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手裡端着那碗普洱燕窩粥,已經在趙清顏牀側立了快有小半個時辰。
自他今日從校場趕回來,聽錦繡閣的下人提前,公主今日又不願吃東西了。他連忙趕去後廚,弄來些好消化的東西,趕緊端去趙清顏的寢房。
倒不是十七哄人吃東西的手段有多麼高明,若是論起在趙清顏耳邊說些好聽話,十七的口舌功夫自然是比不過杏桃或者是奶孃。
但十七卻極其的有耐心,若是她不理他,他便同只木樁似的一直固執地杵在原地。他也不怕趙清顏打他或者罵他,便就站在那裡,大有趙清顏不吃,他便不走的架勢。
“平陽,你便吃一些吧,別把身子餓着了,你怎麼對我都行。”
趙清顏磨不過他,想着草草吃兩口敷衍了事。便張開檀口,吃下了已經湊近她嘴邊的那一小勺燕窩粥。
十七見她有所鬆動,自然大喜。再加上她這一口嚥下去也沒出現什麼不適的反應,連忙重新舀了一勺,哄她再吃上一些。
只不過,再吃上第三口的時候。趙清顏一口還沒嚥下,面色刷地一白,驀地自榻上探身出去,扶着榻沿又吐了起來。
趙清顏今日本就沒吃什麼東西,把方纔勉強嚥下的幾口粥吐乾淨後,便不住地乾嘔。十七大驚失色,把手中的碗匆忙放置一邊,便彎下腰來手忙腳亂地替她拍背順氣。
方纔還帶着些紅暈的玉樣面頰,這麼一折騰完全沒了一絲血色。十七心疼得厲害,也不嫌髒,擡起衣袖便擦拭起趙清顏的脣角。
趙清顏半邊臉頰軟軟地靠在十七肩上,百般自然地任身旁的人小心服侍。
“本宮同你說了,本宮吃不進去,你偏偏就是不聽。”
十七聽她語氣涼涼地這麼說道,嗓音裡仍像是帶了一絲氣弱無力。他蹙了眉,神色混了幾分懊惱。
“我從前不知道女子懷胎會是這般,平陽,辛苦你了……”
趙清顏輕哼了一聲,沒有應他的這一句話。
趴在十七身上,她忽然慢悠悠地轉了話題:“今個兒怎的這麼晚纔來?”
她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起,嗓音裡卻隱隱帶了一點責怪。
十七這幾日隱約發現,自趙清顏懷上身孕以來,性情上有了些明顯的變化。從前若是他去了哪裡,不同她說,她也定然不會多問,但近來,趙清顏會有意無意主動要求他陪在身邊。到了晚上,她手腳冰涼,便定要纏着他在榻上擁着自己一起睡去。
對於趙清顏對他態度的這一轉變,十七心裡顯然是甜蜜大於苦惱。
“封訓雖是結束了,每日兩場的戰前操練卻是不能停。今日在軍營裡帶那幫兵士,便晚了一些……”
他開口解釋,趙清顏一聽,卻不滿地出聲接了話茬便道:
“訓練兵士素來便是統領或是教頭的活兒,何時落在了你這一校尉的身上……”
話說到這裡,趙清顏忽然一頓。不知聞到了些什麼,她忽然從他懷直裡起身,嫌惡地皺起了柳葉般的黛眉。
“什麼怪味兒,這是去了校場,還是在泥坑裡滾了一圈。”
十七愣了下,下意識垂頭一瞧,看見自己早上離開前還乾淨的衣裳,這個時候果真又是髒污一片了。
他今日在校場呆了一天,帶着那幫兵士操練原本就是體力活兒。出了一身汗,來不及沐浴淨身。一得空便立刻又回到她這裡,身上帶了些不那麼愉快的味道,倒也算是正常。
只那趙清顏懷了身孕以來,對味道本就敏感了些。十七怕自己身上難聞的味道薰得她又難受了,忙站起身來,離得她遠了一些。
“還不快去洗洗。”
見她嫌棄,十七趕忙應了一聲。依她的言,去浴房洗漱去了。
若只有他一個人,十七大不會這般講就,隨意衝個涼便是。但趙清顏愛乾淨,十七自然是知道的。今夜必然是要留宿在錦繡閣,故而清洗自己身子的時候他也不敢馬虎,用澡巾搓洗了三四次,反覆確定身上沒有了那一股子味兒之後,換了套乾淨的衣物,這纔回了趙清顏的寢房。
現下時候還早,十七再度推門進去的時候,趙清顏肩上披了一件杏色綾羅軟衫,正靠在榻上,手裡翻動着一冊話本。
