話的慈父,對沈墨言雖然慈愛,但也是等閒便是一番冷麪訓斥的。

但宣明帝除了是一個父親,還是一個皇帝。爲帝者的冷情威嚴,以朝廷和百姓爲重。他從未將沈溫寧當做他的女兒,又何來慈愛可言呢。

沈溫寧對他而言,更像是一種難堪。她每一次出現在宣明帝的眼前,都是一種提醒,提醒着他,魏皇后那些年所受的委屈。

他對沈溫寧,又怎能親近的起來?

沈溫寧在自己的寢宮中,聽着貼身侍女打探回來的消息。

她面無表情地坐着,原本清麗出塵的臉上帶着幾分疲倦,那一雙剪水瀲灩的眸子下更是帶着些許血絲。她昨夜,徹夜未眠,心中都在思考昨夜發生的事兒。

聽見侍女說朝廷上有衆多大臣有意想讓她和親烏蒙一族,宣明帝雖未立即答應下來,卻也沒有反對。她的脣邊勾起一抹淺淺的帶着嘲諷的笑,站起身來,對貼身侍女說:“走吧,我們去見父皇。”

另一邊,御書房裡。

宣明帝正在批改奏摺,聽見大太監總管王公公來稟,說是三公主求見。

宣明帝劍眉微挑,想到沈溫寧從前從未主動求見過他,又想到今日朝堂上的和親之事,冷峻的面上神色不變,道:“讓她進來。”

王公公低頭應道:“是。”

沈溫寧走進一書房的第一時間,便感受到了來自上首帝王的目光,那目光帶着沉重的威壓,來自帝王威嚴的氣息。

沈溫寧的手指不自覺的攥住了衣角,努力保持神色不變,低着頭跪下行禮:“參見陛下。”不喚父皇,只言陛下。

宣明帝也不糾正她的稱呼,事實上他對這個稱呼並不在意,道:“起來吧,你有何事?”

沈溫寧仍然低着頭跪在地上不爲所動,道:“請陛下屏退周圍。”

宣明帝的眸色沉了沉,面無表情,眼中卻是閃過一絲不愉:“退。”

周圍一衆太監宮女應聲退下。

待房門關上,御書房內只餘他們二人。

沈溫寧擡起頭,一反從前的清雅溫柔,她直視宣明帝,目光堅定:“敢問陛下,明弦可在陛下手中?”

聞言,宣明帝眯起眸子,面上毫無神情,卻帶着幾分危險的神色。他並未開口,目光冷冽地打量着沈溫寧。那眸中滿是審視,更似有冷冽的刀光。

沈溫寧毫不畏懼,又道:“陛下,何故?”

宣明帝低頭把玩這手中的御筆,神情無情又冷峻:“你以爲你有什麼資格,讓朕告訴你這個問題的答案。”說着,看了沈溫寧幾眼。他對此人從不在意,卻也知道這是個性子柔順的女孩兒。

想了想,宣明帝看着沈溫寧,慢慢地道:“怎麼?我沈氏皇族,出了個對前朝皇族餘孽情根深種的公主?”

沈溫寧猛然一顫,明弦他……竟然是前朝皇族的後代……

難怪他那般冠絕天下的琴技,舉手投足更是帶着一股難言的尊貴驕傲。

原來,竟是如此嗎……

沈溫寧閉上眼睛,以頭觸地,聲音中暗暗含着些許哭腔:“求父皇,饒他一命……”

宣明帝聽着卻是有些好笑,:“方纔喚陛下,如今爲了前朝餘孽,倒是肯喚我一聲父皇?”

沈溫寧閉着眼睛,保持着以頭觸地的姿勢,眼角滲出晶瑩的淚珠:“兒臣願和親烏蒙,用一生換他一命。”

宣明帝面上染上一絲怒火,沉聲道:“你當真是好樣的。我沈氏皇族,居然出了個願意用自己換前朝餘孽安全的癡情種?在你心裡,朕便是威逼公主和親的昏君嗎?你要朕放過他,然後放任他逐漸長成,凝聚前朝殘餘力量,來動搖我沈氏的江山?”

沈溫寧眼角的淚珠不斷的流出來:“兒臣瞭解他,最是冷淡不理凡塵的性子。況且他若當真有動搖江山的意思,何苦在長大之後還待在皇宮?”

說着,她又道:“爲江山百姓爲重,兒臣願意和親烏蒙。兒臣姓沈,享受了公主的榮華富貴,自當以民爲重。可是父皇,兒臣也是人,讓兒臣自私一次,救所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