剛剛十七進門的時候,弄出了些聲響。趙清顏側過頭來,看見是他,便將話本放置一邊,朝他伸出了手。
十七當下意會,幾步上前坐去她的身畔,雙手熟練地隔着一層被褥小心環繞住她的腰肢。
“現在好聞了。”
十七方纔只是隨意擦拭了一下,頭髮還未乾,身上只套了件寬鬆的中衣。衣襟微敞,露出裡面一小片赤銅色的微賁肌理。
趙清顏靠向他帶着潮意的堅實胸膛上,細細眯起眼,隱隱聞到一些清爽的皁莢的味道。
因爲趙清顏的這一動作,軟衫自她的肩膀滑落了下來。廂房裡雖然生了暖爐,但十七還是怕她凍着了,他任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急急忙忙將軟衫重新披回她身上,又替她把錦衾拉高裹住。
“躺好,別涼着了……”
說話的間隙,他的胸口忽然一陣滑膩。低頭看去,卻見她的一雙玉手已經順着他的衣襟順暢無阻地直接伸了進去。
她的手有點冰,讓十七驀地打了個顫。
“是有些涼……”趙清顏輕輕“唔”了一聲,她的美眸微眯,一隻手卻是不安分地貼着他的胸口往下滑去。
十七倒吸了一口涼氣,馬上把她作威作亂的小手一把捉住,
趙清顏一下子動彈不得,不滿地蹙起了眉。“鬆開,本宮還要摸。”
“平陽……”
“本宮手冷,你再給本宮摸一會兒。”
這一句,有點命令的意味在裡面。十七自然不敢不從,同時又覺她的手如她所言,確實是涼。便只好放開手,閉上嘴,默默忍着,由着她在他的身上作威作福。
“還難受麼,要不要我去後廚再給你弄點東西過來吃……”
十七強迫自己忽略掉胸前那隻慢慢遊動的幽涼軟膩小手,他屏住呼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出這麼一句話來。
“還有一些,你再讓本宮靠一會兒,本宮許就不難受了。”
趙清顏這麼輕聲說着,嗓音裡卻帶了幾分明顯的戲謔。頑皮的玉手繼續往下,劃過他緊實堅硬的腹肌,十七身形一僵,實在忍不住了,再度緊緊攥住她的手。“平陽……聽話,我……我現在不能碰你……”
十七身上熱得幾乎能燒起來了,面紅耳赤地勉強道出這句。
趙清顏聽罷,卻是用鼻音哼了一聲,手上的動作一頓,重重在他腹上擰了一把。
十七猝不及防,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本宮因你懷了身孕,現下天天身子都難受。你倒是隻管一個人落得舒服了。”
十七見趙清顏面上忽然變了神色,微微有些沒能反應過來。他反覆琢磨趙清顏的這一句話,這纔有些意識到她方纔的舉措竟是故意爲之。
垂下頭來,見她巴掌樣小臉帶了幾分冷峭,還是有些發白的脣瓣微微抿着。
想到她自有了身子以來日夜飽受折磨,吃不進飯,短短几日便清瘦了不少。如今又聽她說了這麼一句,現下聽起來竟像是帶了幾分委屈和埋怨的意思。
十七胸口一顫,心馬上就軟了。
他急急忙忙又把手鬆開,不敢再攔着她,更顧不上自己如何,慌張又心疼地低聲說道:
“你摸,你摸就是,我再不動了,你若是高興,想怎麼待我,怎麼罰我都可以。都是我不好,平陽你受苦了……”
趙清顏聽了這句,心裡稍微舒服了一些,卻沒有表露。
她又輕輕哼了一聲,卻是一下子抽出了自己的手,嗓音涼涼道:
“本宮沒興致了,不早了,歇下吧。”
她話說完,便不在理他,自顧自地合衣躺了下去。伸手扯了扯被,只留下一個後背給他。
十七現下開始後悔自己方纔爲什麼要攔着她,原本還好好的,怕是又把她氣得不願意理自己了。
他坐在榻邊,微微低頭,趙清顏身子蜷縮在牀榻的裡側,只露出一小截瑩白細膩的後頸在他的眼下。
她方纔說話的口氣有些不好,道是讓他歇下了。可是也沒說清楚到底還要不要繼續留他睡一個屋。
十七實在猜不透趙清顏的心思。
但他前幾日,只要軍營無什麼大事,他總是會回來陪她一道睡的。她若是沒有明說,便不該是想要趕他走的吧……?
十七猶豫了一會兒,半晌兒過去,終還是熄了燈,褪去鞋襪,默默貼在她身後悄悄躺下。
空氣裡瀰漫着薰爐裡散出的淡淡幽香味,裡側的人兒呼吸平緩而規律,安安靜靜一動不動的,但十七知道她並沒有睡着。
又過了一會兒,十七實在忍不住了,他稍稍湊近了一些,探出一隻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後背。
“平陽……”
趙清顏確實還醒着,察覺到背後的動靜,她動都懶得動一下,“嗯”了一聲便算作是應了。
“平陽……”半晌,他又發了聲,低着嗓音,還帶着些小心翼翼。
“我知道你現下身子辛苦,倘若是我能替你受,我也願意替你受着了。但我替不了你,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你舒服一些,你若是不開心了你便告訴我,或者打我罵我像剛剛那樣對我,都是可以的……”
十七低聲低氣地這樣說完,他又等了一會兒,裡面依舊是沒有動靜。他看了一眼她烏黑的一個後腦勺,心底有些失落,正準備閉上眼不再擾她的時候,裡側的人卻忽然出了聲。
“誰讓你替我受着了,明日不還要去軍營麼,快睡了。”
雖然只這麼一句,聲音聽上去甚至只是平平淡淡的。但十七聽在耳裡,方纔緊繃的心終是稍稍鬆了下來。
趙清顏雖然還是背對着他睡,柔軟的身子卻如前幾夜一樣,緊緊貼着他。十七忍不住,悄悄將自己的手輕柔地搭在她溫熱的腰肢上。
見她並沒有反應,十七鬆了口氣,這才安心地闔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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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依舊是十七先一步醒來。
如從前的每一次一樣。與趙清顏一道兒睡在榻上的時候,無論入睡前是什麼姿勢,清醒之後,她都會面朝向他,微微蜷縮進他的懷裡。
十七眸底一暖,情不自禁地緊了緊被褥下他環住她腰腹的手。
如若可以的話,他希望他可以一直這樣抱着她。可是今日卻不行,今日他得早早去軍營報道。若現在再不起身,怕是就要晚了。
現下還早,十七不想驚醒她。他輕手輕腳地掀開錦衾一角,正準備下榻,手臂卻被人輕輕抓住。
“要走了?”
她的眼睛還閉着,嘴脣微啓。因爲還沒有完全睡醒,嗓音裡透着點啞。
十七下意識順着她的話點了下頭,卻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他急忙道:“今天晚上的操練不用我帶,若是沒有旁的事,我今天早些回來陪你!”
趙清顏輕輕唔了一聲,也不搭腔。十七瞧她現下看上去似乎還沒睡飽,便也不好繼續打擾她休息了。只坐在榻角又看了她一會兒,便收拾收拾,離開了錦繡閣。
十七這一日起的確實早。趕回軍營的時候,大多數兵士剛剛起身,三三兩兩從各自的營帳中鑽出來,隨着他的一聲號令,紛紛在空地上列隊整齊。
校場之上,十七作爲新上任的翊麾校尉,帶領着全營的兵士們磨練拳腳。十七不久之前,在淮南立下的功績,營裡一傳十十傳百,都已經聽說過了。
這新上任的校尉甚至比將軍瞧上去還要年輕不少,營中卻無人敢不服他。年紀輕輕,便得了皇帝的親自提攜,這次得了機會,立刻一戰成名,恐怕日後仕途也是不可估量。其他的將士心裡皆是羨慕之餘,無一不敬佩。
而那十七至始至終安安分分地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並無暇分心旁的人眼中怎樣看他。兩個時辰之後,晨練結束,正月的天,領着兵士們操練完畢,額上還是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漬。
操練結束之後便接近午時了,留駐的兵士們四下散去後便準備去營帳領午飯了。
雖然現下封訓已經結束,但有些兵士自個兒家住的遠,大部分時間還是留在營內。但十七卻已經有些待不下去了,他在外面巡視了一圈,終是頓下腳步,腦海裡不住想着遠在宮中的那個人。
他答應了她今日要早些回去。
反正今日營裡似乎也並無什麼大事,巡守的差事派幾個可靠的小兵去做便可以了。若是發生了什麼事,也有副統領將軍盯着,他也沒必要一直在這裡守着……
這麼一想,十七終於愈發的忍不住了。
但一想到昨日趙清顏嫌棄他身上髒,十七這次在離開之前,提前回帳裡簡單沖洗了一遍身子,又換了一套乾淨的衣裳。等一切收拾穩妥之後,他這才步伐輕快地除了軍帳,朝馬廄的方向走去。
十七卻是打算回錦繡閣去了。可是正當他牽了馬匹,準備離開軍營的時候,卻意外地碰上了迎面趕來的韓副統領。
韓軒並非是過來阻攔他提前回去,而是過來派給他另外一件不大不小的差事。
道是那十七半月之前在長安城外幫着修築水壩的縣城本屬綏陽。
水壩雖說現下已經重鑄,但連接起這小縣城與京城主道的大橋因水災塌陷之後卻遲遲無人修繕。原本這樣的小事,該是縣令的職責所在,再不濟,隨意派幾個人督促一下便也罷了。
誰知道縣城的那些百姓,不相信縣令的辦事效率,卻是認定替她們修好水壩的十七是個可靠值得信賴的人物,苦苦相求一定要讓那日的軍爺過來替他們繼續修這橋樑。
------題外話------
公主,矜持,矜持啊……【撫額】
木頭熬了幾天夜,太困了,就碼了這麼一點兒。
今天白天如果有時間看看能不能加更,如果不行的話明天多更新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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